也就是說,我……失敗了。幻境中的動作不等於現實當中的動作,幻境當中的一切動作,都隻存在於我的腦海之中。

那麽……如果我在幻境當中不做動作,而隻是單純的用腦子想呢?會不會成功?這對我來說,幾乎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我確信一點,就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解不開的謎題,和沒有答案的問題,這是學城的老師這麽告訴我的。連永遠的期限都有答案,這樣的幻境也一定有它的出口。

我在腦子裏慢慢的想,想象著自己緩慢的轉過身,將身體轉了四分之一個圓弧,然後精準的停住,就好像教天文的老師用的教具一般,精準的停在某個角度上。然後我認真的感覺那條寒冷的右臂,看它是不是有什麽變化。

還是沒有!這幾乎是我能想的最後的辦法,卻還是沒有任何的收獲和結果。這麽看來的話,我隻能在這個幻境當中繼續的待下去,不過好在,再過幾個時辰,天就應該亮了,到時候周圍的人也會有很多,當他們看到一個身穿學徒袍子的人倒在路邊,一定會想辦法把我送到新城的,新城的學士們,不會見死不救,這種環境對於他們來說,應當是輕而易舉的。

在確認了最壞的結果之後,我安定了下來,畢竟這種身處於漆黑的環境之中的經曆,並不是每個學徒都能擁有的,這對我來說,將是一筆寶貴的財富。

這樣一想,我的心裏反而有一種滿足感。就在慌亂完全的退下心頭的時候,我也感覺到了右臂的異樣。雖然寒冷的感覺仍舊存在,但酸麻已經好了很多,最讓我欣喜的是,我的後背上,也冒出了絲絲涼風。

哈哈,居然成功了,這種辦法是可行的。也就是說,這種感覺要滲透到幻境當中,需要一定的時間,並不是馬上就可以收到結果。另外,還需要的是一顆安定的心,認真的去收集周圍細微的變化。

也就是說,這幻境其實隻能控製住我的眼睛,除了眼睛之外其他的東西,都仍然可以通過用腦袋沉思的辦法,操控在自己手裏,隻不過是這種操控不太靈便罷了。在明了了這一點之後,我已經知道了從幻境當中走出的辦法,這辦法很簡單,隻需要讓我自己用雙手,把眼皮拉起來,隻要眼球感覺到了真實世界當中的光芒,那麽這種幻境應當就會瞬間的煙消雲散。

方法應當是可行的,但在我馬上要這樣施行的時候,卻發現了另外的問題。因為感覺的延後性,我撩起眼皮的手指的動作很有可能不是那麽的精準,一旦力道出現了偏差,自己把自己的眼睛捅瞎了,那可就是悔之晚矣。這種風險不能冒,盲人學徒是無法繼續求學的,而無法求學的學徒,隻能夠被人鄙夷,最後成為奴隸,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我雖然想到了破解的辦法,卻因為可能帶來的後果而不敢施行。還是別冒險了,等到天亮的時候,讓路過的人把我送回新城吧,讓學士來打破這種幻境,比較保險。何況我的身體也很累,也不太想自己走回新城,能這樣在安睡的狀態下多待一會,未嚐不是一種好事。就這樣,掌握了走出幻境鑰匙的我,停止了拯救自己的一切行動。

“醒醒,你快醒醒。”外部的聲音再度傳來,在這聲音稍後到來的是臉上輕微的痛感,看來這個叫我起來的人,還在用巴掌拍打我的臉。這人真是好不講禮貌,我在舊城可是學士老爺,他們怎麽能夠這樣?

“那姑娘有危險,你快醒醒,她在哪啊?”巴掌之後,那聲音並沒有停止,而是帶著些許焦急的神色,再度傳來。隻是這聲音對比剛才,音量有些變小。

這聲音在我腦海裏清晰無比,因為我心中所在乎的正是那個女孩,我在這漆黑的幻境中所回味的,是我剛才許下的虛幻的誓言。知道那女孩的,又不知道那女孩在哪,這人應該是……擺渡人!這麽一想,聲音確實是有些像。擺渡人性格沉穩,他要是這麽說,應該就是出了大事,看來我必須要自己突破這種幻境。你為什麽要打我的臉啊,隻要輕輕的幫我撩一下眼皮,我就能夠醒來。不過這些事我隻能在心裏想,我也明白,無論怎麽折騰,擺渡人也是聽不到我說的話的。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拍打麵頰的巴掌再度襲來,這一次力道大了很多,我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有些發熱。可能是臉上已經有些腫了吧。擺渡人的力道是如此的大,以至於他抽打我臉頰的巴掌,讓我額頭上的臉皮都在抖動。

這種抖動給了我靈感。我雖然不敢直接去撩眼皮,但我隻要用力的去向上壓眼睛上麵的額頭處皮膚,一樣能夠把眼皮提拉起來一點,應該足夠夜晚的星光透進來。額頭上都是骨頭,我就算用再大的力道,也不會比讓擺渡人繼續抽打我來的疼痛。

想到這裏,我在腦海裏竭力的想象,自己的兩根食指在向上提拉眼睛上麵額頭的皮膚,我甚至感覺到了手指的疼痛,這應當是白天的時候挖沙子所弄傷的。但我並沒有停手,而是繼續著這種動作。

終於,在手指鑽心的疼痛伴隨下,我眼前一亮,刺痛眼睛的星光突然出現,周遭的黑暗瞬間煙消雲散。

在短暫的適應之後,我恢複了對於身體的掌控。幻境被消除了。在我麵前所出現的正是擺渡人的那張鐵麵具,而他的手高高的舉起,仿佛隨時要繼續給我一個巴掌。

我趕忙大喊:“別打了,別打了,我醒了。”說話的同時,我品嚐到了嘴裏鹹澀的味道,應該是我的嘴出血了。要是任由擺渡人的巴掌再來幾下,估計我的牙齒很難見到明天的太陽。

擺渡人一愣,然後放下了手掌:“你怎麽睡的這麽沉?怎麽搖都搖不醒,我隻能輪巴掌了。”

“我不是睡的沉。”我搖了搖頭,如果每天睡覺清醒都這麽困難的話,那睡眠本身就是一種夢魘。“我感覺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種幻覺,無法自然醒來,隻能通過一些特殊的辦法。”

“幻覺?是不是有點像很真實的夢?”擺渡人口中焦急的情緒減緩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認真的詢問。

“是的,無比的真實。隻是跟其他的夢一樣,我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麽到那的,可在那幻覺當中的對話,以及各種感情,完全是真實的。”我說到這的時候,自己也愣了一下,那麽,我對女孩說:“我會永遠喜歡你。”也是我內心真實的想法……

“看來,守備們所猜測的可能是真的,真的有無麵者找到了學城。你說的這種夢一般的幻覺,正是無麵者的拿手好戲。”擺渡人的語調越發哀沉。

無麵者我是知道的,從我剛開始求學的時候,老師們就在想我灌輸著“無麵者是這世界上最惡毒的一群人”的這種思想,我無端的認為,所謂無麵者就是沒有臉,或者他們從來不給別人看他們的臉,反正是一群很可怕的人。我一直以為這樣的人隻生活在老師的話語中,沒想到有一天,這樣的惡魔真的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無麵者?在哪?那姑娘……”我想起了剛才擺渡人說的關於姑娘的事情:“她是不是被無麵者抓走了?要是那樣的話,我們得趕緊去救她,她這個人脾氣拗的很,被人抓住一定會吃虧的。”我焦躁異常,馬上從地上站了起來,我無法背棄自己的誓言,即便那隻是在虛幻當中許下的。我無法跟她在一起,但是我要保證她的安全,至少是她在我的“家”是安全的。

“那姑娘……確實被抓走了。可是不是被無麵者,而是被學城的守衛。”擺渡人的口吻居然有幾分語重心長。

“被守衛帶走了?這麽說是守衛把她從無麵者手裏就出來了?”我長出了一口氣,學城的守衛我是見過的,他們的本事都很大,他們也都很謙和。女孩到了那裏,必定會受到禮遇。到時候我把一切責任都攬在我身上,告訴他們是我把女孩帶進城的,我願意接受責罰,來換取她離開學城自由。隻要讓女孩保證不泄露學城的秘密也就行了,何況連我都不知道什麽關於學城的秘密,她又怎麽能了解什麽要緊的東西呢?

“不。”擺渡人抓住了我的肩膀:“你沒聽明白我的話,女孩是被守衛抓走了,而不是救走。”擺渡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守衛們認為,你救得那個姑娘,就是……無麵者。”

五雷轟頂。

無麵者惡毒的形象、女孩甜美的笑容、剛剛許下的誓言、學城與臉譜島的宿怨,這讓我感覺到天旋地轉,好半天我才穩住了自己的身體。

“你別難過,人都有走眼的時候,我也沒有看出來……”擺渡人不斷的安慰我。

“我要救她。”我打斷了擺渡人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