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前輩,如果說,每個人的命運,都是早已經固定好的,甚至如同千麵這樣了不起的人物,命運在百年前都已經被別人知曉。那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在努力的生活著呢?書生在讀書,武人在練劍,國家在征伐,這到底是為什麽呢?”黃虎希望鐵學士能夠徹底的開釋他。

“小朋友,我越來越喜歡你了。”還是那種微笑,掛在毛蛋的臉上,不曾消退。“我記得臉譜島上有的時候也會演戲吧,反正你們打扮起來也容易,需要慶祝的時候,就演上一段。”毛蛋沒有回答問題,反而轉向問黃虎。

“沒錯,確實是這樣,臉譜島上的人都愛極了看戲,這算是我們平時生活中難得一見的樂趣。前輩,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說這個?”黃虎不解,他知道自己一定抓緊這個問題,不能夠讓鐵學士,輕易的扭轉話題。他冥冥中似乎覺得,今天晚上談話的主導權好像完全的操控在鐵學士的手裏,似乎截止到現在為止,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一件也沒有徹底的了解,都是模模糊糊知道個大概而已,而越是這種大概,就越讓人心裏好奇。

“小朋友,你不要著急,道理總是一點點的明了的。那演戲的時候,舞台上會發生什麽,你們也是知道的吧,據我所知,臉譜島上的劇本更新可不太頻繁。”毛蛋說到這的時候,話語中微微有一種打趣似的嘲笑。

“是的……”黃虎不得不承認,他心裏也感覺納悶,為什麽鐵學士不是臉譜島上的人,卻對臉譜島的生活細節了解的如此清楚。“臉譜島上沒人寫劇本,所以演的都是一些固定的劇目,別說劇情了,即便是舞台上的演員,該什麽時候轉身,臉譜島上的居民也是清晰明了的。”黃虎隱隱當中感覺到了鐵學士的意思,這讓他越發的心癢。

(在我國的確存有類似的戲劇劇種,表現最突出的就是秦腔,很少有新唱段,但是老唱段經久不衰。這算是一種封閉環境下的獨特的文化現象。故臉譜島孤懸海外,出現這種類似的文化現象,從理論上來說,是可能的。)

“可是我問你,黃虎。”毛蛋的話語中突然提到了黃虎的名字,這讓黃虎身上一凜,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演這些戲中,不同的演員演起來,感覺是不一樣的吧。”

“確實,有人演的好,下麵的人連聲叫好,有人演的不好,觀眾們昏昏欲睡。”黃虎點頭承認,他的腦子有些根不上毛蛋說話的節奏。

“作為你們無麵者來說,能夠隨意的改變身體的外觀。所以演個戲,外觀上都一樣,不存在什麽扮相上的好壞,也不像中原,戲台上的角兒講究的是身段唱腔,這在你們那都是被扯平的玩意。那麽這種所謂的‘好’和‘壞’,就體現在演技上,或者說,對於這種表演,是否用心上。現在你明白了吧,即便命運是規定好的,就好像是臉譜島上一直不變的劇本一樣,可是每個人都能夠憑借自己的努力,在舞台上做更加精彩的表現,贏得觀眾的聲聲喝彩。如果你說活著的意義,我想那就是這個了。當然,小朋友,這隻是我從記事以來到現在的思考結果,未必正確,你可以沿著我的思路,繼續向下思索。也許等你的活的再長遠一些的時候,你能夠獲得更多的收獲和體會,並且把這些話說給別人聽。人的身軀無法傳遞,但是思想可以,這種思考成果可以,其實你在無形當中,已經成為了我在對於人生思索方麵的傳人。”毛蛋微微的拍了拍黃虎的肩膀,以示鼓勵。

“前輩也是這樣嗎,你也知道自己命運的終點是什麽樣,然後依舊在做著努力嗎?”黃虎急迫的問。

毛蛋愣了半晌,然後才緩緩的說:“是的,我知道我命運的終點在哪裏,盡管那並不是讓人快樂的感覺,但我卻必須正視這一點。我也是在舞台上,當然,我希望自己能夠演的好一點,我來找你,也就是因為這個。怎麽樣,年輕人,你願意跟我這個活了很久的人,一起來一次轟轟烈烈的演奏嗎?”

“我願意追隨前輩。”黃虎幾乎是沒有任何考慮就答應了毛蛋。

“很好,能夠知道自己該站在那一邊,這才是可以活到未來的人的樣子。”毛蛋點了點頭,不住的讚歎。“那小朋友,你現在該不反對,我跟你一起去臉譜島了吧。”

問題終於轉了回來,黃虎現在才意識到,實際上鐵學士所說的這很多話,都是為了這樣的終極目的,他要去臉譜島。那麽他去臉譜島的原因是什麽,在經曆了漫長的談話之後,一切又回到了原點,黃虎剛才所燃起的一身熱血,在這一瞬間冷靜了下來。畢竟他過去所經曆的歲月,大多數都是充滿了荊棘的。雖然在鐵學士眼裏,黃虎是個不入流的小輩,但對比大多數人,黃虎已經是叱吒風雲的人物了。

我該問他原因嗎?黃虎在這個問題上猶豫了。如果鐵學士想告訴我他去臉譜島的原因的話,在剛剛的談話中,他就應當跟我說明。但是他沒有,他繞了這麽一大圈子,實際上隻是在說一個問題,我追隨著他,就可以更好的詮釋生命的意義,更好的實現自己。他讓我追隨他,說到底,還是想讓我無條件的為他服務,就眼前來說,就是應當沒有絲毫阻礙的把他帶到臉譜島上去。

我傻嗎?不,黃虎在內心搖著頭。早聽說過學城的學士善於雄辯,他們可以讓你完全的沉寂在他們的邏輯當中去,完全攻陷一個人的心裏防線。這跟無麵者們所擅長的幻境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們的雄辯雖然見效慢,但是更容易讓對方深信不疑。以我這麽深的經驗,仍舊被鐵學士的雄辯所激蕩內心,看來學城能夠和臉譜島一樣屹立千年,確實是擁有自己獨特的法門。

隻不過,雄辯有一個致命的漏洞,那就是經不起反複的琢磨。黃虎剛才對鐵學士深信不疑,但是當談話回到原點,鐵學士再次的提出,讓黃虎帶他去臉譜島的時候,黃虎習慣性的把事情重新想了一遍,自然而然的看穿了鐵學士的計謀。

那麽我該怎麽辦?我該反抗嗎?不,顯然不能。如果能夠反抗的話,在一開始我就那樣做了,依照鐵學士的老練,沒有瞬間就可以殺死我的辦法,是絕對不會這樣大搖大擺的來到我的臥室的,這件事從開始的時候我就處在被動之中。對於我來說,選項隻有兩個,要麽接受他的要求,要麽就去死。

我不想死。黃虎非常確定這一點,那麽我隻能答應他的要求。既然鐵學士跟我這個小輩不厭其煩的說了這麽多話,想要拉攏我,這就證明在未來,他還有很多的事,要我幫忙。要是這樣的話……我完全可以假意的答應他,然後把他帶到臉譜島上去,那裏是屬於無麵者的他土地,應該是可以憑借人數優勢,把他拿下。鐵學士的經曆再傳奇,說到底他都隻是一個凡人,而無麵者從來都不懼怕什麽凡人。我能夠把活著的傳奇帶到臉譜島,這在千麵麵前,應當也是大功一件。

想到這,黃虎也就打定了主意,實際上,這是他能夠做出的唯一的選擇。

“既然前輩這麽抬愛,我願意帶前輩前往臉譜島。隻是如您所知,千麵現在並不在臉譜島,所以島上的情況可能會比較亂。以我在臉譜島的地位,正好是在權力波動的中心,所以回到島上之後,我可能會自顧不暇,疏於對前輩的服侍,還請您莫要見怪。”黃虎謙卑的說,他下了床,單膝跪在地上。

毛蛋把手按在黃虎的頭上,然後輕聲說:“年輕人,我對你的表現很滿意,也許你將成為我最後的傳人。不過你就不問我,去臉譜島到底是為什麽嗎?”毛蛋說的很慢,語言中充滿了戲謔。

“前輩想讓晚輩知道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前輩不想讓我知道,我問的話,也沒什麽用。我追隨前輩,將不問原因的為您服務,請您相信,我是您最忠實的仆從。”黃虎沒有抬頭,雖然他知道,在這個動作下,鐵學士可以輕而易舉的殺死他,但是這個險是必須要冒的,鐵學士如果存有殺死自己的心的話,應該不會等現在再下手,這就是黃虎心中的依仗。

“好,我對你很滿意。那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裏,哦,對了,潘金蓮那裏你不要透露什麽,我也不會過分的幹擾你在她身上完成三個名字,不會讓你在千麵麵前不好交代,這個你就放心吧。”毛蛋說完之後,哈哈大笑,並沒有再理會黃虎,而是徑直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