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在還遠沒有到可以殺掉王安的時候,一切必須忍耐。

忍耐,是西門慶最早學會的東西,他有的時候覺得,這一輩子就是為了忍耐而生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痛痛快快一會,連在**風流快活的時候,在馬上就要**的時候,心裏想的也都是,再忍耐一下。

隻不過,今天的忍耐更加艱難一些罷了。西門慶也不明白為什麽當自己對王安產生了殺意的時候,心中竟然有一絲爽快的感覺。

“王安,你做的很好。五千兩銀子,確定這個消息,實在是太值了。”西門慶在心中咬牙切齒,可是臉上卻表現的有一些隱隱的歡愉。

“我就知道東家會如此認為,所以說才沒有提前跟您解釋,而是在完成這一切之後,才風風火火的跑過來,還不小心撞破了您的房門,真是失禮了。”王安嘴上雖然說著抱歉的話,可是他的臉上卻透著得意。

可能在王安的心裏,真的認為這是大功一件吧。可是他並不清楚真正的了解西門慶,西門慶是一個純粹的商人,也許比兩得利當鋪的掌櫃更加純粹,對於他來說,勝利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得有利的地位,能夠功成名就,而這一切落到最後的終端目的,都是為了賺錢。而且西門慶太了解這個事情未來的發展方向了,其實根本就沒有王安所說的那樣樂觀。如果武大並沒有離開陽穀,而真的是因為什麽特別的事需要大筆的款項,那這款子多半是為了武鬆繼續向上升遷,這也符合武鬆和海砂同時離開陽穀的現狀,因為探訪上級,帶著夫人的話,會顯得更加正式,何況夫人和夫人的家庭外交也是非常的重要。

西門慶雖然跟武氏兄弟接觸的時間不長,卻比較了解這兩個人的性格。武鬆這個人,是一個懷揣著理想的人,換言之,他的眼睛是往上看的,總覺得自己有一天會做出什麽豐功偉績,來改變天下的事。當然,武鬆腦海中的世界,跟現實實際上是完全兩個樣子。而且武鬆非常信任武大,一般交給武大的事,就不會有什麽懷疑。連桂花樓怎麽大的買賣,他都敢一下子的交給武大,並且不再過問什麽,這就足可以證明。

而武大,他跟西門慶一樣,也是一個商人,當然,武大跟西門慶也不一樣,因為武大是一個侏儒,是一個身體上有著殘缺的商人。這種人平時並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同,可是一旦得誌,就會吧先前所受到的委屈和不公正的待遇,翻倍的報複出來。他所認為的不公正,有很多都是在腦海中想象出來的,自私、敏感而又報複心強,心裏偏激。所以一旦武鬆真的得到升遷的話,按照武大的性格,和武鬆一貫的做法,恐怕武大會強行的索回房契和地契,根本就不會給什麽贖金。

兩得利當鋪的掌櫃實在是太天真了,他認為武大是一個純粹的商人,但是武大在除了商人的身份之外,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衙門*,而這種*足夠讓他在一些時候遊離於商業法則之外。所以,一旦武大真的回來所要房契和地契,兩得利當鋪的東家肯定會第一時間把西門慶供出去,就算是不供出去,這一萬兩銀子的損失,也一定會有西門慶獨自來承擔。

假如武大真的跑了,姑且是算作他畏罪潛逃,而武鬆也因為什麽未知的原因離開了陽穀,短時間內不會回來。可即便是這樣,桂花樓的房契和地契,對於西門慶來說真的有意義嗎?毫無意義。因為武鬆並不是朝廷上麵發文免職的,而是自行離職,這離職還說不太清楚,依照現在這世道,一旦武鬆有哪一天回來了,他還很可能是陽穀的都頭,要不是這樣的話,恐怕縣衙早就應該有個說法,可是事情的真相是,縣太爺直到現在還保持著沉默。而且西門慶也早就決定了離開陽穀,他的一番雄心壯誌已經對很多人說明,就不再有什麽更改的餘地了。桂花樓對於西門慶來說隻是一個多餘的累贅。然而放眼整個陽穀,有誰能敢把桂花樓買去經營的呢?誰不怕在某個時候可能會突然出現的武鬆和武大呢?也就是說,就算武大和武鬆永遠不回來,這房契和地契對於西門慶來說,也隻是兩張紙而已。

一萬兩銀子的損失已經造成,沒有任何彌補。這相當於西門慶三分之一的生命,在無聲當中,被輕輕的抹去。他怎麽能夠不起殺心,他怎麽能夠不憤怒?在西門慶的心裏,如果王安花了一百兩銀子,達到目前的這種效果,他應該還會表揚王安;如果王安花了一千兩銀子的話,那隻能算是功過相抵;但是花了一萬兩……結局已經不可逆轉。

隻是,不是現在。

“王安啊,這次你立下大功一件,我也沒什麽能夠獎給你的,這房契和地契你就收著吧。如果武大來贖的話,那五千兩銀子就歸你了,如果不贖的話,桂花樓就歸你了。”西門慶把盒子往王安的方向一推。西門慶心裏明鏡兒似的,這兩種可能都不可能發生,他遞給王安的隻是兩張紙片亦或是一個難以處理的大麻煩。

王安的表情非常詫異,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西門慶的話,有些顫抖的問道:“東家,您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西門慶有些不耐煩,他看王安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一條馬上就要被宰殺,但是還在興高采烈的搖尾巴的狗。“有功勞自然要賞,你拿去吧。在西門藥鋪幹了這麽多年,也得有一點自己的產業。”當然,話還是要說的漂亮一些。

“謝東家。”王安猛地站了起來,而後雙膝跪倒,磕了三個頭。這個動作來的很快,以至於西門慶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等王安磕完頭抬起腦袋的時候,腦門上已經有了一塊烏青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