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大茶壺房間的,總之,當他回過神之後,他已經站在了胭脂巷上。大茶壺給西門慶的感覺跟上次截然不同,如果說上一次的大茶壺僅僅是一個可憐的父親,那這一次的大茶壺,就更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獅子。這其中最讓西門慶感覺到不安的是,大茶壺說,文書和房契地契都可以偽造……

基於這種大前提下,西門慶突然發現,自己在計劃中已經沒有了任何作用,本身他想的是,把房契和地契捏在手裏,這就代表隨時可以反攻大茶壺,把他打成誣告,這樣的話,大茶壺一定會對自己有所忌憚。可是,這個作著備件營生的人,居然說他靠自己就可以偽造假的文書。

西門慶雖然手裏有真的房契和地契,但是,這個東西隻要不在武氏兄弟手裏,真假的區別實際上不大的,也正是因為這樣,西門慶在一點也沒猶豫的把它送給了王安。西門明白自己手裏唯一有用的,就是武氏兄弟已經離開陽穀的這個消息,但是自己居然把這個消息當做誘餌首先的拋了出去,當大魚咬餌之後,西門慶才發現,鉤子隻存在於幻想當中,魚線的盡頭並沒有除了魚餌之外的任何東西。

這些天大茶壺一定得到了某種勢力的支持,西門慶認定這一點,他不相信人的情緒會在短暫的時間內變化的這麽快,已給卑微而憤怒的人會突然變得趾高氣揚。而且,他房間內的那些幻象,不管怎麽說都已經超出了正常的範疇,大茶壺就算從前的身份再高貴,也不可能自身掌握這些秘術,看起來,一定是有人最近在跟他聯係,在背後的支持他。看上他未來的,絕對不僅僅隻有我一個人。

這樣一想,西門慶也就不那麽生氣了。因為最起碼在現在來說,他跟大茶壺還是盟友,雖然未必親密,可他們共同的敵人武氏兄弟還沒有被打倒,在武氏兄弟徹底被打倒之後,西門慶會在第一時間離開陽穀,去軍營投軍,到一個沒有武鬆的地方去生活。無論大茶壺怎麽耀武揚威,西門慶都是眼不見心不煩。

新年就要來了,不知道新的一年,我會在哪呢?還有一個多月,這也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多月。西門慶跺了跺腳,他早晨出來的急,並沒有穿襪子,這一番折騰之後,腳上變得非常寒冷,那些尖利的東西,似乎已經把腳掌割破。

還是回家吧,然後細細的打聽打聽,看大茶壺會怎麽做。既然他能夠獨當一麵,也許後麵的事,就完全的不需要我了。樂得清閑,我還有兩萬兩銀子,足夠用度了。過早起來的西門慶,現在有著一種濃重的困倦感,周遭的寒冷都不能夠讓他清醒,反而像一隻隻溫柔的手,不斷的撫摸著他,讓他入睡。

西門慶很想就進去一家妓院,找一個溫軟的懷抱睡上一覺。但他知道不行,不能在這個時候耽誤時間,另外,最近的胭脂巷有些莫名其妙的古怪,還是不要在這裏久待。西門慶掙紮著爬上了一頂轎子,呼喝著轎夫,把他抬回西門藥鋪。

潘七

潘七身上的病很重了,但是她刻意的裝作更嚴重一些。她突然發現,也許身上的這種病,本身就是一種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因為,此時對於潘七來說,夥房裏基本上已經沒有威脅了,藍衣胖子和黑臉屠夫都很安靜,應該說,他們兩個已經達成了一種平衡,另外,在過去的幾天中,潘七有意無意的在他們麵前故意的展示出病痛,這兩個人居然都沒什麽反應。

這種沒反應,是很單純的沒有反應。就好像潘七沒有任何跟平時不一樣的表現一樣,開始潘七並不理解,潘七覺得如果他們真的是屈從與自己的話,至少應該來詢問下病情,或者想一些辦法來幫隻救治。但是在清醒的時候略微一琢磨,就明白了過來。作為黑臉屠夫和藍衣胖子來說,潘七生病與不生病並不重要,並不會影響到他們的切實利益。就算潘七隻是一個普通的夥夫,把潘七因為生病的原因幹掉,除了會滿足他們一種特殊的快感之外,並不會有任何其他的好處。況且,現在夥房裏的權力體係本來就不穩定,貿然的向上稟報,就相當於默認自己是夥房的實際領袖,勢必會讓另一方瘋狂反撲,而那個時候,冒認領袖的人,就會受到莫大的打擊。

何況,他們都不能確定,潘七是不在裝病,是不是在用這種方式試探他們的忠心。對於黑臉屠夫和藍衣胖子來說,他們隻需要等待,因為如果是裝病,肯定有一天會裝不下去,如果是真病,還得不到救治的話,在環境嚴酷的半天堡,要不了多長時間,潘七就會永遠的安眠,對一個死人發難,總比對活人發難容易的多。

所以潘七並不隱藏病情,即便是在夥房其他的所有人都注目的情況下,也旁若無人的倒頭就睡,並且痛苦的發出病痛呻(和諧縱橫)吟。

潘七更懼怕的是毛蛋,時間的發展對於自己越來越不利,她的病痛雖然沒有像表現出來的那麽嚴重,可已經不具備獨自行動的能力,在這種大前提下,她肯定會越來越傾向於讓毛蛋來幫忙。病痛給了潘七很多的思考時間,她可以不像平時那樣,忙於應付夥房的事情,而隻是思考,這種遊離物外的思考,讓她看清楚了很多東西。

毛蛋絕對不是那麽簡單的人,他有著很多超出年齡的指揮。女人眼中的男人總是最清楚的,因為男人在男人麵前會很刻意的隱藏一些東西,但當他們麵對女人的時候,心裏會有一種莫名的放鬆感,有一些東西就會暴露出來。

在沿著這種思路思考了兩天之後,潘七猛然間發現一個問題。她從來沒有跟毛蛋說過自己是女人,那何以毛蛋在潘七麵前的表現和在別人麵前會存在這樣的細小差別?難道說……毛蛋早就看破了自己的偽裝?

在短暫的驚訝之後,潘七恢複了坦然。實際上,即便是毛蛋看破了,現在的問題也並不是很嚴重,他並沒有什麽進一步的行動,也沒有想侵占潘七的身體,在這種情況下,性別反而顯得不那麽重要了。而且毛蛋要真的是存有一顆憐香惜玉的心的話,那在未來的行動中,他肯定會提供給潘七更多的保護,這正是潘七求之不得的。

另外,潘七還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最近的晚上,毛蛋經常獨自溜出去。潘七的病會讓她處在昏昏沉沉的睡眠之中,這種毛病的最大表現就是,睡眠的時間很多,但是都並不能睡的十分踏實。即便在夜晚之中,潘七也能聽得到有人離開臥房。

女人對於周遭的危險,總是特別的敏感。即便是離自己很遠的臥房的門,出現了一點響動,潘七也會在睡眠中驚醒,然後仔細的聽一聽動靜。她太熟悉毛蛋的腳步聲了,因為每天毛蛋都站在她的身邊,他走路的節奏、力量,以及鞋底的材質拍打地麵的聲音,這些是潘七輕而易舉能夠辨別出來的。

潘七明白,這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出去轉悠,毛蛋一定是去做別的事了。因為他在外麵換過衣服。因為潘七細細的留意過,毛蛋晚上出去之後,都是清晨直接出現在夥房。這很容易理解,因為早晨的時候有很多人睡覺比較輕,如果在那個時候選擇回到臥房的話,被人碰到的可能性也就大大的提高了。半天堡對於毛蛋來說,不可能有別的安眠的地方,半天堡又是山區,冬日裏最為寒冷的拂曉,勢必會給在外麵的人身上附上一些白霜,這些白霜並不好發現,可一旦出現在溫暖的地方,就會變成一點點的水漬,雖說夥房裏多數地方都很冷,可白案就是其中為數不多的例外。

在潘七聽到毛蛋離開後的早晨,毛蛋的身上,並沒有任何水漬,就好像整夜安眠在臥房一樣幹爽。這裏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毛蛋晚上出去,穿了另外的一身衣裳。

半天堡管理的十分苛刻,夥房裏的所有人,都隻穿著一套衣服,據說連夏天的時候也是這樣,隻不過這些夥夫會謹慎的脫掉身上的一部分衣服,這種常年沒有換洗的穿戴,讓每個人的衣服看起來都很不幹淨。潘七聽別人說,藍衣胖子的藍衣,原來是青色的,現在的深藍色,隻不過是一直不清洗的原因……

藍衣胖子在夥房地位甚是尊崇都尚且如此,毛蛋是怎麽可能獲得第二身衣裳的。

白案的周圍因為有爐火的關係,水漬烤幹的速度會非常快,也就是半個時辰,就可以讓身上重新變的幹爽。因為水漬細小,且別人也幹脆不會留心,隻有潘七能夠看得到,而潘七又是毛蛋的盟友,從哪個角度上來說,毛蛋都沒有道理因為水漬的原因而更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