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這小子心機真夠深的,原來他想弄個兩得利,不管贏和輸都是他的道理。看來這兩得利當鋪,應該讓王安經營。西門慶在心裏這樣想道。但是絕對不能夠在賭局上這樣的放過他,要是這樣胡亂打了賭,就相當於無論結果怎麽樣,王安都不會輸,而西門慶是不會贏的,這樣的買賣,西門慶可不幹。想來武氏兄弟這邊的壓力越來越小,那也確實應該到了清掃內亂的時候了,這一次一定要把先前折損的麵子,全都找回來。西門慶氣鼓鼓的想。

“王安啊,話不是這樣說的。我那兩萬兩銀子實際上就在你那放著,它們可跑不了。可不是我信不過你啊,但是你這些年,就一直在我家當一個普通的夥計,我想不出來,一個夥計有什麽樣的辦法能掙夠兩萬兩銀子,這個我就是敲破腦袋也想不到。所以王安,這個不能怪東家啊,看不到你的賭注,我是不能賭的。”西門慶搖了搖頭,顯示出極其為難的樣子。

“東家您看看,您說這些就顯得外道了不是,我王安在你家這麽多年,又是您的賬房,這點事你都信不過。”王安顯出很委屈的樣子。“正像您說的,兩萬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可是按照常理來說,您一個藥鋪的東家,也是一輩子都掙不到那麽多的。為什麽您可以通過機緣獲得,而我就不能呢?而且,咱們打賭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這麽短的時間內,我是算是不可能把兩萬兩銀子拿到您跟前來的,搬過來怎麽著也得是晚上了;也不可能帶您去看,那樣的話也就錯過了好戲。您這不是誠心的難為我嗎?您是不是不想賭了,覺得自己贏不了?沒關係的,東家,您要說不想賭了,那我王安絕對不強求,本來這也就是個遊戲,不要太過於當真……”

“不!”西門慶喝斷了王安的話。“我要賭,肯定要賭,所以才會想把一切都弄清楚。那這麽樣吧,王安,你現在也無法證明你確實是有兩萬兩銀子,你就用個什麽東西來擔保吧,一旦你要是輸了,並且拿不出兩萬兩銀子的話,就把這東西給我。”西門慶說話的時候不自覺的舔了舔嘴唇,他想到了一個令他興奮的主意。

“東家您又說笑了,我這身上怎麽可能帶著值兩萬兩的東西呢,要是真的有的話,我就直接拿出來用那個跟您賭了。您看看,我也就這麽個人,穿了這麽身衣服,兜裏那幾十兩銀子,您也是有數的。”王安苦笑道。“剩下的也就隻有我這條命了,可是我這條命怎麽也不值兩萬兩啊。”王安笑了笑,對西門慶做出無奈的樣子。

“我覺得對於一個買賣人來說,錢和命都是同樣重要的。一個人的命值多少錢,完全取決於他有多少錢。你既然說你有兩萬兩銀子,那你的命也就值兩萬兩。王安,雖然剛才說好不賭命的,可那是不賭我的命,我是東家,你是夥計,咱們倆的地位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天差地別,我覺得你的命倒是可以拿上賭桌來玩玩。當然了,要是你輸了的話,可以先選擇用銀子來支付,拿不出銀子的時候,我才會要你的命。嗬嗬。”西門慶笑了兩聲,他自己都被這種陰寒的笑聲驚了一下,西門慶完全沒有想到,這種笑聲竟然會從自己的嘴巴裏發出來。

“東家,打賭一事可完全是娛樂啊,況且大敵當前,您可不要說這麽絕情的話。”王安的臉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在西門慶的印象當中,這是王安的第一次膽怯。

不知道為什麽,西門慶幾乎被王安的這種膽怯所陶醉,原來勝利的感覺如此美好,那怎麽可能淺嚐輒止。王安,挑釁我的代價就是死,可能你是有些小聰明,但是我要告訴你,在絕對的大智慧麵前,小聰明隻能是作繭自縛,隻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西門慶的內心在狂喜著。

“王安,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你剛才可是要奪走東家的全部財產,並且聲稱自己也有兩萬兩。怎麽了,我不是說的很明白嗎,這是在你拿不出兩萬兩的情況下,才會要你的命,況且,你是我的夥計,這條命本來就是我的。”西門慶舔了舔舌頭,他感覺當這樣跟王安說話的時候,就好像他自己是一頭猛獸,而王安隻是瑟瑟發抖的小動物而已。“而且你是這樣有用的一個人,把命輸給我,我也一定不會讓你死的。”是的,不會讓你死,我會讓你悲慘的活著,慢慢的折磨你,直到舒緩了我所有的怨氣,才會讓你死去。

西門慶也並不明白他對於王安的仇恨為什麽這麽大,按理說,這個人他接觸了沒有幾天,雖然說有些好大喜功,言語上也經常衝撞西門慶,可這些原來的藥鋪掌櫃也是一樣不落的都有。但是這種憎恨,卻無比的猛烈,也許是他自己把從出生以來所有的怨氣,都濃縮在了王安一個人身上,他要為他命運的不公正,討一個說法,為這麽多年的尷尬處境,為了想得到卻又永遠得不到的東西,來出一口惡氣。而王安,可能隻是一個悲哀的出氣筒吧,一個會在不遠的將來丟掉性命的出氣筒。

西門慶從先前的僅僅是不服氣而打賭,變成了現在幾乎覺得勝券在握。這種心理的轉變實在是讓人難以捉摸,但是幾乎處於癲狂當中的西門慶又怎麽會注意到這些呢?

“看來東家是心意已決。”王安狠狠的咬著牙說。“既然如此,作為您手下的賬房先生,怎麽能夠不陪東家玩上一圈呢,話說到這個份上,我覺得已經不能完全的靠口頭約定了。畢竟空口無憑,咱們應該弄點具體的憑據。

“好啊,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何況是東家和賬房!”西門慶微笑著說。他刻意的把“東家和賬房”幾個字咬的很重,意在突出,東家和賬房之間地位的懸殊。“那王安你說怎麽立這個憑據?”

“私憑文書官憑印,您雖然貴為藥鋪東家,可是說到底也是一介草民,既然如此,咱們兩人立個字據也就是了,這裏雖然是飯館,但我相信筆墨還是很好找的,最後再按上手印,這樣的話,輸贏都有個說法。”王安在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望著西門慶,一眨不眨。

“我也正有此意。”西門慶點了點頭。其實西門慶除了害怕王安在賭注上故弄玄虛之外,還很怕他在賭約的具體內容上玩文字遊戲。一旦立下憑據的話,那麽肯定會確準時間,大茶壺隻要不在那個時間段進入桂花樓,那就算是王安輸了。怎麽想,立字據都是對西門慶有利的事。西門慶甚至看了看旁邊的窗戶,一會要是不行的話,看時間快到了,就直接從窗戶躍出去,然後到門口等著,要是看到大茶壺,就略微的拖他一小會,這場賭約便算是贏了。

“來啊,那邊的夥計。”勝券在握的西門慶對著櫃台喊了一聲,招呼夥計過來。他可不想在最後的時刻,因為什麽由頭,錯過了這場賭約。

“客官。”那夥計一路小跑的奔了過來。西門慶一看,還是剛才給自己去臨近飯館端菜的那個夥計。“哦,你們這有筆墨嗎,給我取了過來,再拿一張寫字用的絹帕,最好還有些印泥。”

“有,有,您稍等,我這就去取。”夥計說完了話,可是並不見腳步有什麽挪動,隻是站在原地,好像在等待著什麽。

西門慶稍微一愣,立刻會意。從懷裏掏出一塊不到大概半兩的碎銀子,扔給了夥計。夥計伸手接過,馬上笑著說:“這就去。”這一次,不再有半點停留,幾個眨眼的時間,就已經在大堂裏消失了。

這夥計跑的極快,看來桂花樓確實是有些人才啊。也是,生意好的時候那麽多客人,夥計的腿腳不麻利怎麽能行,哪像我藥鋪的那些貨色,每一個走起路來都好像是比實際年齡大了五十歲一般。西門慶在心裏憤憤的想。

但是西門慶並沒有去看王安的臉,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提前目睹王安絕望的目光,那會讓最後的勝利的喜悅變的不完整,一定要忍住,等到最後的時候,再來看。西門慶學著王安先前剛進桂花樓的模樣,目光不住的遊移著,就是不去看王安的臉。

片刻之後,那夥計還是端了個托盤走到桌子前。桂花樓大堂的桌子甚是寬大,先前的四個小菜隻是占了不到一半的空間,那夥計把東西就放到了另一半上。筆墨紙硯,樣樣都有。

“對不住啊,客官。您說的絹帕,那玩意實在太過於昂貴,櫃上平時沒有準備。另外這個印泥,也非常的不巧,今天恰好用光了。”夥計在旁邊一邊鞠躬一邊解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