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使勁用手捏著耳垂,他希望這種疼痛,能帶給他清醒的思考。如果王安真的事先安排了人的話,那麽他必定會跟那個人約定,看到香燃盡了之後,就馬上進門。這樣的話,要是能夠把香的位置放到門外無法看到的地方,的確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降低風險。

但是,等等,再等等。西門慶知道,這次要是答應了的話,將不再有什麽後退的餘地,畢竟“西門”兩個字已經寫好,所差的隻是在補上一個“慶”,王安主動做出的讓步,可能還存在著這麽玄機,要好好的想一想。

西門慶反複的觀察了周遭的景物,並沒有看出什麽端倪。然後他收回了眼神,直視王安,西門慶希望通過用這種方法,能夠看到王安最後的底牌,盡管,他也知道這樣的辦法作用寥寥。

王安有些躲閃西門慶的目光,並且做出了跟西門慶一樣的動作,用手捏了捏耳垂。“東家,你這是怎麽回事啊,耳朵有點疼?您要是什麽不舒服的話,那咱們不賭了。”

對啊,我怎麽剛才沒想到。西門慶恍然大悟,王安雖然背對著門口,可是剛才的條件也說了,香燃燒的時候,必須他也能夠看到,他隻需要在香快要燃盡的時候,撓撓頭發、摸摸後背、或者就像這樣捏一捏耳朵,那都能夠起到給別人發信號的作用。雖然西門慶也會仔細的觀察和監督,可是畢竟無法看到王安背後的動作,王安很有可能利用他對著大門的後背,傳達出讓西門慶失敗的信息,這應當是王安的最後底牌,也應該是王安從進門開始一直往四處看的原因。這一切都是王安想好的,甚至剛才我看破他的詭計,也很有可能被他在早先的時候料到,早就準備了備用方案,所以他現在才能夠不慌不忙。

“哦,我這邊都是盤子,寫字起來太過於麻煩,剛才的字都有些寫歪了,你先起來一下,我去那邊坐,好好的把我的名字寫完。”西門慶沒有等王安回話,就站起了身,走到了王安的座位旁邊,而王安則是“哦”了一聲,有些不情願的站了起來,坐到了西門慶的位置。

西門慶坐下之後,沒有動筆,而是直接說:“哎呀,王安,我覺得你這個地方不錯,這樣吧,咱倆就換地方了,你坐我那,我坐你這,反正你的名字也短,胡亂寫上也就是了。”

“這……東家,這樣不好吧。”王安搓著手。“麵對著門是主人的坐席,地位尊崇的人才能做到那,您是東家,而我隻是賬房,我這樣有損禮數。”王安說話的語氣有些不自然。

“哎,你這個人啊,就是禮數太多。”西門慶在心中暗笑著,平時衝撞我的時候,可沒看見你有這麽多的禮數,現在突然說這些,就不覺得有些別扭嗎?可是西門慶的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來,而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咱們這場賭約,不一定誰贏誰輸。要是你贏了的話,我的兩萬兩歸了你,你比我有錢,你就是東家了。不必拘泥於此,趁著我現在還是東家,這個事,你得聽我的。”

西門慶沒容王安再說別的,而是刷刷點點寫完了名字,在這之後,就應該是按手印了。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剛才夥計並沒有拿來印泥,總不能真的咬破手指來按手印吧,提前見血不太吉利啊。西門慶愣了片刻,看到桌子上的菜,突然靈機一動,把右手的大手指在盤子裏蘸了些菜湯,然後按在了名字上。顏色與墨色不同,這手印倒也顯得別致。、

“我完事了,該你了。”西門慶單手拿起麵前的賭約,遞給王安。

王安並沒有接,而是繼續搓著手。“東家,這樣坐不好吧,我真是不太習慣,這讓我良心難安。”

狂喜已經不足以形容西門慶的心情了,他在這種賭約當中,提了那麽多要求,隻有這一條,是王安連續兩次拒絕的。如果說,一次拒絕是故作姿態的話,那兩次拒絕,就應該是王安最後的底線了,何況西門慶也實在想不出來,在這種近乎於苛刻的情況下,王安還有什麽辦法能夠贏得賭約。

“有什麽不習慣的,我是你的東家,現在我命令你,就得習慣這地位尊崇的位置。你看我,就很習慣你坐的位置。哈哈哈。”西門慶左臂一擺,向王安展示著自己的愜意。

西門慶的右手一直拿著賭約,在王安的麵前,絲毫不動搖。王安隻得接過來,然後拿起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東家,沒印泥啊……”王安衝著西門慶露出尷尬的表情。

“用菜湯,你看,我也是這麽弄的,效果也不錯。”西門慶覺得王安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王安一定在琢磨什麽拖延時間的辦法,不能夠讓他成功。

“我是覺得,汙損了菜肴,您就不能繼續吃了。”王安的話已經有了些諂媚。

“我吃飽了。再說,我也不覺得我自家的賬房先生手髒,難道你覺得?”西門慶話中有話,凶相畢露。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很難有再繼續下去的餘地。王安長了幾次嘴,都沒有發出聲音,隻得用手指蘸了菜湯,按下手印。西門慶看的分明,王安的手在略微的顫抖。西門慶越發確定自己贏定了。

“那邊的夥計,拿個香爐過來,再拿幾根香,附帶著拿火折子。”西門慶巴不得把要說的話一次說完,他已經按捺不住跳動的心,勝利觸手可及,那為什麽不把手伸的再長一些呢?

夥計一如既往的迅速,香爐、香和火折子是尋常之物,飯館裏自然常備,片刻之後東西都已經上齊。西門慶看了一眼香,是最為普通的種類,盡管這樣,他還是仔細檢查了一樣,害怕王安做什麽手腳,為此還特意折斷了一根,毫無問題,在這個上麵動手腳就太傻了。西門慶把香插到了香爐裏,然後用火折子點燃了香,又輕輕的吹滅了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