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很猶豫,理智告訴他,應該馬上衝上去,讓大茶壺停下來,這樣能夠避免事態的進一步惡化,可是,在這個時候衝過去,在大茶壺那裏可能會成為難以解釋的行為。大茶壺那麽想背上一條人命嗎?這並不符合邏輯,也不符合一個精於算計的人的常規做法。西門慶的雙手不由得再一次的捏緊,他在等待著事情可能出現的轉機。

大茶壺沒有停頓,仍然是在怒吼著:“你說我是來幹什麽的,你說?”聲音如同海浪一般,一浪高過一浪。可那夥計被掐住了脖子,身上隻是在不停的抽搐,哪還能說出一句話。大茶壺掐著夥計的脖子,可是眼睛卻在環顧四周,哪裏有桂花樓夥計,他往哪裏看。他的眼光掃到哪,哪的夥計就躲閃,夥計們都低著頭,根本不敢直視大茶壺的眼睛。

因為大茶壺走進了大堂,門口的位置空了出來。街上圍觀的人本來離著遠遠的,可這一下,也都仗著膽子到了門口。西門慶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麽多人圍觀,門口的人簡直就要壓摞,而且看那意思,人還在不斷的增多,因為大茶壺海浪般的咆哮,傳的越來越遠。

就這樣僵持了片刻,大茶壺猛的把掐著夥計脖子的手一鬆,那夥計好像是被抽調了骨頭一般,綿軟無力的倒了下去。旁邊的桂花樓的夥計見狀,趕忙的湧了過去,敲打前心,摩挲後背,好半天那夥計咳嗽了一聲,算是緩過來這口氣了。

此時的大茶壺,就在夥計倒下的不遠的地方,拉了把椅子自己坐下。反客為主,倒好像大茶壺是桂花樓的主人,而這些夥計的身份還是桂花樓的下人一般。“你剛才說什麽了?我再問你一遍,你要是不說,剛才的苦可要繼續來吃。”大茶壺目光橫掃,那些夥計雖然低頭,可並沒有退散開來。“怎麽?你們想有人替他受過?來來來,我且問你,你說我是來幹什麽的?”

“你是來……”那癱倒的夥計居然沒有繼續沉默,而是勉強開口。可是他剛才經曆了重創,一下子氣血倒不過來,話說到一半,竟然有些說不下去。西門慶分明看著這個人眼睛裏已經含著淚花,他在不斷的努力,但這口氣險些要喘不上來。

“我來替他說,他說你不是來吃飯的,就是來存心尋些是非。”聲音從樓梯上飄來,底氣十足。西門慶的渾身打了個冷顫,他想不到這時候還有誰來替武家出頭,這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西門慶慌忙甩頭觀看。

樓梯上的人,正是早已經消失了多日的,桂花樓賬房先生——劉林。

西門慶大吃一驚。劉林的出現絕對不是什麽好兆頭,在安道滿死後,劉林幾乎是武鬆的左膀右臂,武鬆甚至有一些不是桂花樓分內的事情也會交給劉林去做,這一點西門慶有些耳聞。而武鬆如果說離開了陽穀的話,沒道理不帶劉林走,畢竟這種賣了桂花樓的離開,已經是徹底離開,把自己的親信留在這,沒有任何的好處。

除非……武鬆並沒有離開,或者是,武鬆隻是暫時的離開幾天,但是很快就會回來,所以才把劉林留在這替他守著家業。劉林隻是一個文弱的文人,從十一月十四那天晚上的表現就能夠看出來,劉林手無縛雞之力,這樣的人,按照武鬆的心思,是絕對不會單獨留下的,武鬆必有後招!西門慶迅速的得出這個結論。

看來,試探行動八成是失敗了。西門慶有些氣惱,正門的門口居然被圍觀的人堵上了,現在想要快速出門的話恐怕勢必登天。西門慶明白,劉林肯定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桂花樓這麽大的買賣,後廚不可能什麽原料都沒有,而後廚的夥夫,就算是在後廚在蠻橫,也畢竟是個夥夫,無論如何也不會主動找西門慶的麻煩,這必是劉林的指使。劉林是在給我一個警告,讓我見好就收,可是我……我居然因為跟王安的賭局獲勝,便得意忘形,就在剛才,還對大茶壺出語想幫,劉林肯定一直躲在暗處,把這事一筆一筆的都記了下來。

那為什麽劉林沒有在夥計被掐住脖子的第一時間出現呢?莫不是他害怕出來?不,不是那樣的。劉林必是看到了在關注著事件,他在給我一個機會,希望我能夠出手來拯救桂花樓的夥計,要是那樣的話,他肯定會在武鬆麵前為我美言。劉林這個人不錯,雖然是武鬆的人,但對我還算是客氣,從十一月十四那天下午的事就能夠看出來,甚至在今天這樣緊要的時候,還給過我兩次機會,隻是可惜啊,劉林兄,我沒有感受到你的好意!

西門慶真想捶胸頓足,嚎啕大哭一場。可是現在,騎虎難下,現在的局麵已經不是西門慶想要逆轉就能逆轉的了。思考中的西門慶,還不往看一眼旁邊的窗戶。實在不行的話,不管一切,從窗戶逃跑,然後回到西門藥鋪,能拿多少銀子就拿多少銀子,逃出陽穀,一輩子不再回來。希望武鬆不要趕盡殺絕。

“你是何人?”大茶壺站在當場,仰著頭看著劉林。雖然是仰視,但他的眼睛眯縫著,絲毫沒有把劉林放在眼裏。

“在下劉林,是這桂花樓裏的賬房。請問閣下是?”劉林站在樓梯的一半,高度給他帶來的威嚴,雙手略微一拱,端的是傲骨英風。

“僅僅是一個賬房?你家東家和掌櫃都不在?”大茶壺沒有理會劉林的問題,而是直奔主題。

“這位客官,據我所知,你不過是煙花柳巷裏的一個大茶壺而已。在場這麽多人,大家心裏也都有數,這是下九流裏最為下賤的行當。請問客官,以您這樣的身份,到我們這來找茬,我們的東家掌櫃,有必要親自出來理睬你嗎?”劉林目光如炬,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