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茶壺找的這個理由是極好的,如果不是場合特殊,西門慶真想站起來大聲的喊一聲好。妓院當中的事,西門慶自然非常清楚,類似於這種客人把妓女弄死的情況,並不是非常罕見。但是說到底,這種死亡都不是真正的因為雲雨之事所直接導致的。

老話兒說的好:“沒有耕壞的地,隻有累死的牛。”實際上西門慶閑來無事的時候琢磨過這個問題,妓女一天可以接很多客人,而依然保持身體的狀態,但要是換過來,假如妓院裏出賣肉體的都是男人,那類似的事,完全是不可能發生的。

按照西門慶的經驗,妓院裏死在**的妓女,多數都是因為嫖客的一些特殊的怪癖,比如喜歡掐著脖子等等,據說更有一些達官顯貴,尋求刺激,喜歡把人先掐死,讓後在屍體上鼓搗,享受快感。不過這些事情不管怎麽說,都是無法曝光於大庭廣眾之下的,因此妓院在處理這種意外死亡的時候,都會選擇統一的約定俗稱的說法,就是客人在**,把妓女給幹死了。這樣說出去,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給客人長臉的說法,另外,不管人是怎麽死的,不管死了的人是不是妓女,身份是否下賤,人命都是觀天的。隻不過,煙花柳巷似乎是被律法遺忘了的區域,民不舉官不究,通常的處理方法,都是客人與妓院達成私下的和解,而後妓院便息事寧人。因為事關重大,妓院通常都會狠狠的敲上一筆,而這麽玩的客人,也都是財大氣粗,再多的銀子也都出的起。

按照妓院的規則,大茶壺同武大的爭端用這樣的方式來解釋,確實是再合適不過了。武大要真的是在水榭閣歡愉的時候弄死了個妓女,為了保全武家在陽穀的名譽,倒確實是非常可能把桂花樓的房契和地契給水榭閣。桂花樓的買賣雖然大,但是這樣的買賣不必當鋪和藥鋪,都有實際的貨物或資金作為財產的主要存在方式。飯館的資源就是這一幢房子,所在的地段,以及長久以來積攢的客源和人脈,而這些東西的缺點就是無法快速的折算成銀兩,要是水榭閣開價太大的話,武大除了把桂花樓整個賠上,還真就沒有什麽別的辦法。

不過,西門慶也看出了大茶壺這個做法的不妥之處。那就是,西門慶雖然聽說過很多這樣的事,但在陽穀,類似的事卻沒怎麽發生過。陽穀喜好逛妓院的人多,但有這種獨特癖好的少。而且在陽穀這個地方,要是真的死了個把個妓女,通常店家也會怪自己的運氣不好。說到底,陽穀是個小地方,太容易隻手遮天,而遮天巨手足可以肆意妄為,根本不用在乎這可以不算是人命的人命。

西門慶聽道兒上的人說,類似於妓院以這樣的方式敲嫖客的竹杠,多數都出現在一些大城市,比如……京城……

看來,大茶壺很有可能是在用他以前的處事經驗來處理今天的問題,雖然在道理上無懈可擊,可是出現在這裏,總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不過這也怪不得大茶壺,萬事萬物,哪有十全十美,讓西門慶想說辭,是遠遠不會到這種程度的。大茶壺的做個做法妙就妙在,解釋了房契和地契出現原因的同時,還利用了桂花樓的人所發現的武大的破綻。

當之無愧的最優選擇,如果陽穀在大個幾十倍,那就是真的完美。

“笑話!”劉林一聲暴喝,打破了現場的沉靜。一直以來劉林的對答都帶有一種翩翩君子的風度,可是這一聲暴喝之時,他頭上蹦起青筋,聲若獅吼,根本不像是一個文弱之人所能夠發出的。“你這個混混、地痞、無賴、人渣,你說我家東家害了你那妓女的性命,那我且問你,人命關天,這麽大的官司你應該去應該去哪?”

劉林一邊高聲暴喝一邊環顧全場,緊接著,他沒有給大茶壺任何反駁的機會,就接著說:“你應該去衙門,是非公斷,有縣太爺來伸張,縣太爺傳喚我們桂花樓的主事人過去,那什麽都不說,我們大爺自然會親自前往,與你分個是非黑白。陽穀縣的諸位父老鄉親也知道,我們二爺,那是靠赤手空拳打死了吊睛白額的猛虎,才獲得了這都頭的職位,他當都頭之後,別的不說,就征兵一事,雖然上麵催的如此之緊,可他仍然想方設法的幫助給位抵擋,我試問一下,咱們縣城內現在雖然對於征兵之事人心惶惶,可是有哪家的男丁,真的被征了去?你們想想,這樣的事,在別人當都頭的時候,可曾發生過。這件事足可見二爺武鬆正義非凡,即便真的是他的哥哥,桂花樓的大爺武植犯了事,我相信他也會秉公處理。你這個妓院裏的下賤胚子,居然以任命為由,手裏持著兩張不知道從哪拿來的偽造文書,到這裏來咆哮,我告訴你,桂花樓是不吃訛的。莫說大爺沒有人命官司,大爺就是真害了人,也應該對死者以命相抵,為什麽要把桂花樓的房契和地契給一直壓榨那姑娘的水榭閣!你們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

問題的討論,陷入了一個奇妙的怪圈。大茶壺雖然在這場爭論當中占據了主動,可劉林就好像是一隻機敏的猴子,不斷的輾轉騰挪,巧妙的躲閃開了大茶壺那些看似致命的攻擊。利用地位、利用權勢、利用正義、利用道德的製高點,劉林幾乎把他掌握的所有優勢利用了個便。

但是,西門慶知道,大茶壺贏定了。劉林手上已經無牌可打,但是大茶壺有。雙方都沒有真憑實據,可大茶壺有房契和地契,這一點是無可辯駁的優勢。大茶壺這樣的人恐怕早已經在準備利用時手裏看似輕飄,卻切實存在的兩張紙,發起致命的攻擊。

優勢,即將轉化為勝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