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穀縣並不大,所以沒過太長時間,西門慶和王安便返回了西門藥鋪。

這一趟把西門慶折騰的夠嗆,可謂是峰回路轉,不過好在結果不錯,對於此時的他來說,也有些筋疲力盡,再加上一身的衣服幾乎都被汗水濕透了,無論如何也要先換一換,才能夠安心下來說話。

至於王安,反正文書在手,怎麽處理都行。

西門慶給夥計們放了假,夥計們速度都很快,領了銀錢大部分都已經走了,隻有一兩個動作慢的還拖在後麵,所以此時的西門藥鋪,對比平時來講倒是安靜了許多,西門慶下馬之後,甚至等了半天都沒有人來接韁繩,最後正在他想自己把馬拴住的時候,從藥鋪裏走出了一個熟悉的麵孔,正是李強。

“東家,賬房,您二位回來了。”李強是標準的夥計做派,點頭哈腰的戲份做的很足。

西門慶也樂意擺個大爺,隨手把韁繩遞給李強。“嗯,回來了,把馬匹拴好喂好,然後你就可以放假了。

“東家,我知道您手頭還有人,所以就自願留下了,怎麽,劉賬房沒跟您說?”李強說話的時候,並不抬頭,以至於西門慶隻能看到他的眉毛,看不到他的眼睛。

“哦,對,劉賬房說過了,隻是這事情一多我就給忘了,你做的很好,你可以放心,主動留下的人,我在銀子上是不可能虧待的。”西門慶很高興,他對於手頭剩下的兩萬兩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這些錢曾經就差那麽一點就不存在了,可是它們奇跡般的保留了下來。這樣的銀子,花起來應該別那麽吝嗇才是。

“謝東家。”李強跟西門慶打過照片之後,伸手到後麵去接王安手裏的韁繩,他跟王安倒是沒有任何對話,王安直接就把韁繩給了他,此後,李強手裏牽著兩匹馬,奔藥鋪的小馬廄而去。

西門慶心情大好,哼哼著小曲,邁著方步,進了藥鋪,他沒在前堂停留,而是徑直的回到了自己的臥室。他甚至沒有注意王安回來之後去了哪,因為西門慶毫不擔心。說到底,王安隻是給買賣人,而文書對於純粹的買賣人有一種天經地義的約束感,況且現在的西門慶內心深處倒有些希望王安馬上逃走,那樣的話,他將終生攥著王安手裏的把柄,豈不是一種快哉無比的感覺。

想到這,西門慶的心裏更加高興了,他把嘴裏的調子變了一變,變的更加粗俗,在調子裏,年輕的小夥子肆無忌憚的調戲著附近的姑娘,而姑娘們似乎也不懼怕這種調戲,紅著臉做出種種的反唇相譏,這些曲子西門慶一哼就覺得渾身有力,臉上熱辣的感覺也能夠略微的驅散,屬於冬天的寒冷。

這個冬天太長了。西門慶無數次感覺夏天就要來的時候,卻悲哀的發現,時間仍然停留在十一月,在這個十一月中,發生了足以改變很多人命運的太多事,充斥著種種情節橋段的時間,被人為的無限度拉長。似乎每天已經不僅僅是十二個時辰,而是無休止的翻倍:四十八、七十二、九十六……不管怎麽說,不管結果是勝利還是失敗,西門慶都本能的希望,這樣的日子不要再來了,他所希望的生活,僅僅是能夠閑情逸致的唱唱這些粗俗的小調,再調戲調戲漂亮的姑娘,僅此而已。就好像在過去的很多年,在武鬆沒有出現的漫長時光了曾經發生的那樣,隻不過,那個時候的西門慶,沒有經過其他生活的比較,並不明白,平淡以及無聊所帶來的獨特幸福。

西門慶在思索當中脫掉了外衣,雖然外麵陽光很足,可是冬日的朔風早把這層外衣徹底吹的冰涼,而由於種種情緒所滲出的汗水,也讓外套有一點點潮濕,甚至在個別的地方結出了冰碴。“幸虧是在上半身,要是在下半身的話,被人看到,還以為我尿了褲子。”西門慶小聲的嘟囔了一句,就算是自我解嘲吧。

衣服脫掉之後,西門慶輕輕的一抖,啪嗒一下,有個東西到掉了地上,西門慶低頭一看,發現是折好的紙張,不用打開看也知道,是他剛剛跟王安簽訂的賭約,王安的身家性命,都寫在這張紙上。

西門慶鄙視的看著這張紙,他沒有彎腰去撿,他想就讓它這麽在地上躺一會,這樣能讓西門慶的心裏感覺到無限的暢快。王安的算計、謀略、果決,不過如此,隻是形成了一紙悲哀的文字,然後躺在我的地上而已。

調子稍稍中斷了片刻,便被西門慶繼續的哼起,他接著更換了褲子和內衣,在徹底的更換了之後,人的精神馬上的好了起來,就著旁邊的濕麵巾,西門慶又擦了擦臉,雖然說有些涼,可也讓他清爽無比,仿佛獲得了新生。

一切都穿戴妥當,西門慶把剛才脫下來的內衣,簡單的卷成一個卷,這樣的話,方便下人進行清洗,好在是留下了兩個夥計,否則的話,洗衣服這種事,可能都要西門慶親自動手,畢竟這種貼身穿的衣服,送出去洗的話,太讓人笑話。在這個時候,西門慶突然覺得,要是身邊有個女人的話,也不錯,畢竟這些洗洗涮涮的事,也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想到女人,西門慶禁不住的摩挲了兩下衣服,就好像那些衣服是柔軟的身體,可連貫的動作突然間就停止住了,西門慶的手指有些發抖,因為他分明的感覺到,在內衣上有一些油脂的滲透物。

內衣上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這種油脂的,隻有一種可能。反應過來的西門慶把手中的衣服趕忙扔下,從地上撿起和王安簽好的文書,用顫抖的手緩緩的打開。

果然,跟剛剛他所擔心的一樣,菜湯所按下的手印,在汗水和體溫的作用下,已經完全的浸潤開來,看不清任何手指的紋路。不光如此,浸潤開來的油紙,把西門慶和大茶壺所寫下的名字也完全汙染,那本該清晰無比的印記,變得模糊不清,隻剩下墨色和油漬所交融的混沌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