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天氣很好,因為快要天黑了,所以天空呈現出深藍色,冬天裏本就升不高的太陽,現在掛在很低的地方,把人的影子拖的很長。

潘七小時候曾經無數次的麵對自己被拉的修長的影子,幻想著長大的樣子,而現在想想,如果能夠選擇,還是回到過去的話,長大實在不是一個輕鬆的話題。潘七依稀記得,她進到二龍山的那一天,天氣也很好,她就是沿著蜿蜒的山路,來到了夥房,在路上,還被兵士所勒索,還是鄧白幫她出的頭。

可是,最後鄧白卻因潘七而死,這算不算是恩將仇報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的確是恩將仇報,但是不殺死鄧白的話,潘七也許都無法活到今天。可是既然怎麽掙紮都是死亡,那殺死恩人,還有意義嗎?

潘七看著天空的深藍色,有些發愣。她好長時間沒這樣平躺著看著天空了,冬天的地麵無比的寒冷,如果躺在外麵,隻需要一小會,骨頭縫裏都會充滿了寒氣,就算是在爐火邊烘烤一天,都不可能將自己溫暖過來。潘七對這個時候的天空,有一些貪婪的留念。她希望,半天堡上的人,在處理像她這樣的病號的時候,最好能扔在野外,而不是如同傳說中的一樣,被放到什麽山洞裏。潘七想在死的時候,臉衝著蒼天,來欣賞不管是白天或是夜晚的美景。

鐵鏈聲接連著傳來,那是被牽在後麵的毛蛋,而毛蛋和兵丁之間,還不斷的爆發著種種的對話。

“今天的晚飯還沒做好,把我們倆抓了,今天半天堡*會有很多人晚上沒有主食,很多人將會餓肚子,這種饑餓會引起士兵嘩變,到時候,你們能吃罪的起嗎?”毛蛋在不斷的做著威脅,雖然潘七看不到毛蛋,卻能夠想象的出,他那臉上帶著年輕稚氣的臉,無比認真的表情。

“哈哈,那我們可不管。反正我們晚上有東西吃,至於其他人,會不會嘩變什麽的,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勸你老實點,別額外吃什麽皮肉之苦。”這聲音並不是剛才說話的那個小頭目,應當是抬擔架的兵丁。也正是因為這兵丁雙手都在抬擔架,並沒有空出手去毆打毛蛋,否則的話,毛蛋這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潘七覺得這兵丁說話的聲音有一點熟悉,她掙紮著扭了扭脖子,仔細去看後麵兵丁的臉,辨認了一會,才發現,原來後麵的兵丁,正是當初送自己來夥房的兩個嘍囉之一。至於前麵的那個,潘七實在是無法看到,沒有辦法判斷。

這也算是一種循環,由他們送來,再由他們送走。隻是當初答應的每個月上繳的龍錢,一次也沒有交過,不知道一會會不會因此而受什麽額外的苦。

剛剛的小頭目並沒有出現在擔架的後麵,可能是在前麵領路。估計毛蛋覺得跟抬轎子的嘍囉抱怨不會有什麽結果,所以也沒在發出什麽聲音。潘七不在四下張望,她隻是看著天空。

冬日傍晚的天空上沒有什麽雲彩,但是光線卻有著一些層次感,西方相對比較明亮,而中天的顏色則黯淡了許多。本來按照潘七的想法,東方的天空應該是最為黯淡的,但是,事實並不是這樣,東麵的天空中有著一絲紅暈,最開始潘七有些不解,略微思考之後,她才想起,那是東麵的那顆紅色的彗星,那是她作為神使的時候曾經信奉的神。

擔架雖然在慢慢的移動,可是所麵對的天空,卻沒什麽兩樣。這種安靜的行走持續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在安靜中被無限度的拉長,拉長到潘七幾乎都要睡著了,在她覺得這條路可能永遠都不會完結的時候,突然天旋地轉,緊接著,便是感覺到急劇的下落,接著,火辣辣的灼熱疼痛感,和冰冷的地麵所帶來的寒氣,交替而來。

潘七勉強的像四周看看,原來,她被扔到了地上。看來,命運的終點,到了。

“得了,就是這了。雖然你這分量不重,可是兄弟們抬了你這麽遠,也算是不容易。你這是要死了,可是呢,到了那陰曹地府,可不要怪我們,也不要跟閻王小鬼說我們的不是,上指下派的,不聽從命令,我們也活不下去是不是呢?多多理解,多多海涵啊。”這是那小頭目的聲音,很明顯,他這話是對潘七和毛蛋說的。

潘七躺在地上,剛才這一下摔的不清,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好好看周圍的環境了。隻是覺得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比在半天堡的營寨上,風要大許多。這風如同噩夢裏厲鬼的嘶吼一般,一陣一陣,綿延不絕。不過還好,有這麽大風的地方,應當不至於是什麽山洞。潘七剛才的願望算是實現了,她強迫自己的內心,高興了些許。

“哈哈哈,就是就是。要不是看你們快死了,說什麽也得交點苦力錢啊,我們哥倆抬一趟多不容易啊,吃這碗飯真是啊,誰都得伺候,伺候上麵還行,居然一個病號,還得抬過來,麻煩,真麻煩啊。”一個嘍囉抱怨著說。

“誰說不是呢,這個不光得抬過來,一會還得從山崖上扔下去。我可告訴你倆啊,扔下去的時候,別掙紮,要是掙紮呢,我們就隻能把你打暈了再扔下去。其實我告訴你們啊,這山崖我做過實驗,從上麵扔一個東西,大概得眼睛眨個七八下,才能到底。你們想啊,這段時間,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不就跟飛似的。人這一輩子,最多也就能有一回,好不容易體驗一把,別暈著過去,那就不好了。所以啊,別掙紮啊,要不就可惜了了。”另一個嘍囉說道。

“少跟他們廢話,快點幹活,一會還得回去交差。躺著的那個好像不太能動了,你們先扔他,估計也不會有啥掙紮。手腳麻利點。”小頭目嗬斥著嘍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