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明白了吧?”毛蛋往旁邊的地上吐了口吐沫,搓了搓手掌,看來他決定結束他的休息。

“道理我明白了。”潘七仔細的思索著,發現毛蛋所說的事,的確是存在的,她也或多或少的曾經有過這樣的發現。“但是我還是覺得,知道這個道理,和能應用,還是存在著很大的差距的。老實說,我並不認為一個正常的人,在麵對切實的危險的時候,還會想著去分析人物性格跟在團體中的地位,這是在是太荒唐了。毛蛋,我認可你說的話,可是我覺得如此博學和淵博的你,不可能是一個羊倌,如果當羊倌都可以如此的話,那大宋朝的官員都應該在任職之前,放三年羊。”

“在千年之前,有一個人叫做曹劌,他說的一句話我非常喜歡‘肉食者鄙’,在朝廷上當官的人,未必比得上一個放羊的羊倌。另外,潘七,我提醒你,對一個人身世的過分追查是肯定不會得到好結果的,我的身世自然有我不想告訴你的部分,無論你怎麽追問,我都會用我的方法進行解釋。不光是我,我相信你……”毛蛋說到這裏微微的一頓。“我相信你,也有你不想說的往昔吧,你的心中也一定有不想讓我知道的秘密,被我說中了吧?”毛蛋嗬嗬的笑了下,然後將二狗子的屍身背到了肩膀上,晃晃悠悠的向山崖邊走去。

毛蛋選了一條基本最近的路,把二狗子扔了下去。潘七發現,這跟剛剛扔徐三彪的基本是同一個位置,這兩個人看起來平時關係不錯,也經常在一起,剛剛雖然反目,可死後的身軀又在一處,未嚐不是一種好的結局。潘七慨歎了一聲,心中充滿了唏噓,她突然想到,如果沈七死之後,把他的屍身扔到海砂死的那口井裏,會不會是對海砂的一種很好的告慰呢?如果當初自己這麽做的話,是不是海砂就不會活過來,逼著自己從闊太太的位置,背井離鄉,來到半天堡這麽一個地方。

也許是毛蛋故意這麽做的吧,看來毛蛋還是比較仁義的,這讓潘七有些欣慰。她急於要找到一些毛蛋好的方麵,來衝淡剛剛那個抬手之間就取走三條人命的凶神惡煞。

二狗子的屍體下落後,也並沒有傳來聲音,這個時候的山風比剛剛大了些許,也許真的是被風帶走了。另外,或許是二狗子雖然長得魁梧,但是吃喝卻不如小頭目,這一點平時看不出來,可在這個時候,卻結結實實的反應在了屍體落地的聲音上。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能夠吃胖點,看來真是一件好事。

三具屍體都已經被扔下了山崖,毛蛋心中的疑慮打消了很多,假如這個事件都是毛蛋所謀劃的話,無論如何,這些幫忙他來演這出戲的演員,是不會去死的,毛蛋定然會用他的手段讓他們活下來,潘七覺得,這對於毛蛋來說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他一定有辦法,說服潘七,而又不處理這三個人的屍體。

隻要確定了山崖上的事並不是毛蛋所策劃的,那麽就可以證明,這次潘七要毛蛋和她一起逃走的事,並不在毛蛋的意料之中。這讓潘七的心裏舒服了許多,她會覺得這是她給毛蛋的恩惠,能夠還了之前的人情。否則的話,這一切都隻是毛蛋的計劃,而潘七隻不過是被毛蛋玩弄在鼓掌之間的小醜。

“走吧,咱們還有很多事要去做。”毛蛋還在喘著粗氣,但他顧不上休息,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仍舊搶先走上了歸途。

潘七跟在毛蛋的後麵,她的內心開始為一會的逃亡而緊張,剩下的事,就都給交給黃虎了,而這個人可靠與否,究竟會把潘七命運改變成什麽樣子,潘七一無所知。更重要的是,等到天明的時候,鹿角酒的效果就會散盡,山下的一聲能否挽救油盡燈枯的自己?潘七突然患得患失起來,她距離完好的生命是那麽的近,卻又那麽的遠。

她狠狠的咬了下舌頭,舌尖滲出了血珠,這讓她略微的冷靜下來。現在考慮其他的都太早了,先離開半天堡,就算死,也要在自由的時間裏死去,一定要逃離半天堡這個地獄。

夜色彌漫,但星光燦爛,準確的說,是那妖豔的紅光燦爛,潘七發現自己的眼睛已經完全的適應了紅光,盡管是在夜色當中,可她的眼睛卻能毫不費力的看清楚周遭的情況,竟然如同在白天一般。這事情當真顯得有些詭異,不過潘七也沒有時間細琢磨,她隻能暫時的把這個歸結成是鹿角酒帶來的神奇效果,另外也有可能是因為她長時間的躺著,紅色的彗星一直在她的視野範圍內,眼睛對這種紅光過分的適應了。

隻是,在紅光照耀下的東西,也變成了紅色,好在這種變色並不影響對於山路的判斷,一個在天明到來之前就可能會送命的人,哪還有時間來考慮這個呢?

斷魂崖距離山寨的距離很遠,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在後麵大聲的吵鬧才沒有人聽到。然而想從斷魂崖下山,就必須要經過山寨,即便是最為敏捷的猴子,也不可能從山崖上趴下去,所以通向懸崖的絕路,是不需要看守的。

“怎麽走,我是直接去找那個人嗎?”臨近山寨邊緣,潘七卻有些吃不準。

“我看不太妥當,咱們隻有一塊腰牌,可是卻有兩個人,直接過去的話,阻礙眾多。咱們兩個當中任何一個人手持腰牌到了新軍統領那,怕都難以讓他再度返回接一個人,雖然新軍統領權力頗大,但這裏畢竟是半天堡,太獨來獨往的話,在夜晚的這個敏感的時間段,很容易引起半天堡兵丁的不滿,繼而驚動半天堡的大頭領,那樣的話,咱們就走不成了。”毛蛋一邊輕聲喘著氣,一邊回答潘七。

潘七明白,毛蛋說的對,潘七從心裏很想拿著腰牌,自己去找黃虎,讓黃虎帶自己走,但是問題在於,腰牌在毛蛋的身上,看來毛蛋是早就防著這一手。不過現在也好,毛蛋手裏有腰牌,但卻沒法威脅黃虎,潘七可以威脅黃虎,但卻沒有腰牌。何其相似的場景,跟剛剛那三個人差不多,現在潘七明白,必須要跟毛蛋合作。

“那咱們去哪?”潘七不安的問。

“先回夥房。你先前對藍衣胖子和黑臉屠夫都說了些謊言,那些謊言的種子現在已經發芽,可以采摘收獲了。咱們剛剛被兵丁帶走,從哪個角度上來說,都是必死的,現在你完整的回去,而且還顯得神采奕奕,我相信,不管你說過什麽不著邊際的話,現在都會被相信,被承認。既然如此的話,你就回去把原先的謊言,變成彌天大謊,讓這些夥夫躁動起來。你相信我,一旦夥房出現暴(和諧縱橫)亂,那麽半天堡肯定會拍新軍來進行鎮壓,因為半天堡的兵丁,跟夥房的夥夫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樣的話,咱們直接就能跟新軍統領接觸上,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毛蛋一邊思考著一邊說。

潘七點點頭,毛蛋正在繼續著他神奇的表演,這樣的行為確實是最安全的,而且那些夥夫勢必把潘七當做領袖一樣的保護,在他們徹底的倒下之前,潘七都是安全的。就算半天堡並不派新軍前來救援,那這麽大的事,黃虎過不了多久就會知道,那些夥夫所組成的炮灰,足夠支撐到黃虎前來援救。

如果黃虎用拖延的辦法,不想今天晚上就帶潘七走的話,那潘七就會加上第三個名字的條件,因為潘七早晨就會死,為了保證第三個名字真的被執行了,潘七有權力要求黃虎馬上的死在她的跟前,對於這一點潘七很有信心,那麽現在剩下的,就是回到夥房,去煽動那些在地獄最下層被折磨了很久的人。

不,他們已經不是人了,時間和痛苦將他們壓榨成了最為披著人皮的惡鬼,最為可怕的惡鬼,他們脫掉這層人皮,僅僅隻需要一個理由,需要一個領袖。現在,給他們理由,給他們領袖。

去夥房的路很近,潘七對於夥房周圍的路很熟悉,毛蛋更是可以閉著眼睛走,兩個人路上無話,片刻之後,到達了夥房。

此時的夥房,夥夫們正在夥房的門口三三兩兩的說話,冬日的寒冷讓他們多數人都站著,但盡管如此,也不會有人急於回到屋內,因為這是作為夥夫,僅僅擁有的一點點自由的時間。

自由,比溫暖來的更加寶貴。

“潘……七!”潘七一靠近夥房,就有夥夫呼喊著她的名字,緊接著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他們的眼睛如同刀子一樣的瞪著潘七。

“你……是人是鬼!”走出人群的正是黑臉屠夫,他的手裏拿著跟短棒,胳膊上緊繃的肌肉把衣服撐的發出撕裂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