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堡的幽靈,雖然這個理由在潘七看來是非常荒謬的,可是因為有事先埋下的種子,就顯得不那麽突兀了,更何況,剛才在斷魂崖那裏,潘七已經充分的認識到,半天堡的人都相當的忌憚鬼神,而半天堡的幽靈所製造的恐怖,能更好的迎合這種忌憚。

場麵上非常的安靜,潘七的一番話說完之後,現場居然沒有任何的反應,這讓她有些心慌,難道這些人發現了什麽破綻?他們正在內心中嘲笑著潘七,片刻之後就會爆發?潘七的第一想法是,最好能馬上從土坡上下來,回到她的白案旁,烤著爐火再睡上一覺,逃避的誘惑是那麽的大,能夠在溫暖的睡夢當中死去,或許也是一種不錯的結局。潘七隱隱的感覺到,即便是自己這次能夠成功的逃出半天堡,可能在並不遙遠的未來,真正的迎接到死期的時候,就不會有那麽溫暖的爐火來供自己進入死亡前的夢鄉了。

當然,她不可能退卻,逃避的套路擺在那裏,僅僅是幻象而已,隻是看起來能夠走的通,這一點潘七是明白的。

現場終於起了變化,藍衣胖子分開了人群,走到潘七的身邊,他站在那負手而立,上下的打量潘七,並沒有說話。

藍衣胖子是一個難纏的角色,他的腦子機敏,在半天堡混跡了多年,對於半天堡有著比對潘七深厚的多的了解,這番半天堡要毀滅的話語,不知道能否騙得動藍衣胖子。另外,潘七也明白,黑臉屠夫雖然現在看起來是配合她的,可是一旦藍衣胖子通過他的睿智,發覺了她的破綻,黑臉屠夫是會隨時的反水的。

黑臉屠夫雖然討厭藍衣胖子,但並不討厭借用藍衣胖子的智慧。實際上潘七第一次去找黑臉屠夫談話的時候,之所以能夠那麽順利,完全是因為黑臉屠夫事先看到了藍衣胖子對於潘七的接納。

潘七並沒有談話,她隻是居高臨下的看著藍衣胖子,眼神中充滿了悲憫。這是她從占卜的尼姑那學來的,被這種悲憫的眼神注視著,心中會有一種莫名的壓力,就好像……被神觀察著一樣。

潘七對於藍衣胖子來說,是神使,而神使,是不需要做任何的解釋的。

“神……潘七。”藍衣胖子及時的糾正了稱呼上的錯誤,他應該是意識到當著黑臉屠夫的麵說出“神使”兩個字是非常的不妥當的,這也正好同潘七心中所想吻合。“既然你來到這裏,應該就是想救我們這些跟你朝夕相處的兄弟的命吧,你說吧,怎麽做,我們聽也就是了。”

藍衣胖子居然沒有提出任何的反對意見,就宣布聽從潘七的調遣,至此,夥房夥夫的力量算是基本的爭取到了。當然,這還遠沒有結束。

“很簡單。”潘七說話的聲音很大,以保證所有的夥夫都能夠聽到。“咱們就直接從這裏走出去,如果遇到阻擋的兵丁,就奪過他們的武器,同他們戰鬥。我想你們是知道的,半天堡的士兵戰鬥力並不強,即便是赤手空拳,也不至於太落下風。至於從總寨來的新軍,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那是我的人,並不會對咱們造成阻礙,所以大家隻管放心的衝出去就行了。”潘七在這裏撒了個謊,實際上在新軍裏,隻有黃虎認識她,而黃虎也隻認識她,換句話說,黃虎除了潘七,誰都不會保護,如果一切順利,這些夥夫在今夜都會死於新軍的利刃之下。

但是潘七明白,要讓別人追隨,一定要給他們一些希望,這些希望最後能夠盡量的放大,等真正開始以命相搏的時候,人那種精細的思維會逐漸的減少,向前砍殺會變成一種本能,而不是衡量後的結果。

潘七很奇怪,這些想法自動的從她的腦子裏冒了出來,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類似的事,但在今天,這些東西不斷的湧出,鼓勵著她,指引著她。或許,這就是天意吧,上天注定,我今天能夠逃出半天堡。

“可是,即便是半天堡的守軍,他們有武器,有盔甲,而我們隻有一些木棍和菜刀,怎麽可能會獲勝,我們當中的一部分會死去的吧?”一個夥夫喊著問道,他說話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

“不,不是一部分,而是一大部分,甚至說是絕大部分都會死。”潘七正色道。她明白,所謂的欺騙,已經要建立在合理的範疇之內,否則的話,就會失去可信度。而告訴這些人,死亡的概率是非常重要的。因為這種悲劇,即便是潘七不說,他們也能夠自己察覺的到。“但是我認為,這是有意義的。我相信,你們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被半天堡搶掠上山的,很多人在這裏已經工作了很久,我想問你們,是否想念曾經山下的生活,或者說,在地獄之外的生活?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吧,相互的看看,我想問你們,在上半天堡之前,是否曾經的想過,自己的人生和生活,有一天會淪落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們都是男人,有一些我相信已經婚配了,那麽是否想念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那些沒有娶親的,甚至連女人的味道都沒嚐過的,在夜晚到來的時候,我就不信你們沒有那種本能的衝動。我想告訴你們,今天,從這裏,衝出半天堡,不是為了任何人,不是尊崇任何人的命令,甚至,你們在逃離的過程當中,也不用保護任何人,這裏麵也包括著我,如果我在逃亡的過程中死掉,隻能說我的運氣不好,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所以,你們要做的,隻是為自己去爭取未來。活一次不容易,我相信,在場的各位都見過或者聽說過難產而死的嬰兒,甚至有一些嬰兒在死的時候,會順道的拉上自己的母親。可是還有一個問題,你們想沒想過,你們的父母,在創造你們的時候,也並不是一次就成功的,有些夫妻,努力了很多次,仍舊得不到他們想要的孩子。”潘七心頭一動,突然想到了她和武大,但是她很快的平穩住了情緒,繼續說:“是的,能夠活到現在,本身就是一種運氣,好運的你們,躲過了無數次死亡,才能夠站在這,又有誰能命令這樣的你們來做奴隸?控製你們的自由,讓你們在這裏做苦工,隻給你們擦屁股紙一樣的龍錢!難道你們就不憤怒嗎?就不想改變嗎?現在就是機會。”

潘七聽到周圍人的呼吸聲正在家中,很明顯,他們的情緒已經被煽動了起來。潘七了解男人,男人大部分時候,都是純粹的憑本能在做事,本能的活下去,本能的來繁衍後代,一半的時間用上麵的頭思考,另一半的時間則用下麵的。把他們的這種天性激發出來,就可以創造一團難以被撲滅的烈焰。

“是的,正向我剛才所說的,我們中的大部分都會死,活下來的隻能是一些人而已。可是,這正像你們之前很多次所麵對的事情一樣,所依靠的是自身的實力,更重要的是運氣。那麽一直以來的幸運者們,你們難道不認為,幸運會再一次的光顧你們嗎?老實說,這比成功的被生下來,簡單的多了。”潘七笑了笑,她的笑容帶動了周圍的夥夫,在他們的臉上也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

潘七沒有生產過,但是她卻無數次的經曆了跟武大失敗的創造生命的過程,她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以至於想說一點深刻的東西的時候,會不自覺的拐到女性的視角上來。但奇怪的是,這些平日裏根本就見不到女人的糙漢們,卻對這種女人的觀點極為受用,真的可以說是歪打正著。

“我也相信……”潘七及時的打斷了現場的笑聲,將氣氛重新的抓攏起來。“你們對身邊的很多人,都是抱有恨意的。不管你所恨的這個人,先前在這個地獄中有著多高的地位,多少的手下,在逃亡開始的時候,他都會一無所有,同想要報仇的你一樣,站在生命本元的起跑線上,你完全可以在逃亡的同時,斬殺仇人。這樣不僅僅是報了仇,還能夠清理掉一個競爭者。”潘七深深的呼出一口氣:“相信我,要想競爭獲勝,有的時候,就是需要合理的幹掉對手。作為男人,你們在內心是很出,難道就不向往著快意恩仇一次?熱血沸騰一次?真正的為自己而戰一次?”

現場的氣氛徹底的沸騰了,從這些人的喉嚨裏,傳出了難以分辨的嘶吼,仿佛這些人在這個時刻,同時的撕下了人的偽裝,變回了惡鬼的模樣。

“沒有皇帝,沒有國家,沒有統治,隻有自己,隻有自由!”潘七喊道。

這些人一邊嘶吼著,一邊緩慢的走回了夥房,等到他們出來的時候,手裏麵已經拿了各式各樣的武器,這些烹飪食品供人生存的工具,在這個夜晚,會變成奪取生命的凶器。

“做的很好。”毛蛋在潘七身邊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