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林

晚上的桂花樓並沒有什麽生意,往年這樣的日子極為稀少,可是今年,自從桂花樓換了東家以來,這樣的日子就格外的多了。桂花樓並不是劉林的買賣,但是在這做的久了,看著這幢輝煌無比的酒樓,也會產生桂花樓是他身體一部分的感覺。

劉林並不憂心生意不好,現在錢多錢少的意義對於他來講並不太大,他就好像是在大海上航行的船隻的代行船長,並不在乎船究竟能夠走對快,他的職責僅僅是保證船隻不要沉沒。

桂花樓的錢不光體現在流水上,這個酒樓擁有自己的贏利賬目,這賬目武鬆並沒有交給武大管理,一直有劉林把持著。但奇怪的是,作為生意老手的武大是不可能不知道這筆錢的存在的,可他卻從來不問劉林,這讓劉林準備好的理由一直堵在嘴裏說不出來,甚至個別時候,他倒是希望武大能夠找個什麽機會問一問,讓劉林能夠放鬆一些。

劉林知道,這樣的機會也許不會再有了。武大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離開了陽穀,並且很有可能順便把房契和地契也帶走了。然而,離開陽穀的武大再拿著桂花樓的房契和地契實際上是沒有任何價值的,他肯定已經找了個地方這換成了銀兩。也就是說,一段時間以後,也許還會有人拿著文書上門來收酒樓,但是好在,劉林的手裏存在著偽造的一份,能夠抵擋一陣。

劉林強迫自己不要去思考這些問題,他一改常態的喝了一碗酒,酒水迅速的蒸發掉了大腦裏的疲憊,他晃了晃頭,感覺下午發生的事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

夜幕越來越深了,劉林坐在櫃台往門外望去,他看得到門外的地麵上已經出現了一層暗紅色,他知道,這是天上的紅星在閃耀,這星星最近幾天越來越亮,劉林一路上也聽到了很多人議論這顆星星,最開始他還很樂意聽一聽,畢竟對於星星他的內心也充滿了迷惑,可到了後來,說法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離譜,他也懶得去聽。而且他發現,雖然很多人樂於議論星星,但是人們已經不再有興趣在晚上萬人空巷的到空地上去觀看。

再離奇的事物每天都出現,人們也會慢慢視其為平常。劉林甚至可以預見,在不遠的將來,人們會慢慢的對談論紅星產生疲倦,它每天晚上掛在那裏,人們會對它熟視無睹,隻有天真的孩子會指著它問自己的父母那是什麽東西,隻怕他們的父母隻會應付一句:“那是一顆紅色的有尾巴的月朗”。

是的,看上去它跟月亮也沒什麽不同。可劉林還記得,它叫做赤鬼,這是張樹所說的,張樹還說了很多關於預言的話,星星代表著神秘與神奇,它一定會在每個人感覺到放鬆的時候,突然發揮它的力量。

隻是可惜,張樹也離開了,不然的話,多跟他談論談論,也許會收到更好的效果。

赤鬼已經升起,劉林在大堂裏一步也不離開,他要等待著那個婦人,之前的時候劉林用五兩銀子把他的隨身物品托付給了一個婦人幫她搬運,當時說的很好,當紅星出現的時候,她就可以從家裏出發,將東西送到桂花樓。

這事情是海砂托付給他的,張樹還補充了一些注意事項,劉林本來不相信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但現在,他有些信了。因為張樹曾經對他說過,如果路上一旦讓別人搬運的話,記得,盡量讓那個人在赤鬼的光芒下行走。

劉林盡量不去想他拿回來的東西有什麽用處,知道這些事,並不會讓他產生任何的快樂,他所得到的隻有不斷疑問的好奇心得不到滿足的痛苦。他隻是一個賬房,雖然心中擁有著和其他男人一樣的夢想,可是他所想象的世界,並沒有這些遊離於“正常世界”之外的東西,甚至他有的時候對那些已經建功立業的人產生了懷疑,他們真的是普通人嗎?或者說,在他們的皮肉下麵,也隱藏著別人所不知道的神秘和神奇。

劉林首先等到的,並不是那個婦人,而是轎夫薛三。白天的時候劉林坐他的轎子返回桂花樓,但是身上的銀子不夠,所以沒有給他抬轎的報酬。雖然這是同薛三的約定,可坦白來說,劉林從心裏麵希望薛三能夠把這事忘了,改天再上門,到時候劉林會加倍給他傭金。這並不是因為劉林討厭薛三,隻是今天發生的事有點多,劉林希望能夠瑣事不要來煩惱他,等到舒心的睡一覺之後再來探討這些令人發狂的事。

遺憾的是,薛三的記性比劉林想象的好,他就是那樣的走了進來,還跟劉林打著招呼:“劉賬房,我來了。”夥計看薛三跟劉林相熟,再加上大堂裏沒多少人,好幾個圍上去招呼,讓薛三在一張位置很好的桌子旁坐了下來。

劉林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坐在這了,一定要過去作陪。離開櫃台之前,他在手裏拿了五兩銀子,這足夠付白天的費用,他很想讓薛三拿了錢之後,趕緊離開,莫要在這裏再煩他。

“劉賬房,我來了。”薛三看到劉林走到他的跟前,又說了一遍。

剛才的一聲問候,就已經在劉林的腦海裏回響了一百遍,這一次完全相同的話語,讓這一百遍的回響變得更加鏗鏘。劉林也不明白,為什麽身處這安靜的大廳,他的心卻好像被萬蟲噬咬,焦躁無比。禮貌的問候,在他聽來,已經是最為惡毒的嘲笑和詛咒。

“嗯。”這是劉林所能做出的最為極限的回答了,他僅僅是能勉強的控製住暴躁的心情。即便如此,他也仍然是坐了下來,他是個理智的人。

“哦對,那女人還沒來嗎?”薛三來回扭頭看。

“哪個女人?”劉林問。

“就那個,幫您拿東西的那個。”薛三一邊說,一邊比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