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手知道,自己可能撐不下去了,他的大俠之路到這裏就不得不停止了。看來,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並不是什麽夢境和幻境,因為瀕死的感覺是絕對不會有假的。

石手唯一遺憾的是,即便是真的拚上了這條性命,到最後他也沒能真的幫上武鬆。武鬆是個不錯的人,這個人看似五大三粗,實際上心思也很細密,隻不過他一直生活在他自己的理想之中,捍衛者他所想的正義,卻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世界早就改變,他所捍衛的東西早就已經消失。石手西來的時候聽別人說,有的地方已經開始在研究怎麽用火藥來打仗,會像放出爆竹一樣,打上一團火球來攻擊敵人,那樣的話,即便是武功再高也沒有用,像武鬆那麽好的身手,也隻會淪為時代前進的笑柄。

石手在恍惚之間,突然想到,如果這種火器被發明出來的話,那是不是即便是一個懦夫,也可以殺死一個英雄?時代真的變了,法則也改變了,也許就是因為這一點,我們都要死了。石手躺在了沙子上,看著根本沒有雲彩的天空發愣,陽光晃的他睜不開眼。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鼻子中好像聞到了水的氣味,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好笑,即便是一碗水就放在旁邊,以他的鼻子也是不可能聞出有什麽水的氣味的。這一定是瀕死的時候產生的幻覺,看來沙漠真是殘酷,它可不想孤獨的旅行者能夠這麽躺下安安靜靜的死去,它一定想用幻覺把死者折磨的筋疲力盡,讓後再讓死者在二次的絕望中死去。

石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可不想中沙漠的奸計,用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光演出一幕大大的喜劇。他執拗的躺在地上,輕微的動著四肢,他想用這種動作把自己埋起來,這樣的話可以避免暴屍荒野,他為那些骨骸埋葬,可眼下卻沒有人能過來為他送終,這讓石手產生了一些不平衡的感覺。

水的味道越發濃鬱,石手仿佛感覺有一條瀑布在身邊流淌,甚至有幾次他耐不住寂寞朝那邊看了幾眼,可是連他所聽說過的海市蜃樓都沒有出現,沙漠依然是一片黃沙,沒有半滴水。

水的氣味讓石手無法閉上眼睛,破壞了石手想要在睡夢中長眠的想法,他憤怒了,他氣急敗壞的詛咒著這一片埋了無數骸骨的沙漠,沙漠不但要旅行者的命,他還要旅行者的全部意誌,要在死之前盡可能的玩弄他們。

最終,他還是爬了起來,盡管他的四肢都在發抖,他的腦袋也因為幹渴而變得意識模糊,可能正是因為這樣,本能才讓他屈從的站了起來,然後,他就如同一匹野獸一般,開始狂奔。

石手本身早已經沒了力氣,他所感覺到的,是身體內的一種別的力量,就好像這副軀殼有了別的主人一般,不過他早已經沒有精力去思考,隻能屈從著,然後盡可能的注意一些周遭的情況。

這樣的狂奔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石手隻是看著眼前的景物慢慢的變黑,日光被星光所取代,他感覺到自己在奔跑中,竟然長嘯了一聲,這聲音讓石手恍然間回到了武鬆來陽穀前的光景,那個時候,隻要是晚上,在縣城經常能夠聽到這樣的長嘯,聽別人說,那是一條吊睛白額的猛虎,就在不遠的景陽岡上,已經害了很多過往行人的性命……石手最終還是控製不住他自己的意識,慢慢的昏厥了過去。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竟然真的感覺到了嘴唇的濕潤,真的是清水的味道,這一次,即便是舌頭嚐到,鼻子也聞不到了,好奇怪的感覺,石手閉著眼睛想之前的一切,覺得越發的不真實,那一定是一個夢,然後,他睜開了眼睛。

如果說上一次到過的是一個小鎮的話,這一次,眼前的甚至連村子都稱不上,這個地方隻有四五間房子,石手再看周圍,圍著四五個小孩,給他喂水的就是這小孩中的一個,是一個小男孩,他手裏拿著個瓦罐,小心翼翼的往石手手裏倒著水,看石手睜開眼睛,這個動作就停了下來,把瓦罐放在一旁,然後轉身離去,剩下的小孩仍舊圍在石手身邊。

“是你們救了我嗎?你們是誰?”石手在說話的時候仍然沒有忘記摸一摸背後的石塊,還好,不管多麽凶惡的夢境,都沒有讓石塊消失,這代表他可以繼續履行他的使命。

孩子們回答了一串石手聽不懂的語言,果然是越向西行,說中原話的人就越少。石手晃了晃腦袋,掙紮著爬了起來,他石化的右手結結實實的抓了一下地麵,但地麵上沒有起任何的變化,看起來,這裏是不屬於沙漠的硬土,哪怕可能隻有一小塊。

石手站在那正覺得尷尬的時候,一個大人走了過來,他的個子很高,和武鬆差不多,又站在這群矮小的孩子當中,更顯得鶴立雞群。

“你能聽得懂我說話嗎?”石手搶先說話,他把希望都寄托在這上麵。

“可以的。”大人說的話很生硬,石手隻是能夠勉強的分辨出他的言辭,但這也足夠石手高興的了。“不過你要說的慢一點。”大人在後麵增加了個條件。

“是你救的我嗎?我想知道您的名字。”救命的恩人,石手是無論如何也要知道名字的,就算餘生無法想見,最起碼也會逢年過節,向上祈福。

“是的,是我救的你,你當時就昏倒在那裏。”這個人用手指了指不遠地方的空地。“我發現你的時候,你好像已經很久沒喝過水了,你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居然可以在這種情況下掙紮著來到這裏,你一定是神造出的神跡。至於我的名字,你就叫我曼德斯吧。”

石手看了看曼德斯所指的那片空地,這跟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樣,他以為是曼德斯在沙漠之中把他撿回來的,卻不想原來慌亂之中,自己已經掙紮著爬到了曼德斯家門口,看來昏倒前鼻子裏水的氣味可能是真的。不過即便是這樣,曼德斯依舊是石手的救命恩人,這種恩德不會其他的事情而改變。

石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雙膝跪倒,給曼德斯磕了個頭。“恩人在上,受我一拜。我知道您不是中原的人,也許禮節不同,但是請讓我以這種方式來感謝您。”

“你快起來。”曼德斯的漢語生硬異常,顯然是不總說的緣故。“這都是神的旨意,你如果要感謝的話,就感謝神吧,我可不敢代神接受感謝。”曼德斯的聲音生硬而又誠惶誠恐,在漢語之後,又接了一串石手所聽不懂的文字,聽上去好像是經文或者是什麽禱告。

石手見狀如此,為了不讓曼德斯繼續難堪,也就站了起來。曼德斯這人倒也豪爽,就把石手讓進了屋內,並且讓那些小孩端上來了一些吃食和清水。石手確實是餓了,也渴的很,他略微謙讓了幾句,便大口的吞咽了起來,曼德斯的食品口味已經和中原有了很大的差別,石手非常的吃不慣,但在饑餓的時候,即便是糟糠也甜過飽時的蜜糖。

曼德斯非常好客,他雖然不太說話,卻不斷的讓小孩給石手添加食物,並沒有半分吝嗇,這讓石手更是感激。吃了好一會,石手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拍了拍肚子,終於是吃飽了。

這個時候,食品撤下去,桌子上依然保留著清水。

“尊貴的客人,我這裏其實也有葡萄酒,但是在大漠當中,喝那些東西很危險。”曼德斯生硬的說道。

“您叫我石手就可以了。”石手晃動了一下自己石化的右手。“您說的這些我知道,清水已經是最為寶貴的東西了。”

“真的是神的造物。”曼德斯感歎道:“您叫石手,真的是太貼切了。”曼德斯誇張的揮動著兩隻手。

“您來大漠是做什麽的啊,難不成您在此定居?”石手對於這個問題很好奇,反正也沒什麽事,就一邊喝水一邊問曼德斯。

“哦,不是的,尊貴的石手,我是一個奴隸販子,要把這些孩子販賣到中原去。”曼德斯用很平常語氣說道。

“奴隸?”石手露出誇張的表情。在中原,奴隸已經不存在了,傭人們雖然簽了賣身契,但是卻是可以贖回的,石手知道,奴隸的全部都是屬於主人的,不存在任何違逆的可能。

“尊貴的石手,你不要驚訝,奴隸在我們那是非常正常的,你看這些孩子,如果沒有我的話,他們都會死去,我喂養了他們,並且訓練了他們,他們中的大多數已經成為了健壯的戰士,隻要再給他們幾年成長的時間,他們就會變成無堅不摧的刀劍。我給了他們生存下去的可能,他們的一切也就是我的,我用他們來換取金錢,他們也會獲得更好的人生。在中原,也許他們能夠憑借手中的武器建功立業,即便是戰死沙場,所獲得的,也比在沙漠的另一邊要好的多。”曼德斯說這些話說的非常慢,但石手沒有打斷他,而是耐心的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