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武鬆此生看到的最為讓人驚訝的事了,隻要略微的算算鐵學士縱橫的年代,就可以知道,他隻要還是一個人,不是什麽妖魔鬼怪的話,應該已經確準的死去。當然,眼前的這具鐵骷髏,肯定是稱不上是活人了。

骷髏的身上燃燒的火焰,慢慢的在熄滅和衰減,但他眼窩中的紅色,卻越發明亮了。武鬆往骷髏的身後看去,發現了一串燃燒著的腳印,毫無疑問,那正是骷髏一路而來的痕跡。武鬆從議事廳裏學士的眼神中可以看到,饒是他們見多識廣,此情此景,也令他們震驚不已。

“鐵學士。”張學士從人群中站了出來,他走到了武鬆的前麵。“我現在是學城的學士長,冤有頭債有主,雖說按照成就來說,我不能夠和你相提並論,但是作為眾多學士的領袖,也隻能有我站出來和你對話了。”

張學士的這一點,就讓武鬆敬佩不已,誰都能看的出來,眼前的鐵學士,絕對不是什麽善茬,他來到這,必然是為了跟學城來一個了斷。武鬆雖然不太清楚他們當時出現矛盾的具體緣由,但是他知道,仇恨一旦產生,因為什麽仇恨就會變得不再重要,除了複仇之外,沒有什麽可以表達雙方的感情。

“好,張學士,很好。”鐵骷髏點著頭。“學城能夠在大漠中延續這麽多年,你這樣的人也是必要的,雖然在知識的研習上,你比你後麵的一些人還要差,但要論人品,可能在過去的幾百年中,你在學城的眾學士當中首屈一指,連我也甘拜下風。人無論取得多高的成就和地位,往往也會被一些東西蒙蔽雙眼。”鐵骷髏說話的時候,眼睛中的火再跳動。

“當初,學城處決掉那名擺渡人的時候,我們的確不知道那是你的父親,鐵學士,你也清楚,我們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我對過去發生的一切,隻能表示遺憾。但是逝者已矣,在幾十年之後,再來複仇,會不會有一些不合時宜,也配不上您的身份。”張學士說道。

張學士說話的風格一貫直來直往,相時而動這種說法在他身上幾乎不會出現,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麵對鐵學士的化身的時候,仍舊采用了談話的策略。不過這也並不奇怪,武鬆站在張學士的身後,都會感覺到從鐵骷髏的身上發出的熱浪,熱度伴隨著骷髏的情緒在撥動著,他憤怒則炙熱,他平靜則烘烤。這種威壓,讓武鬆幾乎有些站不住,可是二郎的性格本身就是遇強則強,他內心中對於鐵學士神往已久,可即便如此,當看到有一個“人”盛氣淩人的站在麵前的時候,即便已經變成殘廢,也非常想要與之鬥上一鬥。

“那個人確實是我的父親,他雖然一直沒有跟我相認,卻待我很好。當初他所營救的那個臉譜島的密探,也是為了我。”骷髏的溫度下降了很多,他的語氣充滿了溫情的回憶。

“什麽?為你營救?”張學士顯然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大驚失色。武鬆知道張學士在擔心什麽,鐵學士無論如何大鬧學城,都始終是一個人,可一旦跟臉譜島扯上了關係的話,那就代表他身後有著學城的死敵,事情的性質也就不同了。

“是的,為我營救。你們可還曾記得,那個密探是個年輕的女孩?哦,我忘記了,你們的腦海中,壓根就沒有對於人是男是女的認識,你們這些活死人。那女孩被處決的時候,我也很年輕……是的,我喜歡那個女孩,我喜歡的就是那個人,至於她到底來自於哪,她是臉譜島的還是學城的,對於我來說,都不重要。然而,你們抓了她,並以正義之名殺掉她,當我悲痛欲絕的時候,我的父親試圖幫助我來進行營救,當然,他失敗了,然後你們又殺掉了我的父親。”鐵骷髏身上的火焰再次升騰起來,武鬆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幾乎都要開始燃燒。

“鐵學士,您如此高的身份,怎麽就因為一個女人而看不開呢?女人隻會延誤您的求學之旅啊!”張學士苦口婆心。

“放屁!”鐵骷髏勃然大怒,粗俗之語震得議事廳嗡嗡作響,好似半空中打了個驚雷。“我愛那個女人愛了一百多年,卻成為了學城千年曆史中最為傑出的人,你們難道不覺得這個事實就是再扇你們的耳光嗎?我看著自己的父親和心愛的女人被你們殺死,作為一個學徒,我隻能忍耐,我知道,隻要反抗,我就會被馬上殺掉,成為沙漠中靈魂的一部分,所以我不著急,我十倍於別人辛苦的學習,最後挑戰玻璃蠟燭,然後以學士的身份再進行複仇,何其快哉。”

“然則,你失敗了,鐵學士。我承認,你的確是最為出色的學士,在議事廳內的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的博學,可是幾十年前大鬧學城之後,你仍然敗走,從此銷聲匿跡。當日裏,你乃是活人,尚且不能撼動學城,現在,你隻是用著這幅鐵製的架子,我看取勝的可能也並不是很大。鐵學士,你是我們所有人的長輩,麵對我們這些小輩,您能否選擇原諒。仇恨這東西,永生不滅,你殺掉了我們,毀滅了學城,難道您的父親,和那個女人就能夠活過來嗎?今天的學城,已經跟過去有所不同,學城固然守舊,可也在不斷的做著改變。我相信,即便您今天沒有駕駛著鬼船撞到那堵牆,在未來的某一天,它也會被人推倒,新城和舊城最終會融合在一起,我也相信,在未來的某一天,學士和學徒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老爺。這一切都會自然而然的發生,可如果你今天強行的毀滅學城,那麽以後的種種美好,將都會成為鏡花水月。”張學士侃侃而談。

而鐵骷髏並沒有反應,隻是在張學士停下來之後,才緩聲回答:“我是要毀滅學城,我並不想看到你所說的那些美好。張學士,你從來沒有到外麵遊曆過,對於你們大多數人而言,學城就是世界的全部,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學城一直反對知識的外流,並且把掌握知識的多少,作為衡量一個人成就的標誌。是的,學城裏的知識很厲害,少數從學城走出的人,都成為了這個世界上的英雄。我所憎惡的,正是這一點。這個世界上,不應該有生來的英雄。巨人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矮子永遠不能做到的事,那麽巨人就是英雄嗎?不,不是的。可是這個世界的中這樣的英雄太多了,而這樣的英雄最多的兩個來源,就是學城和臉譜島,英雄們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就更加的自私起來,相互爭鬥。我的父親,和我心愛的女人,正是因為‘英雄們’的自私爭鬥,而死去。現在,審判日來臨,一切都該結束了。其實學城的典籍當中記載的不對的,審判日並不淡淡是學城的消亡,也包括臉譜島。我也絕對不僅僅是要對學城複仇,我要殺死的,是這個時代。我相信,審判日之後的英雄,會比現在的英雄純粹的多。”

場麵安靜的窒息,連武鬆也覺得受到了震撼。眼前的這個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人,他今天回到這裏,是想一次性的消滅兩大組織。武鬆雖然不了解臉譜島,可是他了解學城,既然臉譜島能夠和學城對峙千年,實力應當跟學城相仿才對。

“鐵學士,你我都知道,即便你死後化為了鬼神,憑借你自己的力量,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張學士的語氣重回平靜。不過武鬆聽得出來,剛才張學士在同鐵學士對話的時候,始終存著想要勸阻鐵學士複仇的想法,但在鐵學士說出他想要把學城和臉譜島一起毀滅的時候,張學士的語氣中,不再有任何希望。這種平靜,盛滿了冰冷,或者說是絕望。

以鐵學士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語,看來,他是準備瘋狂到底。這一點,武鬆也感覺的到。

“當然不是就靠我自己,實際上,學城和臉譜島都已經培養出了各自的掘墓人,我所做的,隻不過是讓這一天快些到來而已。我實在是等不及看這兩個人慢慢悠悠的去完成屬於他們自己的使命。”鐵學士說這些的時候,態度也趨於了平靜,這種平靜更讓人恐懼,因為平靜隱含的意思就是,鐵學士已經成竹在胸。

“你們也都知道,我曾經命名了鐵星,這應該是截止到現在,學城所命名的最後一顆彗星。但是我告訴你們,現在天上的紅色彗星,實際上我也叫得出它的名字,它叫做赤鬼。當它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死者世界的大門將被開啟,這個世界的神奇力量,將達到頂峰,然後就是迅速的走向毀滅。”一聲冷笑伴著話語的結束從鐵骷髏身上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