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

八月初三上午,天氣不錯,秋日的陽光明亮刺眼。

西門慶在藥鋪裏翹著二郎腿喝茶,逍遙自在。自從上次同王婆的談話後,西門慶感覺到一陣陣後怕,這王婆子連武鬆都敢騙,平時給自己找的女人也不一定是什麽來路,一著不慎,很有可能惹禍上身。那武鬆何許人也,一旦發現真想定然會狠狠的收拾王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就是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也要跟王婆保持距離。

西門慶覺得好沒意思,街麵上有個風吹草動的,自己就不敢出門了。要是能成為武鬆那樣的人多好,不但有諸多女人愛慕,手頭要是缺銀子,隨便找個買賣商鋪,都不用明說,隻要稍稍的暗示,銀子自然就來了。藥鋪東家的身份,太低了。

就在西門慶琢磨事的時候,從藥店的門口進來了一個仆人裝扮的人。

“客官要點什麽?”陽穀地麵上,打發家裏人來買藥的人很多,跟這種家仆建立好關係是很有用的,畢竟銀子在他們手上,隻要態度上有所傾斜,那對藥鋪的收入可是大大的提升。所以西門慶即便對待這種仆人扮相的人,也是非常的客氣。

來人認真打量打量了西門慶,然後一抱拳。“請問是西門大官人嗎?”

“正是西門慶。”西門慶沒有還禮,隻是略微點頭,畢竟雙方的身份還是存在這差別。

“在下是桂花樓夥計,八月初八,桂花樓要重新開業。這是我們東家送上的請帖。”夥計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紅信封,遞給西門慶。

西門慶接過來,打開信封,從裏麵抽出一張對折的紅色硬紙,展開硬紙,直接上麵工整的楷書:

“四泉(注:四泉是西門慶的字)兄:吾於近日盤下桂花樓,定於在八月初八申時重新開張。另將舉行吾弟武鬆與海砂訂婚儀式。淡酌候教,荷蒙厚儀,恕不介催。武植。”

西門慶看著這請帖心裏一股無名火起,什麽叫“荷蒙厚儀,恕不介催”?我這還沒送禮呢,就感謝禮物了,這不擺明了就是要嗎?我西門慶好歹也是陽穀商會的成員,派個夥計來送請帖,還告訴我不會再來提醒了,這不擺明了是愛來不來的意思嗎?

西門慶感覺怒火撞了一撞,但然後想了一想,好像其他人辦喜事時候請帖上也都是這麽寫的。陽穀跟他一樣的級別的買賣家不少,武大或者武鬆親自來送也是不現實的。搖搖腦袋,最近是越來越愛生氣了。

“怎麽,您不方便到訪?”來送信的夥計聲音突然打斷了西門慶的思路。

“沒啊,我沒說不去啊。”西門慶感覺很疑惑。

“哦,我剛才看您搖頭,還以為您不方便。我們東家說了,西門大官人是陽穀裏數得著的買賣家,說什麽也得請到,要不這桂花樓的麵子上不好看。”夥計懇切的說。

這兩句話說的西門慶頗為舒服,也沒什麽火氣了:“我一定到場。哦對,我看這請帖的落款寫的是武植,怎麽不是武鬆了啊。”

“哎呦,這您可就難著小人了,這東家兄弟間的事小人實在是不知道。不過未來店鋪裏的東家應該就是本縣都頭的哥哥武植了。”夥計說話很謹慎,好像生怕說錯什麽。

西門慶看這樣也就不在追問了,賞了這個夥計半兩銀子,也就打發他走了。

沒想到藥鋪掌櫃的猜測還真就對了,武鬆到底是把桂花樓這個產業劃到了他哥哥的名下,這樣方便管理。不過那麽一個侏儒,怎麽會有人聽他的呢,說到底,這還是武鬆的買賣。唉,這連開業,帶訂婚。原來準備的禮物肯定是不夠了,又要增加開支。

年年上貢年年漲,處處花錢處處難。西門慶這心裏也泛出了一些苦澀。

這個時候藥鋪掌櫃湊了過來:“怎麽,東家,為禮物發愁呢?”

“是啊,你說這連開業帶訂婚。禮物就得增加,原來我準備了六十兩銀子,琢磨著就夠了。但現在看來遠遠不夠啊,你有什麽高見沒?”西門慶看著藥鋪掌櫃,他很了解這個人,如果這人心裏沒譜的話,是不會往這個話題上說的。

“我還真有想法,咱是藥鋪,可以送藥啊。”掌櫃提醒道。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這得發揮特長。這藥的進價也就是賣價的四成到六成,無形當中就相當於省了一半的錢。可是掌櫃啊,這得送比較稀有的藥材啊,即便是這價之後仍然不菲,另外八月初八可就是五天後,咱店裏有多少家底我還是知道的,現在去采買來得及嗎?”西門慶充滿疑問。

“東家你這就死心眼了不是。是得送點珍稀的藥材。”掌櫃突然詭秘的一笑,然後壓低了聲音說:“但是咱可以送假的啊。”

“你瘋了啊你,送假藥給武鬆,萬一讓他發現了,咱們這店估計就開不下去了。他隨便找個由頭,咱倆都得下大獄!”西門慶情緒很是激動。

“武鬆就是一個糙漢,怎麽能識辨的出藥材的真假,隻要差不多就行。我有一個造假人參的法子。找幾個普通的人參,同小刀修形狀,在把它們如同木工做桌椅一樣拚接起來,在拚接處黏貼上外皮,刷上顏料,變成一個大人參的模樣。‘七兩為參,八兩為寶’。咱們拚出一個八兩半的人參送禮,麵子上怎都說的過去。這假人參是用真人參拚接而成,雖不及真正的大人參那樣有藥效,但也有點藥力。保管萬無一失。”藥鋪掌櫃的動作頗為自信。

“你平時賣的藥材裏,也有這樣拚接造假的吧。”西門慶冷眼看著藥鋪掌櫃。

“對真正需要的人,比如說真就要用人參續命吊命的人,我是肯定不會賣這種拚接的,但至於是那些所謂的拿去養生的,真假對於他們來說倒也差不多。反而吃真的還容易補的過分,怕是一日要流三次鼻血。”藥鋪掌櫃倒也不回避問題。

西門慶尋思著下麵的話就不該問了,因為他已經碰到了潛規則不應該由東家觸碰的範圍,藥鋪掌櫃話語中所透露出對於造假頗為自信,這讓西門慶也很是放心。

確實,像武鬆這種身份,需要人參續命之時要麽是身處險境凶險之極,那時候有人參也不一定能活命;要麽就是周圍有各種靈丹妙藥,也不差這一跟人參。武鬆就好像一輛轟隆隆駛過的戰車,一個備用的小零件,不會起到什麽太大的作用。想到這裏,西門慶的心裏也釋然了很多,他突然明白了縣城裏的王屠夫殺牲口前要念一段經的原因,看起來也就是給自己找個心理平衡,我又何嚐不是呢。

剛討論完假人參的事,藥鋪又有人來訪。

來者是一個頗為精瘦的老者,氣宇軒昂,看上去就不同凡響。西門慶並不認識,可是旁邊的藥鋪掌櫃和夥計都應了上去。紛紛熱情的招呼:“安爺,您可有日子沒來了,您定的東西到了。”

西門慶看店裏的人如此熱情,就知道來的是個大人物。連忙跟藥鋪掌櫃說:“這位安爺怎麽稱呼?”

“東家,這位安爺就是縣衙裏的仵作,安道滿安爺。”藥鋪掌櫃介紹道。

“原來是安爺,久聞大名,在下西門慶,是本店東家,平時在藥鋪裏時間少,所以沒有見過安爺,萬望贖罪。”西門慶倒是彎腰施大禮,官麵上的人不好得罪,另外安道滿的名字也讓他頗為在意,不知道為什麽,這名字感覺好熟悉,但肯定不是因為陽穀仵作的這個身份而被自己記住,是什麽呢?

“西門員外,老朽還禮了。唉,老朽就是一個仵作,也談不上什麽官麵上的人,對我太是恭敬,反而讓我有點手足無措了,哈哈哈。”安道滿頗為豁達的笑了。

“安爺,您定的東西。”旁邊一個夥計用托盤裝了個小紙包,雙手獻上。

安道滿抓到手裏,掂了掂,似乎是在計算著重量。“嗯,東西不錯。”說完也沒有打開紙包看,而是直接的揣到了懷裏。“銀子月底統一由官府結算。”

說完話,安道滿衝眾人一點頭,算是施禮。“各位再見。”轉身出了藥鋪。

西門慶連忙問藥鋪掌櫃:“月底官府結算,不會有什麽克扣吧。”

“不會不會,這位安爺很講道義,從來沒有少過一錢銀子,我們也很愛跟他說生意。”藥鋪掌櫃搖搖手。

“他定的是什麽?”西門慶對這個問題產生了興趣。

“其實說起來我也感覺奇怪,安爺定的是特製雞血朱砂,這玩意我琢磨了很久,也想不出是幹什麽的。”藥鋪掌櫃罕見的,麵色疑惑起來。

“特製雞血朱砂?那是什麽東西?”

“東家有所不知,尋常的朱砂,是用汞沙製成,而這雞血朱砂,是用雞血石做成。”

“雞血石?那是何物?”

“東家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傳說古代有一種鳥,叫‘鳥獅’,生性好鬥。一天,覓食飛過玉岩山,見一凰正在孵蛋,頓生惡念,向其發起攻擊。毫無準備的凰被咬了腿。鳳聞訊趕到,同仇敵愾,戰勝了‘鳥獅’。鳳凰雖然勝利了,但凰鮮血直流,染紅了整個玉岩山,也就成了雞血石。當然了,這是傳說當不得真。但昌化玉岩山所產的雞血石確實是天下至寶啊。”

“再是至寶這也屬於礦物,礦物入藥,多半有毒啊。”西門慶緩緩的說。

“東家說的是,可是官麵上要這東西,咱經手倒賣利潤巨大,況且雞血石上又沒貼著有毒的標簽,就算有什麽問題,也跟咱們無關。東家也不要多慮。”掌櫃倒是一付無所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