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

從海砂出場開始,西門慶的眼睛就直了。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姑娘,西門慶現在後悔了,如果不是他刻意的表露出自己的禮物尊貴,那就不用到二樓坐著,在一樓距離海砂會如此的接近,能靠近這樣的女子,暫時的地位又算的了什麽呢?

同時,他深深的嫉妒著武鬆。早在武二打虎之後就種下的妒忌的種子,在此刻徹底的生根發芽。同時,西門慶也有一種出人頭地的渴望,如果一直做一個小藥鋪的東家,那一輩子隻能擁有那些風月場上的殘花敗柳,又怎麽能有這種國色天香。

西門慶盯著中央的那些人看。

隻見有夥計擺上了兩張椅子,武大和王婆分別坐在了椅子上。又有夥計端上了個托盤,托盤上有三盞蓋碗茶。隻見武鬆一把拉著海砂,沒有理會武大和王婆,而是徑直的走向了縣令,而後雙膝跪地,旁邊的海砂也跟著跪下了。

“大人今天做小人的長輩,那這茶理應先敬大人。”武鬆說話見用手示意夥計過來,夥計過來後,武二好像在海砂的耳邊說了什麽,海砂就從夥計手裏接過了茶,然後遞給了武鬆。

“這一碗茶,經我和海姑娘的手,就是我二人給自己的長輩敬茶。”武鬆說這,跪著把蓋碗茶舉的齊眉。

縣令把茶接過去,飲了一口:“好,好。不過武鬆啊,怎麽還叫海姑娘啊?”

“這••••••大人,畢竟尚未完婚,現在改口不太好吧。”武鬆說這話的時候,言語當中倒是有些扭捏。

裝什麽正經啊,心裏巴不得改口呢吧。西門慶在旁邊狠狠的想。以至於他突然發現,自己的雙拳竟然是緊握的,而指甲深深的嵌在了肉裏,這是這種疼痛才讓他從思維裏清醒了過來,繼續看場上發生的形式。

場上,武鬆和海砂已經跪到了武大和王婆麵前,武鬆從托盤裏拿過了一盞茶,右手實握,左手虛托,勉強算是雙手捧茶,但隻是舉到了胸口下方。“姑姑,請和武鬆的茶。”

西門慶看的出來,武鬆隻是在走這個形式。定親的儀式這個給掌櫃敬茶必須下跪,從武二的行為可以看出,這是在告訴王婆,這一切隻是迫於無奈,不要認為自己真的是什麽掌櫃。而在眾人麵前如此做,好不修飾,更是希望讓大家看清楚,武鬆在陽穀是如何強橫的存在。當然了這王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如此打壓打壓也好,西門慶想到這裏,心中倒是非常歡喜。

王婆伸手接茶,卻發現坐著怎麽也夠不著,隻得起身離座,彎腰,這才把茶接了過來。喝了一口:“老身謝謝都頭了。”說話的語氣,倒好像武鬆是她的長輩一般。

接著也就到了最後一盞茶,由海砂敬給武大,西門慶伸直了脖子。從海砂露麵開始到現在,並沒有聽過她說話,不知道這美人的聲音是什麽樣的呢,想必是清脆悅耳,如同銀鈴一般吧,那是肯定的,這樣的聲音,即便是閉著眼睛,不看沒人的容貌,也是一種享受。西門慶恨不得好好的洗幹淨自己的耳朵再聽海砂說話,這樣能夠把海砂的聲音多保存在耳內一段時間。

海砂已經接過了茶,沒有玩武鬆那樣的花活,而是老老實實的雙手捧茶。但是奇怪的是,並沒有遞給武大,而好像是在等什麽。

這一停留,時間就有點長,現場的賓客有點感覺手足無措。西門慶產生了一種幻覺,好像場內的幾個人跟自己不是處於一個時空,要不這怎麽正在進行的敬茶儀式就這麽停職了呢。他瞪大眼睛仔細看,發現武大、王婆乃至武鬆的臉上也都透著不能理解。

打破這沉默的是武大。

“海姑娘,你嫁到我們武家,就是武家的媳婦了,你這媳婦茶我喝了。”武大身材矮小,坐在椅子上也不高,海砂雖說沒有把茶舉起來,但武大微一欠身也就能夠到。

西門慶明白,武大這是在打圓場,畢竟這樣的場合出現了紕漏,那武家的臉麵上太不好看,這一接茶,事情就算過去了。想不到這個矮子倒是沒有生氣,能忍一時之苦。這一點也是讓西門慶有些佩服。

可是海砂卻沒有讓武大碰到茶碗,而是往後一躲,緊跟著就站了起來。這讓所有人都出乎意料,武鬆反應最快,也跟著站了起來,畢竟如果說女方站起來而男方依舊跪著,這確實是不像話。

“海砂,快給哥哥敬茶。”武鬆的語氣中也沒有那種從容淡定,好像有點著急。

哈哈哈,西門慶在心中狂喜。看起來這姑娘是不願意嫁給武家啊,是啊,你們武家也不是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個賣燒餅的矮子,一個有幾分力氣的糙漢,隻不過是有那麽一點點微薄的運氣,就平步青雲,就想把這樣美若天仙的女子當做媳婦,你們想的太天真了。怎麽樣,當眾出醜了吧,我看這之後你們武家怎麽在陽穀立足,哈哈哈。

而場上海砂依舊保持著不動,甚至還在不斷的往後退。西門慶看到,武大有些氣憤的站起來,轉頭看著王婆。西門慶看不到武大的臉,但想必武大一定是怒視的,因為從王婆的動作和表情來看,像是十分的恐懼。王婆馬上也站了起來。

“武員外,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這••••••”王婆支吾著。

武大站起來之後,緊走了幾步,就要上前來搶海砂手裏的茶。此時仿佛這茶就是世界上嘴寶貴的東西。

西門慶發現周圍的人陷入了安靜,動作也都停止了。剛才的兩個時空調換了一下,中間的人活動,而周圍的人反而靜止了。大概想來是周圍的人跟自己一樣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反應吧,這樣的事很明顯不是一兩句玩笑或者起哄能化解的,再說縣令也在場,現在如果出言不慎就很可能為以後惹來麻煩。現在發出一聲嘲笑,發表一句評論,很有可能就會被武鬆記住,日後找補回來。武家雖說是丟人,但是地位上畢竟沒有什麽損失,收拾個個把商戶還是綽綽有餘的。而那些官差,熟知衙門口裏不要樹敵,自然也都保持著緘默。

海砂繼續在後退,把茶放到了身後。她已經退出了場地的中心區,向著賓客的位置退來。那個位置的賓客趕快離座,四散而去,仿佛海砂手裏拿著的蓋碗茶,不是茶葉而是瘟疫。

西門慶注意到一件事,即便是現在這樣,海砂仍然沒有說話,沒有做出辯解,隻是不斷的在後退。難道海砂是個啞巴?西門慶產生了這種想法。

不,不能。隨即他就否決了自己的這個假設。如果海砂是啞巴的話,武家一定會提前知道。在提前知道的情況下,即便是真的準許她嫁給武鬆,那也一定會做一些掩人耳目的事兒。就算是不掩人耳目,這種婚禮上敬茶,必須要說話的環節一定會被找個辦法更改或者省略,畢竟連武大的身高不足都用了帶輪子的高台來修飾。

那,她為什麽不說話?難道說,她說話就會暴露什麽秘密?

此時海砂已經退到了一張桌子前。這個桌子的客人早就已經退光,所以隻是空桌子,上麵擺著點心幹果之類。海砂不知道後麵是桌子,倒退的時候撞到了桌子上,杯盤掉落了一地。而武大和武二,則隨後趕到了海砂的麵前。

西門慶看到,武大的臉上是憤怒,而武二的臉上更多的是不解。

眼看著海砂退無可退,西門慶覺得自己現在是不是該英雄救美一次。他很想就這麽衝過去,擋在武家兄弟前麵,來保護海砂。對他們大喊“既然姑娘不想嫁到你們家,你們還何必強求呢?”在這種場合下,如果自己這麽做,一定會在陽穀傳為佳話,那我西門慶也就變成英雄了。但是無論如何,西門慶都邁不開上前的這條腿,也發不出呐喊的聲音。隻能感覺到自己的腳心在不斷的出汗,弄的鞋襪潮濕,很是難受。

武大把手一伸開,“海姑娘,把茶給我,你仍然可以嫁給我弟弟。”這話說的居然有幾分威嚴。

看來武大還是想能夠通過正常渠道把這件事解決,可是事到如今,事情還能正常的了嗎?西門慶一麵罵自己無能,一麵這樣想。

海砂搖了搖頭,然後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紙,舉到了武家兄弟麵前。

西門慶趕緊變換著自己的位置,想要看看紙條上寫的是什麽,與此同時,他發現其他人也在這麽做,大家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做著移動。

經過一番移動,西門慶終於看清,紙上寫的是“我想見見嫂子,潘金蓮。”

潘金蓮出走的事,陽穀很多人不知道。畢竟這不是什麽長臉麵的事,雖然事情隱秘,但是西門慶知道,店中的掌櫃好比萬事通,閑談的時候總會說這些。

西門慶隻能看到武大的少半個側臉,此時這側臉已表現的非常惱怒,“她不在陽穀,去親戚家了。”能聽出武大在竭力的克製,可是他的身體有些發抖。“你為什麽要見她?你認識她?”

海砂愣了一會,換換的開口了,那聲音幹澀,雜亂,仿佛是從死人的嘴裏,哦不對,是死神的嘴裏說出的一樣:“因為她殺了我,我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