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七不認為這隻是偶然的巧合,在那隻到半天堡的人馬當中會有另一個貪吃的獨眼龍,到自己身邊刻意的說“三個名字”,很明顯此人就是黃虎。

黃虎給我的變體衣和人皮麵具精妙無雙,想來他本人也定然有一些關於易容的絕技,普天之下也許就真有可以改變人身高的辦法,還有那失去眼珠的宛如黑洞一般的空眼窩,都顯得那麽真實。不過,就算獨眼人不是黃虎,也必然是黃虎的代理人,潘七仔細想了一下,這對自己來說,印象並不大。

現在,該想想第一個名字了。

潘七迫不及待的想試驗一下這三個名字的威力,最好能用前兩次殺人來大致的推算一下黃虎沒有說過的規則,這樣第三個名字會帶來一些其他的東西。

我殺的人必須是可以看到的,如果說讓黃虎去殺武大或者海砂,即便他得手,我也不能親自去驗證結果。對於黃虎極其背後的勢力來說,相信偽造一個假人頭給我是再簡單不過的了,所以,要抹殺的一定是幾乎每天可以看到的人,他隻要一死,我馬上就能知道。現在,就看誰來觸我的黴頭了。潘七暗暗的想。

武鬆

對於武鬆來說,死人帶來帶來的威脅永遠也沒有活人大,盡管把王婆接回了家,但他這幾天也沒有時間琢磨關於齊四的事。

自從把真的縣令關進了牢房,武鬆就成為了陽穀的實際統治者,你能指望那隻鳳凰做什麽呢,他隻會炫耀的怪笑,跟武鬆展示著他的能力。

“那老頭給我找的身體還不錯,沒想到無麵者的易容能力在死後還能這麽精粹。”假縣令肆無忌憚的跟武鬆說著,因為此時房間裏並沒有其他人。

這樣炫耀的話語幾乎成為了武鬆每天都要聽到的聲音,他也從最開始的不滿憤怒到了現在的麻木,一隻純鳥而已,能以人的形態活下去就已經心滿意足,再說,不管出於什麽目的畢竟是他讓海砂活下來的,願意說兩句就說吧。

“朝廷下了征兵文書,但是我計算了一下,這次想征夠太困難了。陽穀縣城已經無法滿足要求,我今日要去周邊的地區再找一些人。隻是這樣,恐怕明年開春的時候,土地將沒有男人耕種,婦孺之輩又怎麽能拉的動那沉重的犁耙。”武鬆說話的時候,感覺心裏升起了一種悲憫之情,在他流落江湖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的賭咒發願: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成了地方的管轄者,一定保一方平安,讓百姓豐衣足食。

直到現在,他發現他錯了。這個時代,這個社會,不會因為他自己的地位的提高而改變,窮苦人的命運,也不會因為他心中的悲憫而逆轉。

“瞎扯,武鬆,我前幾日換了個樣貌去縣城溜達,發現還是有很多青壯年的,你在街上站個一天,看見合適的人就拉來,也能湊夠五百人吧。都不用在街上站著,就去你家桂花樓門口,進來一個合適的,就強行征召,有個三五天,也能差不多。”假縣令的坐姿頗為不雅,但武鬆也早已習慣。

“你這是剛剛做人,怎麽了解人世間的事。陽穀縣城裏青壯年雖多,卻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動的。很多人都頗有*,我強行征召即便能夠成功,也會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武鬆搖搖頭。

“喋喋喋。”那鳳凰又怪笑著:“想不到虎魄的擁有者,大英雄武鬆也是個懼怕權貴的角色,恐怕那些有錢人瞪一眼,你馬上就尿褲子了吧。”

“我勸你閉嘴。”武鬆突然感覺到了月牙的聲音,月牙怒不可遏的盯著鳳凰,發出陣陣低吼。

“靠一隻母老虎來保衛自己,真是丟臉啊。”鳳凰露出無所謂的表情。

武鬆倒也習慣了,這鳳凰說話上頗不講究,幾乎是想什麽說什麽。不過他目的單純,隻是怎麽想怎麽說,這種穿梭於生死間的生靈早把除了性命之外的事情拋出在腦海之外,一切榮辱,都如同過眼雲煙。

“我並非懼怕那些權貴。”武鬆解釋道:“而是我知道,陽穀要想存在,必須要有這個階級。如果我把他們家的男丁都抽走,當老一代的家長死去後,家庭就隻能有女流來掌握。雖說厲害的女子也不在少數,但畢竟相對男人當領袖來說難以服眾。陽穀的稅收將朝不保夕,接連帶來的問題將更加嚴重,最終倒黴的還是窮苦人。我並非不想救他們於水火,隻是很多時候我空有一腔熱血,卻不知道應該怎麽去改變。”

武鬆說完這些,沉默了半晌。在他的腦海裏隱約覺得,如果有一天,能讓窮苦人和權貴擁有一樣的地位話,自己做事情才可以真正的做到一碗水端平,不會處處掣肘,但究竟如何達到那一天,武鬆並不知道。這隻是一個虛幻的夢想。

鳳凰明顯對這個話題感覺到了厭倦,擺了擺手:“行吧,就算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征兵的事我不管,你們的皇帝即便是怪罪下來,我換個裝束逃走就可以。他們永遠抓不到我,必要的時候我可以躲入死者的世界。”

“我知道你不怕人間的朝廷。”武鬆心裏苦笑,即便是有人追入死者的世界,又有大神通可以抓住鳳凰,但又怎麽可能穿梭回陽間。“不過有些事情我還是想讓你出麵,畢竟我一個都頭,在明麵上過度的參與管理,始終是不好的。”

“喋喋喋,我對這個感興趣極了。”鳳凰一貫喜歡這樣的遊戲。

對於這個話題的討論基本結束,武鬆也不喜歡總跟鳳凰待在一塊,這讓他很別扭,所以也就起身離開,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事。

“已經死去的人,可能再次出現嗎?”武鬆問。

“可能啊,你媳婦就是啊,我帶回來的。”鳳凰一邊看著指甲一邊回答。

“不,我是說除她之外。”武鬆言語當中透著嚴肅。

“哦,那就不太可能了。隻有極少數的鳳凰才可以做到穿梭生死,其他的東西都不行,而在這些鳳凰裏像我一樣無聊的,估計也就隻有我自己了。死者的大門堅固無比,想從死者的世界返回,可不是見容易的事。”鳳凰搖了搖頭。

武鬆站了一會,他決定還是要問明白:“這人在我現在住的宅在裏被亂刃分屍而死,給你指點前程的老者做的縫合並把他下葬。可是前幾天,有人在我家門口看到了他,目擊者說他全身都是血。”武鬆說到這停了下來。

鳳凰琢磨了琢磨:“亂刃分屍,那必是陽血散盡。既然又出現,肯定就是屍變了。那老頭精通血魔法,估計生前就想到橫死之人易屍變,所以提前在墳墓上布置了血魔法,結果他對自己的實力過度自信了,以為可以永遠壓製。哪知那老頭死後,血魔法竟被墳墓裏的東西所吸收,如此想來,這猛烈的屍變也就解釋的通了。喋喋喋,武鬆,看來你有麻煩了。”

武鬆心裏一凜,看來王婆沒說謊。隻不過這屍變僅僅是齊四而已,這樣的人無論生死自己都不害怕。所以也隻是輕輕皺眉:“對我來說,最大的麻煩就是怎麽湊足五百的人數。”說著,擺了擺手,走出了房間。

武鬆看看了天,差不多已經是中午了,腹中有些饑餓。自從安道滿死之後,縣衙裏便再也沒有可以交心的人,甚至他有的時候琢磨,齊四要是能真的活過來也不錯,有這個地頭蛇在身邊,別管是不是虛情假意,至少能說說話。征兵的事情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解決的,沒有必要在午飯的時間逼迫自己。

那就去桂花樓吧,畢竟是自家的產業,總不去的話,也不太好。想到這,武鬆到馬廄裏牽出馬來,直奔桂花樓。街上的行人因為天寒對比夏天時少了很多,武鬆的馬行起來也要快的多。片刻,以到桂花樓。

武鬆翻身下馬,自然有夥計結果韁繩,這些事情是用不到操心的。但是下馬的同時,武二也發現,桂花樓門口的旁邊站著一個僧人。這僧人身形龐大,雖然穿著棉袍,卻露出胸膛,盡管朔風如刀,但那裸(和諧縱橫)露的肌膚卻沒有任何異樣,足見此人練就的寒暑不侵功夫已臻上乘。另外此人手中還提著一條禪杖,背後背著個包袱,神態自若,笑容可掬。武鬆隻是愣了一下,隨後就已想起,這正是夏天的時候到桂花樓來吃陰陽蛋和火澤湯的寶光如來鄧元覺。

這人總體上來說,是友非敵。那陰陽蛋和火澤湯固然有刁難的嫌疑,但最後還是對自己有所指點,對與月牙達成合作起到了些許的作用。

“阿彌陀佛,武都頭,莫不是忘了灑家?”鄧元覺先開了口,向前走了幾步。

“大師口味獨特,玄學精湛,武二不敢相忘。”武鬆這幾句話頗為打趣,也是挖苦。但武二並不失禮數,抱拳施禮。

和尚將禪杖往地上一矗,渾鐵的禪杖和青石地麵發出沉悶的碰撞聲,在這聲音之後,那禪杖竟然立於地麵之上。鄧元覺騰出手之後,雙手合十,還了武鬆一禮。

“大和尚,這門口的青石板可是我桂花樓出錢譜的,你就這麽打碎了,可知這是多少銀子?”武鬆讓征兵的事情弄的很煩悶,鄧元覺又用這種手段立威,正撞在槍口上。

鄧元覺挺了武鬆的話一愣:“想不到武都頭當了幾天掌櫃,倒真念起了生意經,也罷,大和尚給你賠個不是。我這次前來是有事相商。”

“我琢磨你沒事也不會到我這來。”武鬆沒好氣地說,但還是做了個請的手勢,在鄧元覺之後走進了桂花樓。

“二東家。”夥計看見武鬆紛紛彎腰鞠躬。

“東家。”算盤劉一路小跑過來,來到武鬆身邊:“您哥哥在陪著陽穀商會的其他人吃飯,要不要把他叫過來。”

“不用,我就是來吃個午飯,也沒時間跟其他人說話。樓上有沒有雅間,最好離商會的飯局遠點的。”武鬆問道。

“有的,您隨我來。”

武鬆看到算盤劉在觀察鄧元覺,但是始終沒問關於這和尚的問題。算盤劉是一個非常識趣的人,即便是在桂花樓重新開業並落在武大名下之後,算盤劉每次見到武鬆,仍然口稱“東家”,而不是其他人所說的“二東家”。武鬆嘴上不說,但心裏是很受用的。

“大和尚,有什麽事,咱邊吃邊聊。我過來就是吃午飯,想必你也沒吃呢吧。”武鬆打趣到。

“哈哈,灑家正是腹中饑餓,即便你中午不來,灑家也得進門來化緣。”

盡管武鬆從見麵就一直在擠兌鄧元覺,但此人並不生氣,言語當中頗為豪爽,這很對武鬆的心思,這時候反倒覺得剛才讓寶光如來賠償門口的青石板有些過分了。

二人上了樓,隨著算盤劉七拐八拐,走進了一個很寬敞的雅間。房間裏頗為溫暖,這跟略微寒冷的大堂很是不同。武鬆伸手示意,與寶光如來對麵落座。

“大和尚,你應該不忌葷腥吧?”武鬆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鄧元覺所點的“陰陽蛋”,這雞蛋應該也算是葷菜了。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隻要不見殺、不聞殺、不為己殺,這就是‘三淨肉’,出家人吃‘三淨肉’也是一種修行。”鄧元覺侃侃而談。

但武鬆不以為然。“到我這來吃飯,這葷腥自然是為你而殺,已算不得是三淨肉了。”

“都頭,那廚房的牲畜,絕不會因為我的到來與否而改變命運,刀下亡魂結局是早已寫下的。”

鄧元覺不怒不喜,宛如廟堂裏泥塑的佛胎。這讓武鬆看去很似動容,而寶光如來的話中也有所指,頗有禪意。

(其實除中國佛教因梁武帝的緣故而一直吃素外,其他國家都沒有實行素食。佛教經論戒律之中,世尊已經說得很清楚,佛弟子持“不殺生”戒,慈憫一切眾生,但是在飲食方麵開了“三淨肉”。三淨肉是不見殺、不聞殺、不為我殺,這就是平常齋主們所供養的。如果住在深山修行,佛還再加兩種:一是“鳥殘”,即鳥獸吃剩下來的動物肉;一是“自死”,自己死的。如果算上這兩種,那就是“五淨肉”了。)

武鬆思量了半晌:“大和尚,你這次來我這是有什麽事呢?”

“都頭快人快語,想必不說出這事來,也不會讓我好好的吃頓飯。不蠻都頭說,我這次來是準備幫你一把的。”鄧元覺說話很是神秘。

“幫我?那我太高興了。大師,我最近最發愁的就是征兵征不夠,莫非是寺院裏的和尚覺得出家守戒律不過癮,想要上戰場殺人熱熱手?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十分歡迎。隻是戰場上怕是沒有‘三淨肉’。”武鬆不屑的說,他一直覺得鄧元覺是一個喜歡故弄玄虛的人,隻有如同張天師那樣有大神通的人才真正有能力幫助自己,不過他也想聽聽鄧元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我這次見到都頭,看你的起色比上次好了很多。但一走一停卻沒有那次的龍行虎步,想來已是不方便催動虎魄的力量,這樣有的時候怕是會很麻煩。”

“你看的倒很準,算你說的對,然後呢?”武鬆對這種循循善誘很不買賬。

“然後我就給都頭送來了一件利器。”鄧元覺說著從包袱裏拿出了一本書遞給武鬆。

武鬆拿在手裏仔細觀看,發現這書並沒有封麵。他很小心的用指甲翻開了一頁書,那用手指蘸唾沫翻信而慘死的官差讓武鬆在處理類似事情的時候都格外的小心。翻了幾頁之後,發現是極為平常的書,上麵隻是記錄了一些人的生平,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拳譜刀譜。

“這是什麽?”武鬆問道。

“這書名叫《史記》,乃是漢代史官司馬遷所做。當然了,都頭對文史沒什麽興趣這我也是知道的,不過這本書確實不是平常貨色,還是希望都頭在閑來無事的時候多讀一讀,想必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功效。”鄧元覺搖頭晃腦。

武鬆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先前那麽多鋪墊,隻是送了一本在一般的書店裏都有賣的《史記》,武二雖然是讀書不多,但這本書還是聽過的。他能記住這本書的主要是因為司馬遷是個太監,不過話又說話來,在武二的腦海裏始終認為,一個太監是寫不出什麽好東西的。看來鄧元覺這次來就是打算騙頓飯。不過能多結交一個人總是好的,莫說就一頓,他就是天天來吃,對於桂花樓來講也是九牛一毛,何必生氣呢。

武鬆想到這裏,把書往懷裏一揣:“那我就謝謝大和尚了,我一定用心研讀。大和尚想吃點什麽,我讓夥計上菜,保證‘三淨’。”

“阿彌陀佛,和尚還有事,飯就不吃了。”說著話,鄧元覺站起身來,也不理武鬆,拎著禪杖走出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