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這麽辦。如果齊四的屍身真的不在棺槨內,我定然會想辦法重新斬殺他,這個你放心。”武鬆做著許諾,心中也思量著辦法。

“武都頭啊,你這麽說,老婆子也放心了。那齊四生前的時候與我有些瓜葛,想來是因為這個死後再來找我,可是我,我還沒活夠啊。”王婆現在得了茶坊,貪戀人生,武鬆也是心裏有數。

“隻是這結陰婚還需要找一夭折的女孩屍骨,不知道這個應該怎麽辦?”買屍體這種事說起來實在是過於不好聽,武鬆不想做此事,自然要交給王婆。

“都頭大人啊,老婆子我害怕啊,我恐怕是一落單,齊四就會殺了我。我有種感覺,他在時時刻刻的看著我。”武鬆看見王婆的瞳孔都在縮小,看來那種極度的恐懼再次漫上心頭。

“這個好辦,我派兩個精幹的手下,穿上便裝,隨同你一起活動。他們定然可以護得你周全。”武鬆對於這個事情早有想法,齊四活著的時候手段也平平,死後想來也不是什麽狠角色,兩個精幹的手下足夠了。

王婆的眼睛轉了幾圈,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以王婆的精明不會不知道,這是武鬆能夠開出的最好條件,如果她再一意孤行,那恐怕“造謠通敵”的帽子就要再度的扣上來。

“那你就早點去,嗯,馬上就去。現在你隨我來。”武鬆站起身來推開門往外走,而王婆跟在後麵亦步亦趨。

轉了幾圈,武鬆來到了官差的班房,叫出兩人,囑咐了幾句,這兩人就同王婆去買屍體了,武二稍稍心安。看看時間,雖然離著黑天尚早,可衙門口也沒什麽別的事了,王婆就算速度通神,今天把屍體弄到,陰婚的事也得等到明天,莫不如,就回家吧。

武鬆在跟海砂結婚之後,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喜歡回家的。海砂帶給武二心裏上的溫暖是無與倫比的。

對,回家。武二簡單的交代了一下別的事,騎著馬出了縣衙,直奔東街自己的宅子。今天天氣溫暖,十字街口也有了點夏天繁華時候的景象,武鬆在這片刻忘記了將要麵對的無數問題,隻是沉醉在似箭的歸心與繁多的暢想中。

不多時,就進了家門。這宅子不小,但武鬆不習慣讓很多人伺候著,另外雇太多的傭人也顯得過於鋪張眨眼。因此這宅子裏出了武鬆和海砂之外隻有三人:兩女一男,其中一個門房,四十五六歲的年紀,武鬆記不住他的本名,平時都叫他老吳;一個快四十歲的女人,是老吳的媳婦,主要是收拾一下宅子裏的衛生,武鬆隨著海砂的口,叫她吳嫂;最後一個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是陪海砂解悶的。最開始搬進宅子的時候,海砂不想要丫鬟,武鬆心裏非常理解,畢竟海砂原本是潘金蓮的使喚丫頭。但後來發現沒個是丫鬟確實很不方便,吳嫂跟海砂有著年齡上的差距,有些體己話沒法說,貼身的事也有很多不變,所以最近就招了這個女孩,武鬆很少跟她說話,也就無所謂叫什麽名字了。說來奇怪,即便是在結婚之後,武鬆對於女人的恐懼症仍然沒有消退,有的時候他甚至想,自己這麽喜歡海砂,是不是因為海砂死過一次,已經不算是女人了呢?

“都頭今天回來的挺早啊。”老吳首先打招呼。

“衙門口沒什麽事,我就早點回來。今天有人來找我嗎?”這是武鬆每天都要問的問題,他不想錯過一些人的拜訪。隱隱當中,武鬆希望如同上一次時光倒流的幫助能再來一次,以後也會有很多依仗。就算是鄧元覺這種人的拜訪,最好也不要錯過,保不齊就有什麽用。

武鬆點了一下頭,繼續往宅子裏走。老吳繼續著他的門房工作,一般天黑之後,才算收工。

穿過不大的院子,武鬆走進了正房,這正方後麵是臥室,但是因為齊四在那死的,多少有些晦氣。武鬆雖然不信邪,但也不待見這種事,所以那個臥室現在空著,並沒有用,而是堆放了一些雜物。正方的東側隔壁,是武鬆的書房。說來慚愧,武鬆平時不怎麽看書,雖然叫書房,所有帶字的本子也不會超過二十本,武鬆也很少去。東側的廂房是一個套間,這裏就是武鬆和海砂的臥室。西麵的廂房有兩間,三個傭人分別在那裏安寢,其中海砂的貼身丫鬟住在靠正堂的房間,王婆來武鬆這以後,與這丫鬟同住;老吳和吳嫂住在靠門口的房間。這就是武鬆家的格局了。

武鬆每一次回家都要審視一下這一切,覺得命運對待自己真是太仁慈了,一個在清河縣每天隻能看天的窮小子,現在也有了這麽氣派的宅子,有了漂亮的妻子和傭人,如夢似幻一般。

吳嫂正如往常一樣,在正堂裏做著打掃。其實武鬆知道,這已經很幹淨了,但吳嫂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如果手頭沒什麽活計就會感覺是白拿了武鬆的錢,不好意思。武鬆在說過她幾次之後,也沒發現吳嫂有什麽改變,所以也隻能給吳嫂加些工錢作為彌補。

“海砂今天怎麽樣?”武鬆問吳嫂。

“比昨天略強一點,中午的時候我看萍兒帶夫人出來曬了曬太陽。夫人入冬以來,身體的情況確實吃緊,能出來曬太陽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了。”吳嫂緩緩的說。

哦,對,那丫鬟叫萍兒。一定要記牢這個名字,要不然在海砂那都說不過去。武鬆拍打著腦袋,希望自己能記得牢一些。

武二從吳嫂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哀愁。他明白,以吳嫂這個年紀的女人來看,自己娶一個看上去病懨懨的女孩,是難以理解的。吳嫂也曾經私下的跟自己說過,看海砂這個樣子,怕是懷不上孩子,即便是懷上孩子,也很難生下來。她勸武鬆能續一房小妾,最起碼也能為武家傳宗接代,不要落給別人口舌。

吳嫂說的是大實話,而且是為了武二好。這點武鬆非常清楚。但是武鬆同樣清楚的是,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量化到簡單的好壞上來的,海砂即便是不能生孩子,自己也一樣喜歡她。聽起來很奇怪?但確實是這樣,感情的事誰又能說的好呢?

“那我現在去看看海砂吧。”武鬆試探的看著吳嫂,如果吳嫂回答海砂現在睡著了的話,那他就不去了。

“嗯,夫人好像一直在等你回來。她說有的時候你回來她還在睡覺,總看不見你,這樣不好。”吳嫂複述著海砂的話,同時站起身來,又去幹活了。

武鬆心裏高興,從正房走出,到了自己的臥室,走進了套間裏麵的房間。出乎意料的是,海砂沒有躺著,而是坐在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跟萍兒聊著天。

“武鬆,你回來了。”海砂的臉對著門口,所以武鬆一出現,她也就發現了。

“今天沒什麽事,就早些回來。”武鬆想說些體己的話,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來。二郎此刻真想自己像在清河的時候,身邊的同齡人那樣,對待喜歡的女孩,有一千種溫柔的話語,哄的那些姑娘的笑聲,仿佛風吹銀鈴一般,叮叮當當。

“老爺回來了。”萍兒很懂規矩的站了起來,慌忙的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那老爺,您跟夫人聊,我去幫吳嫂做家務。”然後沒等武鬆點頭,就低著頭,飛快的出去了。

武鬆不喜歡別人叫他老爺,但萍兒總是這麽叫他也沒糾正,同萍兒這個年紀的女孩說話太讓二郎不舒服了。不過萍兒怎麽看都像是大戶人家的丫鬟,一舉手一投足都是規規矩矩,不像是在陽穀縣這些人家能夠培養出來的。

“武鬆,我今天忍著沒睡就是想看看你,這兩天你回來的時候我都睡了,你走的時候我還沒有醒。雖說你天天回來,但這樣就好像你出遠門了一樣,總也看不到你。”海砂默默的說。

二郎不知道應該如何答對,隻能“嘿嘿”的傻笑了兩聲,然後坐在了海砂旁邊,也就是剛才萍兒坐的位置。

“這兩天就要走了吧?”海砂試探的問道。

“嗯,日期催的太緊。五天之內,我必須出發。希望這次去周邊村鎮的征兵能夠順利。”說到工作,武二又感到了一種憂愁。

“那多長時間能回來。”海砂拿起茶壺,給武鬆的杯子裏倒上了茶水。

“快則七日、慢則半月。”武鬆拿起了茶杯,一飲而盡。溫暖的茶水,流入了寒冷的胃,燙得好生舒服。

“那麽長時間啊。那今天別睡外麵了,跟我一張床睡吧。”海砂後麵的話很小聲。

“不,我睡覺呼嚕聲太吵,我睡裏麵你會整夜睡不著的,你現在身體太虛弱,經不起折騰。等夏天時候,你身體好些,那個時候再……”武鬆感覺自己的臉上有些發燒。

“等夏天的時候,我們要個孩子吧。他會在春天出生,在最有生命力的時刻誕生,遠離那恐怖的死亡之門。”海砂一把抓住了武鬆的手,含情脈脈。

“等夏天的時候,我一定能把你的身體治好,讓你徹底的遠離死亡,成為真正的活著的人!”武二堅定的說,同時握緊了海砂的手。

武鬆說完了這些,便不知道應該如何再度開口。他隻能看著海砂,然後發愣,如同過去的日子一樣。好在海砂也習慣了武二如此,同樣也是沉默著。

“晚上吃點什麽?”還是海砂先開口了。

“讓老吳去桂花樓知會一聲,讓他們送些東西過來。我走之前會去桂花樓安排夥計每天飯點來家裏詢問,不能讓老吳再跑了,家裏沒個男人太不安全。”武鬆說著想法。

“嗯,還是你想的周到。”海砂沒發表什麽看法。

“那我去找老吳,你上床躺一會,要是不舒服就先睡下。”武二關心的說。

海砂點點頭,沒有說話。

海砂吃的很少,她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睡眠,醒來的時候也是很虛弱。這一切都因為,她現在不能完全算是一個活人。安道滿的血魔法,雖然讓海砂能在沒有鳳凰的情況下,繼續停留於人世,但現在看來遠遠不能讓海砂重新活著。生與死之間的阻礙太大,又怎麽是簡簡單單的一命換一命能夠詮釋的呢?何況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兌換在花季的少女。

武鬆所說的關於夏天的許諾,其實並沒有一點兒實現的信心。海砂又何嚐不知道這是個善意的謊言呢?未來的事難以預料,命運車輪碾向何方,武鬆也不知道。隻能籠統的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海砂也一定會好起來。

武二轉身走出了臥室,來到大門這找老吳。

“都頭,您有什麽事?”老吳一看武鬆到來,馬上站了起來。

“哦,老吳啊,你受累去趟桂花樓,讓他們隨便炒幾個菜,再要些主食,我晚上在家吃,咱們一起。”

“需要不需要帶上夫人的份兒?”老吳很清楚家裏的情況。

“帶上吧,海砂今天還好,也許能吃兩口。”武二做著交代。

“那您稍等,我去取就回。”老吳問明了要求,穿上外衣,出了宅門。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漸黑,到了傍晚時分,老吳的身影也很快的消失在了灰色之中。

武鬆覺得無處可去,索性也就坐在了門房。

“我感覺周圍有東西在看著我們。”月牙突然說。這話把武鬆嚇了一跳。

“是什麽?跟你一樣動物的魂魄?”武鬆問。

“不,不是。我完全感覺不到那是什麽,我能感到的,隻有危險。每一根毛發都在戰栗,死亡的味道。”月牙緩緩的說著自己的判斷。

月牙對危險有著天然的敏感,猛獸的本能在以往的判斷中從來沒有過錯誤。武二環顧四周,門房的牆上掛著一口腰刀,他把刀取下,拴在腰間,不斷撫摸著刀柄,準備應對隨時可能到來的危險。

等了片刻,從街西麵抬來一頂轎,轎在宅子門口停了下來。武鬆一個箭步,竄出了門房,在壓轎的同時已經微微拉出了腰刀。

潘七

傍晚的時候,潘七聽到了個新名詞——“半天堡的幽靈”。這是山寨上的眾人對最近發生在夥房附近的兩件怪事的原因的解釋。尤其是親曆了這兩個事件的眾夥夫,對此堅信不已。等到入夜的時候,這種說法已經沸沸揚揚。

“你們知道嗎,我以前的時候,聽半天堡的老兵說過。那老兵說,在鄧龍的上一任大寨主統治二龍山的時候,手下曾經有一個能人預言,半天堡會出現一個奪人性命的幽靈,這個幽靈將會殺死所有敢阻擋他的人。”說話者,乃是一個穿著藍衣的胖廚子。潘七初到夥房時,他就出語相逼,此人平時在廚子中,倒算個意見領袖。

“你瞎說什麽,我怎麽從前沒聽你說過有這鳥預言!”一個黑臉的漢子反駁,但他的語言也不是那麽堅定,這人也曾威脅過潘七。

在鄧白死去之後,半天堡沒有給夥房派來新的頭目。眾夥夫都知道,如果做飯處了叉子,死亡對於他們來講近在咫尺,所以雖然新頭目還沒有來,工作也還做的算是井井有條。但是大家也都明白,頭目是一定要產生的。

君子遠庖廚,這種工作想必半天堡的其他首領是不願意做的,鄧白也是因為寄人籬下不得已才當上了夥夫頭。因此,關於新頭目要從夥夫充產生的說法,在鄧白身死之後,先於幽靈的言論,開始流傳。毫無疑問,胖子和黑臉是最有可能當選新頭目的兩人,所以即便是這種子虛烏有的事,也夠他倆爭執一陣。

潘七看的清楚,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把這兩人殺掉,然後通過手段讓自己成為新的夥夫頭。但隨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夥夫頭,也沒有自由。在這半天堡裏,手裏隻有龍錢,永遠待在這樣世界裏的生活,是潘七無法想象的。

除了自由,其他的東西,都沒必要去爭取。更何況,我是半天堡的幽靈,掌管著眾人的性命,這種權力,遠遠大於夥夫頭!

“看見了吧,我說的沒錯,鄧白死之後,洗澡的事也取消了。”毛蛋在潘七身邊幽幽的說:“不過沒洗上澡還真是可惜。”

潘七沒有管他,毛蛋這種釣魚式的對話,就是希望自己能多說一些,他好能通過這些話語判斷出更多的東西。

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想,那就是關於第二個名字。半天堡上的意外很多,類似於統一洗澡這樣的,幾乎無比躲避的風險一定還存在,必須盡快的把三個名字用完,換取一個主動有力的位置。所以這次不能像殺死鄧白一樣被動的殺人,要主動出擊。

而且,我還要更多的了解,關於三個名字的規則。潘七捏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