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二看著單鏢頭離去,覺得這事差不多了。應該每一個方麵都考慮到了,萍兒劫持海砂的事件不可能孤立存在,整個陽穀跟自己有關的地方,無非就是自己家、桂花樓、縣衙,王婆那勉強也可以算是,現在都已經照顧到了。陽穀縣如果說新來了百十來號新麵孔,武鬆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對方如果說襲擊縣城的話,人手不會太多,但是中午的時候借故不去參加陰婚的,確實都有可疑。

但武二也是了解那夥官差的,他們向來都是牆頭草,那邊勢力強才依附於哪邊,在勝負未分之前,是絕對不會急不可耐的表明立場的。因此一些雜役夥夫,足夠暫時壓製的了。

武鬆想到這,心念一動,如果再按照這個推論往下想的話,最危險的應該是去參加陰婚的隊伍。畢竟是出縣城,無論多少人手,在野外都可以輕鬆埋伏。不過此時武二已經是自顧不暇,況且鳳凰早已經是超越生死的存在,最多也就是把馬三的軀體丟掉,然後回到死者的世界。對於武鬆來說,這樣會產生的唯一麻煩就是,朝廷一定會派一個新知縣來,但這何嚐又不是好事呢,類似於征兵這樣的事,也就不用自己一個人操心了。

說到底,武鬆和鳳凰的關係也就一般,他甚至產生了一種慶幸的感覺,幸虧及時的察覺萍兒的問題,然後讓鳳凰替代自己去主持陰婚。要不是這樣的陰差陽錯,此時身處於巨大危險當中的,就是武鬆了。

武鬆一邊想著,一邊走出門房。他想看看吳嫂的計劃實行的怎麽樣了,但他不敢走近,隻是遠遠的望著。

吳嫂正站在門前好像跟裏麵說著話,因為距離遠,聲音是聽不到的,隻能看到吳嫂的嘴在動。不一會,門好像開了,而吳嫂遞進去了個籃子,門馬上又關上了。吳嫂又在門口站了片刻,怏怏的走了回來。

“怎麽樣,吳嫂,成了嗎?剛才開門可看到了海砂?”武鬆焦急的問。

“沒有,沒看到夫人。萍兒說夫人感了風寒,今天不能吹冷風,因此不能頻繁開門。我隻看到了萍兒的一隻手,她的手抓過籃子,就又把門關上了。不過我在門口又聽了會腳步聲,應該是她把夫人也攙到了門邊。”吳嫂把手一攤。

“那吳嫂,你說的那個疼痛,多長時間能來?”武鬆趕忙問。

“都頭不要著急,你等一盞茶的時間,然後就還到剛才的床邊等就可以了。以夫人的聰明,看到萍兒的反應,是一定會發出信號的。”吳嫂確定的說。

可武鬆哪裏等的了那麽長時間,他緩慢的繞了個打圈子,輕手輕腳的站在了窗子邊。在靴子裏掏出匕首,割破了左手的中指,頓時血珠滲了出來。武鬆唯恐海砂感覺不到,又使勁的擠了兩下,這才作罷。

武鬆沒有把匕首收回,而是繼續攥在手裏。他設想著破窗而入的動作。要以最大的力量,一腳踹段窗子中間的木頭,然後撞入,一個前滾翻,估計正好能在牆邊停下。隻要萍兒的刀不是貼近海砂,那自己就有把握,一招取勝。

等啊等,武二焦急不已。一盞茶的時間已經過了,可裏麵卻沒有任何反應。正在武鬆懷疑平嫂計劃的有效性的時候,海砂的房內轉來了一陣瓷器摔破的聲音,武二不明所以,不知道這代表什麽,不過已經沒有時間糾纏了,他轉了個身,到窗子的正麵,抬腳就要去踹最為粗大的木頭,就在腳馬上要踢到窗戶的刹那,屋內傳來了聲音。

“夫君,別踹窗戶。”是海砂的聲音!武鬆心頭一喜,腳就停了下來。而後聲音繼續幽幽的傳來,好像是力氣有些不足似的:“踹破了窗子,晚上來不及修補,太冷。”

海砂的聲音泰然自若,隻是顯得有氣無力。

“海砂,你怎麽樣了?”武鬆最想知道的,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沒事了,你從門進來就行了。”海砂的聲音響起。

武鬆快步的跑到門邊,一把推開門,幾步之內穿過了自己的臥室,進到了海砂的房間。之間海砂坐在地上,手裏握著明晃晃的匕首,而萍兒痛苦的躺在旁邊,身體佝僂成一團,瑟瑟發抖。

武鬆看到海砂衣衫單薄的坐在地上,趕忙過去,把她抱起,放在了**。“你沒事吧?”武鬆關切的問。

“沒事,這賤人大概以為我是個廢人,居然隻堵上了我的嘴。我看她疼痛的呲牙咧嘴就蓄力跟她拚了一下,奪過匕首,割斷了堵嘴的布條。跟她拚鬥的時候沒注意,摔碎了一套好茶具。”海砂搖著頭,頗為惋惜。

“沒事沒事,茶具破了可以買新的。”武鬆緊緊的抱著海砂,自從認識海砂,這樣的親近機會鳳毛麟角,此刻的二郎倒是頗為欣喜。不過二郎心有不解:“你是怎麽知道我要踹窗戶的?”

“你真笨啊,剛才我再次感覺到了你的血,知道你在窗邊,才放心大膽的跟這賤人拚一下。剛剛製服她,就看到窗前一個黑影,把陽光都擋住了,那除了你還有誰?你解決問題,從來都是用最粗暴的辦法,除了用腳踹,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別的想法。”海砂嘴上雖然有點埋怨,但卻把頭靠在了武鬆的懷裏,慢慢的安靜了下來,吐氣如蘭沉沉睡去。

武二知道,剛才的幾個動作,正常人做來是十分簡單的,但對於海砂來說,已經耗盡了積攢的體力,她現在已經支持不住了,隻能選擇回到睡夢的世界。

唉,不知道海砂什麽時候能夠好起來。

西門慶

西門慶算了下時間,離日落還有半個時辰。如果毒屍的計劃成功的話,那天擦黑的時候,穿雲箭就應該會被點燃,而他們這撥人,就應該先控製住桂花樓,而後前去武鬆家接應。

西門慶很在意“接應”這兩個字,說接應那就代表在他趕到武鬆家的時候,武鬆家就應該已經有李五的人了,可這個人是誰呢?西門慶琢磨不透。

他們一行人,從進了桂花樓開始,就沒有出去。西門慶順著窗子往外看,雅間的窗戶裏隻有小小的一塊天空,於是他決定,借此為話題跟這些人說說話,這種安靜的吃飯已經讓他有些精神崩潰。

“列位,小弟對計劃還有一個地方不明白,各位大哥能否賜教。”西門慶拿出油嘴滑舌的嘴臉,這是他平時展現給別人次數最多的樣子。

這七個人沒有反應,隻是安靜的吃飯。西門慶在心裏狠狠的罵了一句,而後繼續笑著問:“我們在這雅間裏坐著,穿雲箭即便是響起也看不見啊。”

“西門大官人。”終於,那七個人當中領頭的說話了:“這個就不需要你掛心了,等到穿雲箭上天的時候,陽穀縣城內也會有所呼應,到時候,我們即便是在這雅間裏,也可以馬上知道。”

“我們在這雅間裏也能知道?這小弟還真就不明白了。畢竟我們隻有一扇窗可以看到外麵,如果頻繁的派人進出,實在是太讓人生疑了。假如由外麵派人來給咱們送信的話,難免會耽誤時間。這幾個辦法都不好。”西門慶一邊搖著頭一邊說。他知道,臨近計劃實行,他越來越多的了解計劃的細節,隻是不知道,這些細節藥鋪掌櫃是否都了解的很清楚。

恐怕也不會吧,李五畢竟隻是在利用我們而已,而棋子怎麽可能有縱覽全局的機會!

“大官人腦子不慢,就做個藥鋪的東家可惜了。”那人一笑,接著緩緩的說:“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也沒必要瞞大官人。你也知道,咱們是在陽穀縣內看到信號一起動手,如果僅僅是穿雲箭的話,很難保證每個人都看到信號,所以信號需要經過一次轉發。”

“轉發?應該不會是用眼睛看到的,一定有人跟咱們一樣在室內,那既然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西門慶小聲嘟囔著,突然恍然大悟:“那一定是用耳朵聽到的,轉發的方式是一聲巨響吧。”

“大官人真是讓我刮目相看,是一聲巨響。你家掌櫃先前已經趕往了紫石街,他的任務是控製住王婆的茶坊,有他們來觀察穿雲箭的情況。畢竟紫石街附近的地形較為開闊,而他們即便是站在街上一直觀察天空,也不會惹人生疑。而後以穿雲箭為號,在茶坊對麵的武大家外,搞一次爆炸。陽穀縣城並不大,這一聲爆炸,足夠傳遍陽穀縣的每個角落。”那人說完,感覺意猶未盡,飲了一口酒。然後繼續說:“還多虧帶著大官人為我們試酒試菜,我們從京城來,需要步步小心,如果沒有你的話,還真就不敢吃這桂花樓的一口東西。”

領頭的此話一出,西門慶看到剩下的六人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西門慶心中極度憤怒,對方的態度幾乎已經圖窮匕見,擺明了是把自己當做擋箭牌替死鬼,李五先前的好言好語和許諾,估計在事成之後都會付之東流。但現在已經是船到江心,想要跳下賊船,真是萬般困難。不過事成之前,他們也不能對我動手,畢竟在桂花樓如果突然死了一個人,局麵就會有變數。既然如此,索性我就拚到底,多試探一些消息,這樣也能為我自己爭得一定的主動。西門慶打定主意。

“我猜,我家掌櫃肯定凶多吉少吧。”西門慶看似沒來由的說了這麽一句,同時優哉遊哉的喝了口酒。

“不錯,西門員外說的極是。當然了李五爺在排遣你家掌櫃去那的時候,告訴他武鬆可能把關鍵的東西藏在了武大家,他這邊一爆炸,陽穀縣的其他地方馬上開始行動,縣城內殘餘的武鬆實力,必定是首尾不能兼顧。爆炸之後,就可以強行侵入武大的家,解決武大家的零散人物之後,就可以仔細搜索,如果搜索到東西,定然是首功一件,即便是沒有搜索到,傳信之功也不小。”那人笑吟吟的說,但是在這裏就停了下來,用眼睛看著西門慶,而後意味深長的說:“四泉兄可以猜猜看,實際上會是怎麽樣?”

“實際上。”西門慶暗自咬牙,但是臉色平靜:“我猜實際上,陽穀縣內的各處地方,一定是會在爆炸聲後延遲片刻再行動手,這樣爆炸就可以吸引所有武鬆一派人的注意力,其他地方再動手就毫無壓力了。而且……武鬆跟武大的關係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還那麽和睦,武大這個人也很有野心,武鬆是不可能把什麽關鍵的東西交給武大保管的,那樣實在太不安全。我估計李五爺一定是給我家掌櫃提供了什麽偽造的證據,讓他覺得東西鐵定在武大家,我家掌櫃我最為了解,生性異常貪婪,即便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見這麽多人爭奪,也一定是想一口吞下,而後遠走高飛。這種貪婪的欲望,到頭來害了他啊。”

西門慶搖了搖頭,把杯中的酒一口飲幹。

“啪、啪、啪。”那首領拍了三下巴掌,感歎道:“精彩,真精彩。李五爺當時也是這樣跟我們說的,你家掌櫃即便明明知道這是個陷阱,仍然覺得憑借聰明可以火中取栗。這種貪婪,他這種聰明人的巨大弱點。我們當時聽李五爺如此說的時候,都敬佩不已,以為這種大巧若拙的招數恐怕在陽穀無能出其右者,想不到西門員外的猜測同樣精到,真是佩服佩服。”

“哪裏哪裏,這真是過獎了。”西門慶做著推辭,然後麵帶凝重的說:“也希望事成之後,大哥幫我多多美言幾句。我一個小本買賣人,這種殺伐情仇的大手筆實在是隻在睡夢當中才能參與,男人誰不想當英雄,與彈指間掌握旁人性命。小弟不圖別的,隻圖以後有這樣的行動,也能算上小弟一個,我必竭盡所能,暢享快意恩仇。”

西門慶知道,在展示完了智慧之後,隻有尋求真正的入夥,才是切實可靠的緩兵之計。否則推測了如此多的真相,對方很有可能拚的麻煩,也有可能提前誅殺自己。

“好說,好說。”那人點著頭,笑吟吟的答道:“四泉兄智謀過人無論在哪都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假以時日,必定能成為我們的上級,那時候恐怕想要像今天這樣的話就不容易了。”

“這話怎麽說呢,弟兄們能跟我一起喝酒,那是我西門慶的榮幸。”多說客氣話,伸手不打笑臉人,西門慶默念著。

“真要是那樣,我們就高攀不起了。”旁邊一個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如是說。而後大家相視一笑,樂出聲來。

西門慶也跟著笑了起來,但他並不是聽不出來裏麵的弦外之音。什麽叫“真要是那樣”,這隱含的意思就是,永遠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不過,聽他們的語氣,他們應該身處一個等級極為森嚴的組織當中,這也就解釋的通了,如果李五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在京城做事的官差,怎麽能有能力組織如此大的計劃。不,這行動也許不是李五組織的,真正的組織者怎麽會拋頭露麵的跑到我的店鋪去。

李五也隻是這盤棋的棋子而已!

必須找機會逃走,一旦爆炸聲起,他們就要開始行動。用腳想一想也知道,帶著我這樣一個非組織內的不會武功的成員,是多麽的累贅,直接殺掉我就行了。是的,也許我根本就活不到行動之後,行動開始之時,我必人頭落地。

西門慶再一次的估測時間,他抬頭望向窗外,憑著室外的光亮程度判斷,距離日落最多還有四分之一個時辰。日落之後,穿雲箭上天,紫石街爆炸,然後這邊就會開始行動,行動的同時,我就會死。如果不做任何抵抗,不展開任何行動的話,我最多還能活一個時辰。

西門慶悲哀的得出了這個結論,可是怎麽才能在一個時辰之內逃離虎口呢,他感覺自己的手心,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今天天公也作美,中午的時候下了場小雪,沒想到下午就放晴了。作為深冬,今天也暖和的有點過頭了,這樣的時候吃桂花樓的烤肉,再喝兩口急酒,身上還有點出汗,哈哈哈。”西門慶用袖子抹了下額頭,他必須為自己緊張的汗水找一個理由,一定要冷靜,不能讓對方感覺到危險,繼而提前出手。

“哈哈哈,大官人喜歡吃的話就多吃些。如果不夠的話,再要一些就好了。我覺得還可以再喝些酒,反正打打殺殺這些事,也主要是我們弟兄的工作,不用大官人動手。這桂花樓也馬上就會易主,所以也不用擔心花銀子。吃飯,總是要吃飽。像我們這種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人從來不會餓到自己,因為每頓飯都可能是最後一餐。”那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