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我看這樣吧,天已經黑了,我也不能在街上給你們斷這官司。我知道那邊有家茶坊,到那裏,本官差再給你們來詳加了斷。”

武鬆擺出一副平日裏官差敲詐平民的架勢,而觀察者知道茶坊裏有他們的一名好手,肯定是希望到茶坊裏能夠迅速的解決麻煩好發出信號。單鏢頭是武鬆的人,對武鬆的提議必然不會有什麽反駁。所以武鬆這看似沒什麽道理的提議,在這種慌亂的局麵下,居然沒有任何人反對。

“那全仰仗您了。”那觀察者說了一句,接著便大步流星的走向茶坊,看那樣子生怕被人攔住似的。

單鏢頭投來了一個疑問的目光,而武鬆輕輕的點了點頭,二人跟在觀察者的身後。其實茶坊前麵的燈並沒有點亮,但是在陽穀,有一些小本買賣掌燈是很晚的,再加上三人心中都有著明確的目的,自然也不退提出什麽意義。武鬆借一個彎腰的動作,把匕首重新掌握在掌心,在觀察者跨入茶坊的刹那,就一步上前,嘴裏念叨了一句:“這茶坊裏怎麽沒人啊?”同時把匕首結結實實的插入了觀察者的後腦,那人連哼都沒哼一聲,便氣絕當場。

“都頭,這……”單鏢頭看到武鬆出手殺人,語氣和表情中都閃過一絲驚恐,也許他沒有想過,官家的人出手居然比綠林人還要凶狠。

“單鏢頭,人是我殺的,跟你沒什麽關係。”武鬆在觀察者的衣服上擦幹淨了匕首的血,而後又把匕首插入了靴子。

“江湖上出個把人命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何況他們要對都頭不利。我一直聽聞灌口二郎出手如電,曾經還有幾分不信,今日看了,方知傳言根本無法形容出都頭的手段。”那單鏢頭急忙轉變了態度,變得恭維且拍上了馬屁。

“單鏢頭,沒時間了。咱們快點回東街,現在信號已經發出,雖然沒有紫石街作為呼應,但相信他們在等待一段時間之後,都會耐不住性子相繼開始行動,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武鬆一邊說一邊往外走,他刻意的從前門走出,畢竟如果走後窗的話,就會讓單鏢頭看到滿地的鮮血,和被割裂的王婆屍體,這樣的事還是越晚讓他知道越好,普通的鏢師如果知道今夜可能會跟其他的死人戰鬥,可能會掉頭就跑吧。

所有的人對未知事物都是充滿了恐懼,而恐懼比利劍更傷人。麵對這種恐懼,最好的選擇就是逃避不去觸碰。如果武鬆有這樣的選擇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這樣做。王婆死去後,居然也會屍變,這一定不是一個偶然的情況,也許在今天夜裏,將會麵對更多的活屍,這其中,也許就包括王婆生前看到的齊四。

武鬆和單鏢頭把馬匹都栓在了觀景樓樓下,此時二人快步急行,趕到了觀景樓,從拴馬樁上解下馬匹,翻身上馬,飛速趕往東街。武鬆路上心急如焚,剛才被活屍誅殺的劍客身手非凡,足以證明此次絞殺自己的勢力異常龐大,當初自己的一念之差導致這種結果,真不知道是對還是不對。

武鬆當日把東西藏下的時候想的是,自己是獨自一人,縱橫四海又有什麽問題,可現在自己已經成親,有一個身體不好的妻子,那種光腳不怕穿鞋的豪情,被愛情羈絆了。

劉林

當劉林縱馬跑到武宅的時候,已然被馬顛簸的坐不穩馬鞍,幾乎是滾落了下來。這是他自小騎馬最快的一次。但是沒辦法,在穿雲箭燃起的時候,西門慶歇斯底裏的喊“武鬆死了”,雖然餘下的三人都已經知道武鬆並沒有出縣城現在還好好的,卻也知道,這穿雲箭就是催命的第一聲喪鍾,而眼下唯一能夠躲避的地方,大概就是武宅了,所以催起馬來更是不要命。劉林那個時候已經忘記了對於速度和顛簸的驚恐,他都不清楚是什麽力量支持著自己居然獨立的到達了目的地。

饒是如此,劉林從馬上滾落下來之後,也感覺自己頭昏眼花,還有一些嘔吐的感覺。此時武宅的院子裏已經站滿了人,這院子本就不大,原本就站了一些鏢師,現在添加四人,更顯得有些局促。

現在的問題是,每個人都知道會發生些事,卻不知道這事什麽時候會來,隻能期盼著武鬆的歸來。就在此時武宅的門口突然出現了一批人,這批人從四麵八方而來,以至於站在門口的鏢師並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但他們卻在武宅門前匯集,然後同時的燃著了手中的火把,沉默的站立,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劉林等人不明所以,隻得在院子裏站定,做好防守,審視著對方的下一步行動。

這樣僵持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突然劉林感覺頭頂一亮,仰頭望去,兩麵的房頂上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十多名弓箭手,而此時他們居然也燃著插在背上的火把。很明顯,這是意在告訴院內的人,他們已經沒有任何的機會突圍,而且院外的人並不想殺掉他們,否則完全可以讓弓箭手在黑暗當中進行一輪齊射,然後門口的人在趁機湧入,對付這些鏢師組成的散兵遊勇,應該是遊刃有餘。

“大家別慌,他們是想要武鬆手裏的一樣什麽東西,並不會要殺我們。”西門慶突然說,但是西門慶一邊說話一邊往後退,竭力的把自己藏在人群當中。劉林想想就明白了,西門慶的這種尷尬身份,對方是肯定不會放過的。

“西門慶,你剛才說穿雲箭升起之後,作為呼應紫石街應該有一聲爆炸是嗎?”張樹的聲音不大。

“是的,他們的計劃是讓紫石街的爆炸在吸引一部人的注意力。但是那爆炸沒有響起,也就證明紫石街出紕漏了。武鬆不在這,也許是在紫石街成功了。這夥人沒有聽到爆炸,怕事情敗露,應該是提前行動。”西門慶彎腰躲在劉林和張樹身後,小聲的回答。

“你可在這些人中發現什麽熟悉的麵孔?”張樹並不回頭,而是眼睛看著前方,那動作仿佛是在跟劉林說話一般,看來是在掩護西門慶。

“沒有,這次我知道的最大頭目叫李五,以前是陽穀縣衙的官差,武鬆當上都頭不久之後就去了京城。據他自己說,是武鬆私藏了陽穀縣令的一大筆銀子和一個關鍵的東西,從這些人的口氣上來判斷,對於銀子已經沒有任何的想法,他們想奪取的隻有武鬆手裏的東西。我試探過幾次,但還是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麽,隻能推測,東西很小,武鬆可以並且應該是隨身帶著的。現在想來,他們在縣城外的埋伏本來就做了雙重準備,如果不成功過的話,就可以扣住武鬆所有家裏的人,逼他交出東西。但是這麽一想的話,武鬆應該並不能發揮出那東西的用處,才可能會用這東西來交換一家人的性命,隻有這樣才是合理的。”西門慶緩緩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要是都頭,他們越這樣,就會越清楚手中東西的寶貴,絕對不會拿出來交換的。如此複雜的計劃,倒不如直接的與都頭正麵交鋒,憑借諸多好手一擁而上,十個都頭也跑不了。”劉林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這種簡單粗暴的辦法,他們不是沒做過。都頭夏天的時候曾經去過一趟京城出公差,遭遇過一夥想要劫去銀兩的賊人。根據李五所說,那夥賊人就是他們的人改扮的,全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結果卻被武鬆擊斃了好手中的八人,武鬆的確是武功驚人,想從真麵交鋒,萬難如意,因此他們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吧。”西門慶的聲音越來越靠下,聽起來已經是蹲在了二人的身後。

“如果說,是都頭拿著沒什麽用,但他們卻勢在必得的話,應該是一個組織當中的什麽信物吧。”張樹突然做著猜測。

劉林點點頭:“今天跟西門員外在一起的那七個人,看起來就是某種特別組織的,按照張樹的說法這的確就說得通了。”

劉林說完這句話,眾人便陷入了一種沉默。如果張樹的推論是正確的話,武鬆手執這種信物肯定會獲得非常大的權力,隻是不知道這權力是什麽。不管是什麽,我跟著武鬆就算是選擇對了,當一個普普通通的賬房先生,那真是白在這世上走一遭,好男兒就該轟轟烈烈,做一點讓人談起就敬佩的大事。

“那就是李五!”西門慶的聲音更低。

劉林下意識往門口一看,隻看見在那門口舉著火把的人前麵出現了一人。這人帶著武官的帽子,披著厚重的鬥篷,顯然是剛從馬上下來,把馬的韁繩交給了身後的人,然後旁若無人的一樣,走進了院子。

門口的鏢師看見李五這樣的氣勢,又恐懼房頂上的弓箭,根本不敢阻攔,任由李五走到了院子當中。距離劉林的距離,僅僅有十步。

“武鬆家有沒有管事的啊?”李五張口就問,口氣中帶著一絲傲慢。

劉林心裏琢磨,武鬆家總共就隻有幾個傭人,武夫人體弱多病,這種危險的情況是肯定不能讓她出來的。張樹雖然不是簡單的人,但身份隻是桂花樓的一個夥計。這事應該讓武大來對話是比較合適的,可是,武大呢?

劉林這才注意到,從剛才騎馬進門開始,似乎就沒有看到武大的身影。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但事態緊急,已經容不得劉林多想,看起來隻能自己出頭,當這個話事人了。

“在下是桂花樓的賬房,也可算得上是武宅的官家。尊駕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劉林此刻感覺不到恐懼,他覺得自己正麵對著一個真正可以改變人生的機會。

“桂花樓的賬房不在桂花樓,反倒在武鬆家。”李五整理了一下領口,漫不經心的說:“看起來是西門慶那出了問題。我說怎麽紫石街沒什麽響動,看來計劃敗露了一些。想必西門慶也反水了吧,不過這樣也好,我倒不用擔心殺他的時候不好找借口。想必西門慶跟你們說了吧,穿雲箭燃起,埋伏武鬆那邊的計劃就取得了成功。想來現在武鬆不是人頭落地,就已經被活捉。”李五說到這停了下來,用他傲慢的眼神掃射全場。

劉林感覺到心中發笑,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武鬆並沒有出城,李五的這種自信隻會削弱自己的威嚴。但劉林一樣知道,不可以開口駁斥,一旦李五知道武鬆在陽穀縣內的真相後,危機感勢必就會讓他對武宅的人快刀斬亂麻。

“武都頭當日在景陽岡上力斃猛虎,創下赫赫威名,即便以我淺薄的見識來看,也不是這麽容易就可以被暗算的。尊駕的言語和行動,一直在強調我們的不利處境。”劉林伸手指滑過門口舉著火把的隊伍和四周房頂上的弓箭手。“卻一直沒有跟我說,到底想要什麽。尊駕這麽大的排場,該不會隻是想跟我一個小小的賬房聊天吧。”

必須讓李五親口說出目的,從西門慶口中得到的情報不一定可信,另外,如果我能夠知道都頭手中的東西到底有什麽用,也會讓都頭在事件中趨於主動。劉林打定主意。

“桂花樓的賬房果然淩厲,想來我在陽穀當差的時候,也確實很迷戀桂花樓的味道。我來的目的很簡單,武鬆錯拿了一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實話實說,那玩意他拿著除了會惹上殺身之禍之外,並沒有任何用處。相反,如果是交到我的手裏,卻可以換取他自己和所有人的平安。就這麽說吧,如果武鬆僥幸是被活捉,而你們能夠替他交出這樣東西,我也可以放過他。畢竟他也是短暫的做過我的上級,這種情分,我還是念的。”李五抱著肩膀,抬起頭,俯視著劉林。

“既然這樣的話,我就得問問這位爺,您要的到底是什麽東西?您也當過官差,也應該知道身為都頭,平日裏接受的禮品想必是車載鬥量。我們如何能知道哪樣是你要的東西?”劉林知道,必須要逼他說出這到底是什麽。

“別想套我話。居然這個時候還想這麽多,你這賬房到真讓我刮目相看。”李五毫無壓力,盡情的宣泄著他的傲慢。“萍兒?萍兒何在?”李五高喊著。

萍兒?劉林知道,萍兒蓄意綁架海砂,已經被製服了。看起來她果然是李五預先埋伏在武家的一個探子,是來找這件東西的。不好,如果萍兒被他們找出來,馬上就會暴露武鬆沒有出城這件事。莫不如撒個謊。

“萍兒?尊駕說的可是我們武宅的丫鬟萍兒?”劉林故意說的麵帶笑容,他相信這種笑容能夠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和主動。

“你說的沒錯,萍兒沒有回答,看起來是被你們抓住了?”李五並沒有著急,看上去他不在乎萍兒的安危。

但是我有辦法讓你在乎!縣城外的情況怎麽樣,我不知道,但是李五肯定也不知道。他根本不能確定東西在不在武宅內,如果可以確定必定在武鬆身上的話,也不會到這來浪費時間。李五唯一能確定的就是,現在沒有任何威脅,所以才敢如此傲慢自大的在這裏耀武揚威,而傲慢的人最容易被欺騙。

“以尊駕對武家的了解程度,不難看出,武家除了武鬆之外,還有人不在吧。”劉林避重就輕,說了這麽一句。

“你這麽說,我倒是看出來了。武鬆的那矮子哥哥不在,怎麽躲在屋裏跟武鬆的媳婦做那苟且之事?”李五的談笑越發肆無忌憚。

“下午的時候,掌櫃帶著萍兒出去了,就再沒有回來。我反正是沒有必要騙你,至於你相不相信,那就是你的事了。”劉林把手一攤,顯出無所謂的樣子。

這是一顆懷疑的種子,李五並不在乎萍兒的死活,那他跟萍兒之間應該純粹隻有利益上的牽扯,而沒有什麽實質上的信任。把武大和萍兒的失蹤捆綁在一起來說,會讓李五產生最大化的誤解。潘金蓮出走在陽穀已經不是什麽大秘密,所以武大帶著這件東西,跟萍兒一起出走,雖然顯得荒誕,倒也合乎道理。另外,這個說法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被識破,順便還能敲打出,武大在不在他們的手中。劉林對自己的言語很滿意。

李五的表情並沒有什麽波瀾:“這種話我怎麽會信呢?一個男人會帶著一樣不知道做什麽用的東西,跟一個小丫頭私奔?哈哈哈。”

很好,他確實這麽想了。武大並不在他們的手裏,都頭如果出手的話,也不會有什麽顧忌。

“這是主人之間的事,我一個賬房並不能過多的過問。不過萍兒好像對武大說,什麽首飾,什麽信物的。”劉林真真假假,胡亂說來,他希望李五能夠盡可能的產生聯想。

“首飾?信物?”李五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片陰霾。然後他用手一指劉林,同時對手下命令道:“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