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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初升,遠方駛來一隻軍隊,掀起遮天蔽日的塵土,轟隆隆的馬蹄聲在山上聽得清清楚楚。

“是匈奴人吧?”一名楚兵問道,實在不敢懷有美好的希望。

“是楚軍,是從西邊來的楚軍!”韓孺子重新舉起弓箭,平直射出一箭,箭矢越過半山腰的戰場,飛向山腳,勢頭已消,沒有多少殺傷力,“救兵來了,咱們衝下去,裏應外合!”

楚兵所剩無幾,聽到鎮北將軍如此肯定,也都跟著信心倍增,紛紛扔下刀盾,拿起弓箭,向山下射去。

隻有房大業無動於衷,扭頭看著鎮北將軍。

“這是救兵。”韓孺子十分肯定地說。

房大業終於也拉開弓弦,射出的箭甚至落到了山下的匈奴騎兵群中。

韓孺子帶著二三十人向山下走去,三四步一停,開弓射箭。

匈奴人也發現了這隻正在快速接近的軍隊,煙塵籠罩之下,似乎有上萬人馬在其中奔馳。

站在半山腰的匈奴刀盾兵直接感受到了上方楚兵的興奮,轉過身,望見奔騰而至的煙塵,心中大駭,拔腿向山下衝去,他們剛剛被犧牲過一次,這一回,誰也不能攔住他們逃亡了。

山腳的匈奴騎兵最為迷惑,他們看不到遠處的煙塵,卻能感受到外圍騎兵的慌亂,從半山腰再次衝回來的步兵,更讓他們驚恐不安,至於從更高處射來的箭,雖然沒有殺傷力,卻顯露出楚軍不可遏製的興奮。

陷入絕境時還能再度振作,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楚軍援兵真的來了。

混亂不是一下子產生的,一部分匈奴騎兵試圖攔阻逃走的步兵,甚至射出幾箭,結果惹來更瘋狂的崩潰,幾百名步兵不要命地衝進己方陣營,將騎兵從馬背上拽下來,翻身上馬就跑。

韓孺子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山下的匈奴人已經亂成一團,從將帥到士兵,從外圍到裏層,所有人都在奪路奔逃。

昨天楚軍奔向此山的時候,匈奴人就懷疑過會有埋伏,觀察了一段時間才上前攻擊,遠方突然出現的煙塵,正是伏兵出現的跡象,隻是來得比較晚一些。

韓孺子止住楚兵,命令一半人繼續射箭,另一半人尋找傷者。

杜穿雲被人從兩具屍體下麵拽了出來,肩上中了一箭,但是沒死,“輕點、輕點,老子流血呢。匈奴人怎麽了?那是咱們的救兵嗎?哈哈,大難不死,大難不死!”

傷者都被集中在一起,韓孺子下令所有人停止射箭,將死者也都找出來。

杜穿雲右肩上還帶著箭,用左手握劍,“再殺一陣啊!”

韓孺子攔住他,“窮寇莫追,匈奴人雖然潰退,人數仍然占優。”

“有救兵啊,怕什麽?”杜穿雲還在躍躍欲試,似乎感覺不到肩上的傷。

房大業將杜穿雲拽到身邊,“將命不可違。”說罷一手按在杜穿雲肩上,同時抓住箭杆,另一手將露在外麵的部分折斷。

杜穿雲慘叫一聲,疼得差點坐倒在地上,再不提追殺匈奴人了。

匈奴人都有馬,即使是那些步兵也不例外,隻是不在身邊,所以要搶奪別人的坐騎,他們跑得很快,遠處的煙塵剛來到山腳,匈奴人已經逃至數裏之外。

幸存楚兵的興奮之情迅速減少,他們看到,煙塵之中沒有多少人馬,頂多三百。

就連這個數目也高估太多了。

“咦,援兵……不多啊。”杜穿雲說出大家的疑惑。

援兵隻有一百來人,每匹馬身後都拖著酒囊、頭盔等物,用以製造大量煙塵。

柴悅帶隊上山,跳下馬,向倦侯下跪:“令將軍受驚,卑職死罪……”

韓孺子上前將他扶起,“誰找到你們的?”

“不就是我?”崔騰騎馬出現,沒有下來,不停地向東邊遙望,“他們送金鐲子回城,我突然想起柴悅帶隊往東北方向去的,應該正在返程,離著或許不遠,所以就去找他。還真讓我猜對了,他一開始還不相信我呢。快走吧,匈奴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發現自己上當了。”

崔騰說得沒錯,匈奴人是被嚇走的,一旦發現楚軍沒有想象得那麽多,很可能會惱羞成怒,調頭再追上來。

楚軍可以留下來繼續堅守,等待碎鐵城大軍到來,可那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早晨,甚至更晚一些。有機會逃跑,誰也不想留下,就連杜穿雲,也希望快點上馬。

柴悅的隊伍中有三十幾匹馱東西的馬,正好讓出來,傷勢不是特別嚴重的士兵全都自己乘馬,一些重傷者與別人共乘,還有幾十具楚軍屍體,想帶走就太麻煩了,隻能堆在那裏,日後再來收拾。

匈奴人還在遁逃,對於楚軍來說,形勢與昨天全然不同,是一次極其難得的逃生機會。

一百四五十人向東行軍,韓孺子帶隊居前,柴悅領兵殿後。

途中沒有任何人說話。

午時之後,馬匹必須停下休息,有些馬已經累得吐白沫了,柴悅調集十匹最強壯的馬,指定八名士兵,命他們保護鎮北將軍先行撤退,“楚軍縱然戰敗,大將不能落入匈奴人之手。”

“不,我得……”韓孺子話沒說完,杜穿雲等人已經將他托上馬背。

柴悅對杜穿雲道:“抱歉,傷者不宜跟隨將軍。”

杜穿雲不在意,“哈,我還沒打夠呢。我留下沒問題,可是有一個人一定得跟倦侯走。”

“哪位?”柴悅看向隊伍中的勳貴子弟,他剛才指定的八人有一半來自世家,看不出剩下的人當中還有誰有資格隨行。

韓孺子也不再推辭,指著一人道:“房老將軍得和我一塊走。”

柴悅微微一愣,以為倦侯是要帶著將旗,於是道:“將軍的幡旗最好留下,可以迷惑匈奴人。”

“旗留下,人跟我走。”

令柴悅更加驚訝的是,那些幸存的將士似乎與倦侯有著同樣的想法,紛紛讓開,神態恭謹,對老旗手的隨行沒有任何爭議,就連幾名幸存的勳貴子弟也是如此。

柴悅又分出一匹馬,十個人十一匹馬,多出一匹是給鎮北將軍準備的。

休息片刻,韓孺子等人出發了,一路上幾乎馬不停蹄,心裏不停地計算著匈奴人大概什麽時候會追上柴悅。

入夜不久,韓孺子與碎鐵城援兵相遇,一共兩千多人,碎鐵城的馬匹幾乎都被帶出來。

韓孺子等人換馬,由一百人護送回城,剩下的援軍繼續前進,去接應柴悅。

回到城裏已是深夜,韓孺子又累又餓,可他吃不下、睡不著,在張有才的苦勸之下,才勉強吃了一點東西,命人好好安置房大業。

房大業太老了,連下馬都需要幾個人同時攙扶,剛一沾床就呼呼大睡。

“把金純保帶來。”韓孺子不想枯等。

張有才沒法勸說主人休息,隻好讓泥鰍去喚人,沒多久泥鰍匆匆跑回來,“金老大被帶走了。”

“帶走?被誰帶走?帶到哪去?”韓孺子發出一連串疑問。

泥鰍撓撓頭,轉身跑了出去,服侍倦侯至今,他也不太懂規矩,腿腳倒是利落,說去哪就去哪,回來得也快,“被大軍使者帶到神雄關去了。”

神雄關外的山穀裏駐紮著三萬楚軍,等候圍殲匈奴人,他們的將帥留在神雄關內,每天派使者來碎鐵城通報信息,正好趕上金純保被送回來,於是使者將他帶走。

韓孺子頓足,他還是經驗不足,忘了下達嚴令將金純保留在城內,急忙讓張有才備紙筆,寫了一封信,命人即刻出發,送往神雄關。

他在信中提醒楚軍大將:金純保的逃亡明顯是匈奴人安排好的,所說匈奴人分裂之事不可盡信,很可能是誘兵之計,留在邊塞的匈奴人或許不隻一萬人。

送信者出發,韓孺子心裏卻不踏實,金純保所言句句有據,他的反駁卻全是猜測,最強大的理由隻有一條,他卻沒法細說。

如果匈奴人隻想引誘倦侯,就應該像柴悅一樣,多拿金垂朵做借口,可金存保說來說去卻都是匈奴人再次分裂的事情,這番言辭想引誘的人絕不隻是鎮北將軍和碎鐵城,而是職位更高的將軍以及更多的楚軍。

金純保在不自覺的狀況下遭到利用,自以為說的都是實話,更具蠱惑力。

“定居的匈奴人與楚人越來越相似,不僅學會了楚軍的戰法,也學會了同樣的計謀。”韓孺子自言自語,越來越擔心,甚至後悔當初沒有殺掉金純保,可當時他要利用金純保搬取救兵,沒有太多選擇。

匈奴人果然沒有追捕金純保,更證明他是被故意放出來的。

韓孺子又寫了一封信,讓泥鰍找來望氣者林坤山。

“麻煩林先生去一趟神雄關。”韓孺子將自己的猜測全說了一遍。

林坤山不住點頭,最後道:“我這就出發。”

韓孺子直到這時才稍稍鬆了口氣,由林坤山去說服楚將,比他更有效果。

天亮不久,一隊楚軍回城,帶來最新的消息,援兵已經接回柴悅等人,與匈奴人遙遙相對,匈奴人立刻撤退,這回是真退,沒再回來,雙方沒有發生戰鬥。

韓孺子又鬆了一口氣,可還是提著一顆心放不下來,等到大軍陸續進城的時候,他終於明白自己懸念的事情是什麽了。

他與柴家人還有一筆賬沒算。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