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集

又過得不過片時,一道電閃繼而雷聲滾滾而來。正是初夏時分,北地時令,其時仍寒氣森森。那雨忽然傾盆。可憐不足新購粗劣布袍隻盞茶功夫便滴滴答答滴下雨珠,及那暴雨如注時,那布衾便如從水中拎出,嘩嘩啦啦,流個不停。鄉間之製衣,粗劣不雅。便是那粗布之染色,亦是拙劣不堪。此時交了雨水,其上顏色便混了雨水流下去。地上一道藏青色水漬蜿蜿蜒蜒漸漸淡去。

“哎喲!好個大雨,卻將某家丟進了染缸也!”

不足心中打個哈哈,眯了眼,望一望那如傾大雨,便渾然不顧,徑直往前行去。

夜半時分,滂沱大雨依然如注,不足耳中忽聞轟轟之聲傳來。

“咦!怎得地麵抖動若此,難道是山洪加了泥石流衝來了麽?”

不足心下暗驚,急切間,便欲施法禦風而行。忽然又憶起凡體曆練之情形,便甩開大步往前方而去。一道山梁橫隔,其上隱然一座廟宇。不足急急行上,及至近前一觀,乃破破爛爛一座山神廟。廟門半開,行入其內,則見其上屋脊坍塌,電閃時,光透四麵牆體而入,其外間諸物一覽無餘。

不足挑得一塊幹地,尋了木棒,將濕衣搭其上。於山神之廟宇內,仔細憶其修、凡之所曆,洞察世事之艱難,而忽然頓悟,至世事通明,洞悉無虞也。是為心境三關之通境也!

然那雷聲漸漸宏大,不足詫異便自己行出破廟,赤身立山梁上往左近之溝壑望去。

電閃如麻,一道道幾無間隔。於是那溝壑中之情景入目清晰可鑒。溝壑正對此道山梁,及至此地折向而行。遠遠處山間穀地溝壑中,閃動著亮光與那電閃之廣交相呼應。那轟轟巨聲便是源之那裏!不足仔細觀之,見十數丈高一道泥水巨牆,浩浩蕩蕩而來,沿途無物可阻!那褐色洪濤直衝而下,其內數丈大小之巨石,便若河中鵝卵翻滾。穀地兩側如遭刀割,其上岩石紛紛墮落,轟轟然而下,而後複隨波逐流。其浪濤風頭之上,大樹巨石翻滾湧動,隻是霎時便沒入洪濤中不複見矣!整整一道山間穀地,溝壑中,其內半溝泥石水流滔滔,威勢驚天動地!觀諸其浩浩蕩蕩直衝而來,其相距此間山神廟之所在不過裏許遠近。不足大叫一聲:

“啊呀!不好!”

翻身入了山神破廟,撿起衣物,口中念決,運使渾體之力量,順山梁飛逃而走。行不得百丈遠,忽然,那山梁便搖搖晃晃,抖動起來。不足大駭,不及回頭,隻是往前飛也似的逃竄。

那山神廟之地山石堅韌,原本可阻攔此水。然其側旁卻是一道低槽,乃是建修此廟宇時所成,沙土碎石之土質罷了,哪裏能攔得此泥石流之衝擊。不過頓飯之功夫,轟然一聲,那低槽便遭泥水衝擊破裂,山石四飛,泥沙四濺,其豁口洞開。山梁抖動更巨,不過半個時辰那破落山神廟連同其下山岩,轟轟然入水而沒。

其時,不足已然逃脫至那道山梁至高處。回首來觀,其內心之驚懼無複加焉!眼前那山神廟沒亡之情景曆曆,而其後怕難言於他人知也。想其修行,雖曰無功,然已然及百年也。而遭此水患,絕然無生存之機會也。

“唉!天地之威,規則之力,一旦生,何敢言抗之!非‘道’無一能拒!然‘道’雖曰可悟,無天才之賦,無堅韌之心,無驕天之機緣,何以成功?修之路,其若長夜茫茫,更兼時時處處艱難險阻,攀之則不知幾時至,亦不知何時休也!”

不足觀此天地之威,忽覺其身渺小若塵埃,其行飄飄若沙鷗。不經喟然太息!

又三日,不足下了山梁。往前之路途已然遭阻隔。無奈何不足唯回返一途。

沿途之情景慘不忍睹,村鎮房舍及無完好,道路盡毀,田地土石雜然其間,有巨若房舍之山岩橫隔,已然無可用寸土!至若橫屍遍野,牲畜鳥獸與人交相雜隔者,處處可見。嚎哭之聲時時可聞!蓋因遭難於晚間午夜,人之屍骨之體大多赤身!道邊高地,鄉鄰互助,人人麵無顏色,有居高地之人家,奉糧食而助難者。而那官衙卻無人來。

及至漸豪小城,不足大驚。此地距山梁潰口處甚遠,然居然亦遭山洪襲擊。城牆坍塌,半城泥石毀損,破敗已然不能形容。另半城浸沒水中,貧寒人家之房舍大多坍塌。整整一座小城已然無人,居民隨官衙撤出城外高地之上。有官吏維持。幾個鄉民道:

“縣太爺,小的等無糧已是三日,再不接濟一二,沒淹死,隻怕要餓死了。”

那土頭土臉之老者雖形容狼狽,然雙目炯炯道:

“前去州府之官差早出發了,此地本縣已然組建數個維持隊,下鄉去救助鄉民。爾等莫要著急,至晚今日昏黑之時必有消息。”

不足亦是列隊災民中。

“老丈,遠鄉之處,大多百姓已然蒙難,災民不多了,為何縣府不發兵去救援呢?”

“此次洪災,勢大域廣。便是此間縣城就遭數道山洪襲擊。大橫山之地多處發了洪水。而本縣城所處地勢低窪,更是災上加災,難上加難。便是縣城十數丈厚城牆亦是擋不得其洪水,坍塌近盡!如是災難,縣府哪裏還有人手調派也?便是有人,哪裏又有糧食可以接濟?”

不足歎口氣,再不言語。

在此間三月,不足出手助人,相救災民。或築棚造設以為災民居所,或修橋開路以為救援者通路。

三月後,此地小定。不足遂繼續前行。

於是年冬,至一小國,大衛。

大衛,後趙之屬國,國小民富,不好武功。然其商業發達,為古大陸東北部著名商埠。其都城名不夜,名至實歸也。其城商家眾多,民風好奢。於浮華享樂為甚。

不足入的此城。滿城求職以為入世營生,然眾皆惡其麵目醜陋,不納。後乞得一件做工,乃是一家妓院之琴師。不足於琴甚為喜愛,蓋因嫦兒善奏,故其所奏亦為善者。

那妓院初不接納,後不足彈奏一曲,驚為神妙,遂接納之。

妓院之布局無非入門一座大廳,屏風麵門,其後為正廳。廳高兩層,四向數層木樓相圍廳頂即為三層樓閣之底。其下花燈高懸,彩帶纏繞,甚是鮮豔且奢華,浮躁又粗俗。側牆雕花,豔紅之色澤另配粉色輕紗,紗上仕女如花,嫋嫋娜娜,那性感之態,似露未露,著實令人眉目難閉。更有靡靡之音相襯,入內之客,入目便有三分思欲,哪裏還能挪動腳步。縱身上紋銀幾多,定然全交待在此也!

不足居身廳內拐角處,有紗幔於大廳隔開。尋常時,彈琴以悅客子之心。妓院月俸不過一兩銀子。然若逢雅客聽琴,或樓上小姐召喚,則獨對客子,彈奏客子所點曲譜以侍。屆時,客子隨手賞賜,多少不一,所獲往往遠超俸銀。

未及,其妙絕之演奏,便受院中小姐、丫頭所喜。唯其醜陋之麵目常常使之敬而遠之。自天溪之難後,此等情形不足所曆已然不少,哪裏還會在乎!

又一年許,一日廳中忽然熱鬧起來,不足正詫異間,幾為丫頭行過來。

“金足,三公子要汝彈奏一曲古調,以迎接貴客。”

“幾位姐姐,因何若此?今日何喜?怎得廳中裝扮若是耶?”

“乃是那後趙鎬京中第一頭牌姑娘舞後圓圓小姐幸臨,不夜城中,富家少爺齊集此地,欲觀其豔色,聞其仙音呢。”

不足並不曉得此女,蓋因其盛名在外,不經似有所待。

午時,一聲嬌音道:

“圓圓小姐駕到!”

此院中後台老板,城主大人之三公子,金如陽恭立門口迎進一位絕色女子。其女雲鬢高盤,麵目嬌豔,一雙大大美目純淨、深邃。翹翹一個鼻子下紅彤彤一張小嘴兒,微微含笑。輕點其首,以為應對。儀態高雅,美豔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