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集

“爹爹,諸般設想皆出之爹爹之手,卻讓吾擔了這般大功勞,孩兒好生困惑。”

“嗬嗬嗬······春兒,莫要妄自菲薄,小視了自己!汝之見識高絕,於戰事獨有天賦!諸般設計雖以某家為主,然無不滲透汝之機智見解。汝之所缺也,無非磨礪,無非狠辣爾!”

“然秦西群將軍有邀吾入幕府之意,爹爹以為如何?”

“春兒,吾等在此大西城彷徨半月有餘,夏國之情狀已然在目。以吾觀之,此大機緣也!夏國將悍而君弱,朝小而侯大。諸般勢力割據,情況複雜多變。此正是踐行所學,磨礪品質之絕佳處!汝可暫入秦西群幕府,待我行鏢結束,便卻回頭教汝!”

“爹爹,前些日子還不興我留仕幕府,為何今日便應了?莫不是那測試六識之法陣測出女兒命歸凡俗麽?”

“春兒,汝父吾六神卻一,修行所遇波折宏大幾無可抗!雖年已百餘,修行上亦隻若蝸牛之行罷了!而汝之六識無一有神,於修行絕無一絲兒機會!是故我思之再三,仍覺應留汝於塵寰。”

“爹爹,孩兒早已感知矣!便是不能修行,孩兒便興功名於此凡俗世間,定要留名萬古,而伴爹爹於萬年。”

“好孩子!”

不足感其真情,憐愛之心大起,舉手輕撫其首發髻。想一想前日測試,其六神不出,強做歡顏之狀,不足不經心中大痛,為人父之情感霎那彌滿心房。

“為父母卻原來如此!便是一點兒委屈之於孩兒,痛者原來竟是自己!”

蔣春兒覺察到其義父之情狀,微微笑道:

“爹爹,孩兒有幸得遇爹爹,已心滿意足,何敢有他求?”

“春兒,吾留些兵家典籍、權謀秘錄之類與汝,汝且好生研讀,待爹爹鏢行完畢,再回來此指點你領悟。在此地還需仔細深究夏國之所憂,百姓之所患,嚐試以策論之學謀之。然卻不可於人前張揚,亦不可將之奉獻大將軍秦西群,以為內政之術,外交之策。汝可知之?”

“爹爹,孩兒省得。”

不足點點頭,春兒此女聰慧過人,內秀而外斂,雖與人為善,卻不失偏頗,料來無甚要緊之事生發。然心係之下不免又嘮叨幾句:

“春兒,今夏國國大而散,諸侯崛起。有識之士盡皆欲起事而成就功業,所缺者經略天下之才也!秦西群,將兵不過數萬,統轄兩州、五城之地,方圓不及千裏,然治下亦然民不聊生!其座下雖有名仕而不能盡其才,殿前亦然名將而不能盡其用!蓋其誌大而才疏,學淺而好為人師!故其雖好行清明之禮,卻無方正之德。內政混亂而不能理,外交散漫而無定策,獨興兵事而不虞民心之所向!此敗亡之象也!汝當小心運作,外結交豪傑之士,內勤修經略之才,他日天下有事即可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先取大西城之邦,後吞並大夏,以此為基,再伺機兵進四圍,平八國之亂,成就無上功業於萬世,不枉此來塵世一遭也!”

“爹爹,孩兒之誌雲海之遠,江湖之深也!此來必勤修習學,定不負山嶽之誌!”

後不足等複留此地半月許,辭行北去。

北出大夏,乃是昌。此國雖名昌,實名不符實也。亦然亂象四起,亦然民不聊生。昌國非但不昌,幾近亡也!征戰連年,漸漸養肥軍中一凶將名廖啟者,其把持朝政,左右君國,漸為昌國權臣,淩駕君主上。其人行政,唯軍,唯戰。是故苛捐雜稅眾而重,民怨四起則以兵伐之,內憂漸巨而遠過外患也!

不足十餘人入此國北行不及千裏,繳納費稅已然過百兩紋銀。大先生驚詫道:

“如是國貧,稅賦之重,貧民安能得生也?”

總鏢頭亦笑曰:

“灑家行走江湖從無聞行路得付路稅,過往須繳停車稅,還有什麽視景稅,且此地有何風景可以視耶?”

不足亦覺此昌國大奇,然想到或者某一天,春兒將兵來取,便小心收集此國風物人情、商賈農事、山川河嶽、兵將戰事、關隘城防等一應事物,仔細歸類,盡入法袋收好。每至一地必購地理山川之圖,必尋典籍、秘聞之著述以歸。諸人同行皆笑道:

“金爺非練家子出身,倒似是酸儒一脈!”

不足聞言隻是嗬嗬而笑。獨那大先生悄然謂不足道:

“金兄之心在八荒,在宇內也!”

“大先生當真了得,他日若蒙先生不棄,可否助一臂之力?”

“老朽才淺,隻怕當不得金兄相托!”

“大先生何太過自謙!先生腹內才華幾若橫溢,怎可以才淺喻之?自古飽學之士必以天下為己任!先生大儒,何敢獨善其身而大隱於市耶?”

“嗬嗬嗬!老朽殘生願為金兄犬馬!”

“多謝大先生!成事者乃是某之義女蔣春兒也!春兒天賦軍政,有經天之才、緯地之誌!若能得大先生之助,正如虎添翼也!”

“嗯!蔣春兒此女確然了得,老朽願為鞍馬!”

“總鏢頭,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豈可將大好人生虛度江湖之遠,而寐了明珠耶?此番鏢行罷,便收了局,重入江海大業何?”

“老夥計已然追隨於汝,灑家豈肯落後?”

如此三言兩語,此間以江湖為家之隱士盡數洗塵而出,隻待時機便出入生死,為蔣春兒效命,而助其成就萬古之功業也!

不足心下甚慰,沿途更加小心在意。不但研習所得之典籍密報之類,且時時處處問計鄉裏,所思所慮,盡數記錄在冊,幾月而過,居然脫出八國亂地。

“金兄,此地望草城,乃是北方八國之邊界地帶,往去蒼狼郡之狼城不過千裏路程,月許時光便可抵達。隻是此去千裏盡是北地草原,狼蟲虎豹多凶悍,每年死傷商賈難以計數,故此路亦是叫做黃金血路。”

那總鏢頭道。

“黃金血路?”

“然也!因北地寶貝眾多,商販愛利,行商一趟,獲利甚巨,是為金!然此去猛獸攔路,傷於外;盜匪劫掠,死於內,商販出入死傷十之八九。故此地又名黃金血路!”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自古亦然!隻是此路凶險,我等須準備妥當才好。”

“如何準備,金兄即便下令就是,吾等自無不遵循。”

“多謝韓戰賢弟。先是肉食,滲以毒藥為用,若凶獸來襲,投以骨。其次備纏綿木棒澆油為用,若行夜間,錯了宿頭,可以燃其油棉,嚇阻之。箭簇蘸毒,可遠攻,刀劍亮刃,可近防之。馬上草木不能少。”

眾人應諾,自去望草城求購準備。

不足等在此望草城歇息得三日後,隨了幾隻商隊出城行去。望草城北門打開,咯嗚嗚,吊橋垂下。不足抬眼望去,入目中綠茵茵草地一望無際,平緩之草地牛羊雜居。起伏處,坡如浪波,一漾一漾,往遠處蕩去,直入天地相間之處。高天上蒼鷹盤旋,雪色棉花般白雲悠然而過,似是慢悠悠渡步之閑人,左顧右瞧,不停轉換身形。不足深吸一口氣,那嗅入鼻孔之氣息明明帶著草原之芬芳,清新而複充滿生機,遂應聲而吟曰:

“又是一年夏炎時,

滿眼風光芳草綠。

原上濃雲載不動,

瘦馬草灘布衾濕。

望草城外接天愁,

煙雨蒙蒙淡如絲。

群芳歎罷無處覓,

獨起蒼鷹何所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