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心底已經不知轉過了多少惡毒的主意,同行是冤家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淨塵大師也不能免俗,隻是表麵功夫仍是做足了:“哼哼!等你們開張的時候,就等著為燒眉毛!”

實際對這“級女俠”,就連鄧肯與茅禹田都不知道如何具體操作,他們對於這等辦會的操作都是一竅不通,根本不知道如何上手,比不得淨塵大師在這方麵極具經驗,又有少林寺的“十大門派武林大會”作為甚大,更是借著華山論劍的東風,再加上少林寺的品牌效應,完全可以說是一帆風順。

何況現在“十大少邪”已然成為一種品牌,雖然說最後的評選黑幕重重,但這種負麵事情也同樣為淨塵大師操辦的少邪評選大會增添了無數人氣,象淨塵大師就大聲說道:“各位江湖朋友,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接下來就要舉行十大少邪的巡回表演和新一屆少邪的海選,到時候將在各地評選出少邪候選人若幹!”

那邊茅禹田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打出級女俠的招牌,與十大少邪一男一女,短期內至少還不會有直接衝突,正所謂“差異化生存”,隻是鄧肯加上名聲不佳的品花會,讓江湖朋友們對他們著實沒有多少信心。

這兩邊都是各懷鬼胎。

那邊白雲航卻得到張亦隆的急所:“大人!報告大人……咱們衙門抓來了一個意圖謀反的大膽狂徒,竟膽敢攻擊我聖朝和聖上!”

這少邪大會上的衝突無論如何隻能算是治安事件,比不得這等重大政治事件,特別是下了“意圖謀反”、“攻擊聖朝”的結論之後,白雲航也隻能急急忙忙地往縣城趕。

縱使是打出登封縣令的招牌,可一路行來仍是車水馬龍,當真是有些寸步難行,張亦隆說道:“今天中流坡莊家送來一個大膽已極的狂徒,這狂徒服裝怪異,倒同西洋的佛郎機人有些相象,言語更是大膽已極!”

“大順朝馬上就要亡了,大順軍在山海關敗得一塌糊塗,李自成在九宮山被人殺了,或者跟我去光複明朝,或者去投大清朝,大人跟著大順朝是沒有前途……”那人奇言怪論甚多,偏偏有些骨氣,硬是不肯跪在地上。結果白縣令無奈之下用上大板子,才兩板子,這人已經變成了軟骨頭。

可是白雲航走南闖北,見識也廣,硬是就想不起哪有這等裝束。這人白白淨淨,長得細皮嫩肉,一看就是沒幹過什麽農活的人物,穿了件極怪異的服裝,怎麽看怎麽怪異。白雲航一看就下了結論:“身著奇裝異服,給我打十大板!”

那人不經打,立即痛呼著叫道:“大人!小人這衣服可不是什麽奇異服,這是小人從海外新買來的莊吉西裝!莊重一身,吉祥一身!”

旁邊來的是莊家的管家,他指著這白白淨淨的人說道:“這楊史越狗奴才好生膽大,我家老爺好心收留了他,讓他在地裏做個長工。可是這楊史越好吃懶做不說,還鼓動那幫泥腿子造起反來,說是要把我們莊家的田地全分給了那幫泥腿子……甚至大罵太祖皇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楊史越甚是圓滑,一看到這場合就大聲叫道:“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冤枉!”

旁邊倒有不少莊家的佃戶長工出來指證這楊史越道:“大人!這楊史越好大膽子,居然要意圖造反,還要開了莊家這田地救咱們莊戶人家了!咱們祖祖輩輩都在種莊老爺的田地,若沒了莊老爺,我們吃的穿的從哪來呢?”

楊史越知道自己犯了左傾盲動主義的錯誤,那一個後悔啊!誰叫自己在中國革命史這門課程上一向不用心,結果反被落後群眾綁進了公堂。

如果能學得專心些,也能在這時代多些動群眾的辦法,說不準現在就已經打開了縣城把這狗官給製服了。但是左傾盲動主義的危害是無窮的,在條件不成熟的時候動武裝起義的代價更是慘重。眼見著這登封縣的板子就要落下來了,他咬了咬牙,終於呼喊出來:“大人!大人全招了!小人是從四百年後的二十世紀來的,現在是大順朝吧?接下去大順朝進軍北京就要在山海關大敗,李自成搶了吳三桂的小老婆陳圓圓,吳三桂領著清兵進關後就要一統全國!這位大人,在下說的都是以後幾個月要生的事情,絕無半點虛假。大人,您要混個好前程的話,不如去投大清吧!”

楊史越的明清史很一般,這等山野村夫也不知軍國大事,他打探了半天之後也就知道今年是大順朝的必正三年,李自成的大順軍似乎已經進了北京城,因此楊史越才會頭腦熱決心動全麵武裝起義……。

白雲航用力一拍驚堂木,大聲罵道:“胡說八道!都是放屁!不要拿永昌元年我大順朝的一點小小挫折來胡說八道。今上於襄陽力挽狂瀾於不倒,現如今我大順王師已然驅逐韃子於遼東!吳三桂?哼哼!他現在還在陝甘流竄,你這妖人竟敢以妖言惑眾!”

說著,白雲航的臉色就沉下來了:“妖人楊史越妖言惑眾意圖叛亂,證據確鑿,斬立絕!”

事關重大,白雲航沒有象平常案子斷一個秋後問斬,而是斷了一個斬立絕。可雖然是斬立絕,可還得等開封府審核才行,可是這等事關謀反的案子,開封府和蘇會辦一向都是從嚴處置,何況這還是一個一等一的鐵案。瞧!這犯人還膽敢在大堂上策動大順官員投*韃子,白雲航若不斷一個斬立絕,恐怕自己的烏紗帽就要掉了。

楊史越知道壞了,這個空間好象和自己了解的曆史有所不同,他急聲道:“大人!小人說的句句是實,句句是實啊!請大人明察啊!小人確實來自於四百年後啊,何況小人才高八鬥,確實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白雲航仍是鐵麵無私,不留半點薄麵,倒是一旁聽著的連天雪來了點興趣,她瞄了一眼這楊史越,開口說道:“你既說你才高八鬥,多半是誇誇其談,即使是真,那如何說起?也罷,曹子建七步成詩,你也照著來一便是!”

楊史越死裏逃生,心裏得意:“看來老子和那些架空小說的主角一樣,都是福大命大,這女人真美啊,老子日後肯定要玩玩她!”

他想起了自己那個世代看過的一本叫《尋秦記》的小說。想到那裏麵的情節,不由得意起來,竟是忍痛站了起來,大聲吟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君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這將進酒,楊史越倒是背得極熟,隻是一念出來舉座皆驚,白雲航張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攏了。楊史越正得意洋洋之時,白雲航猛得一拍驚堂木道:“給我打!別以為咱目不識丁,本縣也是秀才出身!”

楊史越正抬頭挺胸得意洋洋之際,卻現勢頭不對,他甚是圓滑,趕緊換了一淒涼的詞牌:“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隻是白縣令臉色更怒,他剛一念完,就大聲叫道:“下一莫不是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後人愁了!本縣可沒那麽糊塗!”

白雲航這一句“千古風流八詠樓”,正也是易安居士的佳作。一聽到這楊史越才恍然大悟:“該死的,我怎麽到了這個時代啊!唐宋八大家都過時了!”

楊史越在學校還算是比較用功的學生,可是唐詩宋詞雖然背得爛熟,象全清詩之類的課外讀物卻是一眼也沒瞄過,現在的後悔得連腸子都青了。

在他的印象裏,終清一代似乎沒有什麽大詩人,想起來的詩詞也隻有吳梅村的那句“衝冠一怒為紅顏”,可誰知道這詩他們讀過沒讀過,這似乎是什麽必正年間,似乎李自成都掛了。對了,想起來了,李自成建號是永昌啊,完了完了,都對不上了!對了,好象有位龔自珍,可是這位龔自珍有什麽大作?至於艾青的當代詩“啊,我的母親大堰河”,這種場合似乎沒有效果啊!我明明比他們多了四百年的智慧,怎麽一點用處都沒有啊!楊史越搜刮來搜刮去,最後總算搜刮四句出來:“慷慨歌燕市,從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白雲航總算是點點頭道:“倒是有些氣勢!”

楊史越繼續搜刮出四句來:“斷頭今日意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此語一出,白縣令和連天雪都極為震動,楊史越一見似乎有門,趕緊又念出了另一詞來:“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白雲航臉色無憂無喜,隻聽楊史越繼續念道:“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一聽楊史越念完,這堂上堂下略識文才之輩臉色都變得很難看了,白雲航轉頭看連天雪,連天雪遞過了一個眼神,兩個人已經下了一個結論—反詩,絕對的反詩。

在另一個時空,另一個背景,這詞意境壯美雄渾,氣勢磅礴,感情奔放,胸懷豪邁,正是一名詞。可是在封建王朝統治下的大順朝,這卻是標準的反詩!

白雲航不由想起來水滸傳裏宋江的反詩“他時若遂淩雲誌,敢笑黃巢不丈夫。”他的臉色鄭重已極:“這妖人不知悔改,現現在還嘴硬,給我重重綁了,等核準的公文一到立即處斬!”

這楊史越當即被嚴嚴實實地綁進登封大牢,還好一眾公人都知道他是個死囚,倒讓他在死前多快活了些時日,隻是楊史越卻是很不甘心:“為什麽我多了四百年的智慧,竟然是落得這麽一個結局!”

這一日他繼續念著這句話,卻聽到有人答了一句:“隨遇而安吧!”

楊史越抬頭一看,卻是個大俠風範的男子,卻看不清真實容貌,也不知道什麽來路,這男子淡淡地說道:“我好不容易混進來,隻想見你最後一麵!現下既然見到你的麵了,心也安了!”

楊史越先是呆了老半天,最後才跳了起來:“兄弟!既然你我都是從未來回來的,何不把我救出去!”

那男子淡淡地說道:“在這個世界上,我隻是想活下來,活得更好而已!再說了,我哪有什麽辦法能把你救出去。我會給獄卒遞上幾兩銀子,讓他們給你多加幾個菜!”

那個男子再也沒來過了,第三天便是楊史越斬的日子,隻是臨刑前楊史越竟是抓到一要救命稻草,他連聲叫道:“幾位大人!大人!小人我想到一好詩,能不能看在這好詩的份上,饒了小人一命!”

監斬官看了他一眼,然後以同情的語氣說道:“念吧!”

楊史趙深呼了一口氣,念出了第一句:“一片兩片三四片”

結果旁觀眾人都報以不屑的目光,這也叫詩?

“五片六片七八片”

台下的目光已經不是不屑了,而是深深的同情了,這人莫不成是隻背過三字經吧,可是下一句更令大夥兒搖頭。

“九片十片十一片”

楊史越看著這無數蔑視的目光,回想到許多人念出這一句的風光場景,再想起自己的不幸遭遇,竟是硬生生吐了一口血出來,最後竟是當場氣絕身亡。

許多時日之後,有人在程係程大人麵前提起了這楊史越妖人和這破詩,程係大人終於替楊史越念完了最後一句:“飛入蘆花皆不見!”

結果大夥兒恭聲如潮,齊聲讚道程大人作得好詩,隻是程大人看著大夥兒不以為然的神色,卻在心頭暗歎一聲:“這禦製詩著實沒有什麽感染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