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是妥協的藝術,也是權力不斷再分配的過程,清蘇大師手頭有三百僧兵,淨書大師一幹人卻又借了道義上的優勢,所以兩幫人馬都有自己的小算盤。

這樣一來,新任的方丈既要與兩個方麵都有聯係,又不能太過於親密,更不能是前任清潮方丈的基本人馬,這樣能讓雙方都能接受的人物不多,最後倒是來了個破格提拔,大悲庵的真道班越諸多淨字輩、清字輩的前輩大師,直接坐上了方丈主持的位置。

但是接下去瓜分權力的過程倒讓真道方丈又悲又喜。喜的是自己這麽年輕就成為少林寺的方丈,悲的是兩幫人馬甚至連點剩飯都沒留下,把寺內的要害位置瓜分個幹幹淨淨,這幫出家人根本不懂一點謙讓,自己這個方丈主持的位置也純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擺設,實權未必有自己當班的時候那麽多。

清蘇大師倒是安慰真道方丈:“真道!少林寺有史以來的方丈主持,就數你最為年輕,希望你能宏揚佛法,將少林寺揚光大!對了,本寺的方丈主持一向要由朝廷來冊封,隻是新朝鼎立,本寺的兩任方丈主持沒得到朝廷的冊封,這一番貧僧托一位朝中大員奔走這事情倒是有些眉目,隻是開支甚大,可否請方丈大師在其中列支一二……。

方丈大師自己都沒有撈到半兩銀子,反倒是給別人。真道和尚當真是好生鬱悶,偏生清蘇大師是好聲好氣地對著他講話,一想到就是這無用老和尚將自己推上方丈的位置,也是這老和尚將不可一世的清潮方丈趕下台的,再想到這其中的關係厲害,真道和尚,不應當是說我們的真道方丈,終於做出明智的決斷!

點頭!

一邊微笑一邊點頭!

一邊微笑一邊連連點頭!那笑容看起來似乎人畜無害,那臉上似乎帶著無盡的歡喜和榮幸,就差撲上去抱住清蘇大師了。

少林寺方丈的地位在曆朝曆代以來都是尊崇無比,如果遇上尊崇佛法的皇帝,少林寺方丈的地位說不準就和朝中一、二品的大員相當,即使是平時也能混個四品、五品的虛位。

就憑著這個品級就可以一生吃用不盡,看誰敢到少林寺找麻煩!隻是一想到這,真道的新仇舊恨就一下子湧了上來,他恨恨地說道:“眼下的當務之急,除了爭取冊封方丈之外,還得鬥倒白雲航那狗官!”

被別人搶走了嬌滴滴的美人可以說是男人的奇恥大辱,更何況白縣令對真道和尚的打擊是非常全麵的,到現在真道和尚的心理還沒有從這次打擊中走出來。

人是一種戀舊的動物,出家人也不例外,真道和尚此言一出,許多人就想起了當初的好時光,那時候的少林寺威風八麵,在登封縣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玩什麽就玩什麽,登封之土莫非僧土,就連半個開封府和小半個洛陽府都成了少林寺的後花園!

可這白縣令一上任,就把這登封縣搞得一片哭聲,且不說他如何刮地三尺,也不說他如何欺男霸女壞事幹盡,更不說這狗官踐踏佛法,就說他上任以來對少林寺的種種胡作非為吧!

幾次查抄青樓都抓的是少林弟子,浸過水的板子直打得哭聲喊聲混成一片,更有幾位大師也遭了他的毒手,到現在還沒清餘款,更勾結少林寺叛徒熊曦屢番迫害少林弟子,現在少林弟子下山去都是要到處東張西望,生怕一個不小心就遭了毒手。

自打狗官上任以來,縣內商戶和莊戶人家原來交給少林寺的香油錢都進了狗官自己的腰包,少林寺這幾個月都是月月赤字月月虧空。許多僧產僧田在這狗官的突然被主事人霸為已有,再加上他打著雨小將軍名義到少林寺大肆搜刮,甚至讓清潮方丈也賣了十六傾山地,這樣一來,少林寺一個月就短少了上幾萬兩銀子的進帳,也難怪他們恨得咬牙切齒。

還有這狗縣令迫害佛門弟子到這等地步,這杏花村一向以來都是深受佛光感召的地方,每月上貢的香火錢分文不少,現在倒好,狗官派了一個叫徐震的華山叛徒坐鎮杏花村,現在的杏花村上貢的香火錢減少了一大半,這杏花村是什麽地方啊!是少室山腳下,少林寺的門口啊,這香火錢由少林寺來收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直把白雲航罵成畜生道裏的人物,實際關鍵還在一點,雨小將軍的虎翼軍已經從登封回防許州了,少了這兩三千精兵,白縣令手頭隻有兩三麵公人捕快,再加上又新設了水上的巡檢司,這又分出去了幾十號人。

而少林寺就不同了,現在寺中僧眾上千,俗家弟子也有上千名,僧兵也有過百人,怎麽說都是登封縣的頭號勢力,再加上僧產無數,誰掌握暴力機器和經濟基礎,誰就有可能掌握上層建築,因此這幫出家人也想反攻倒算的一天,七嘴八舌的將白雲航罵得體無完膚。

隻聽淨慧大師恨恨地說道:“白狗官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這杏花村明明是本寺曆代相傳的僧產,他怎麽能派公人進駐!且讓本寺點齊上千人馬,趁夜圍攻杏花村,把這幫狗腿子趕將出去!”

旁邊的僧人也各有些惡毒主意,一心讓白雲航家破人忘,畢竟隻有地盤的爭奪才是你死我活的決戰,而所謂的正邪決戰往往是雷聲大雨點小!

本次武林大會暨十大少邪評選大會還有一個助興節目,那就是傳說百年難遇的正邪大決戰,幽明斷絕身先士卒,在大會結束前帶了數百弟子殺上少室山來,江湖豪傑們群情激憤,一心要斬妖除魔,集結了好幾千名武林正義人士抵擋幽明斷絕的入侵。

隻是這個時候也有不少邪派人物加入幽明斷絕的旗下,雙方各自集結了數千人馬,在少林寺前激戰半日,不知為茶餘飯後增添多少談資,也不知道多少少邪少俠講起自己這一次的英勇事跡勾得美人芳心暗動,也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拍著胸膛說自己的壯舉,更是引出無數次驚天動的正邪之戀,還有無數新出的俠義小說講到這一次的大決戰。

不過按白縣令上報給開封的正式呈文卻不過是一句話:“正邪大決戰激戰三個時辰,雙方無傷亡!”沒錯!雙方無傷亡,有個愣頭青想要衝將上去砍翻幾個魔頭,結果一把就被自己的師兄拉住了:“小笨蛋!衝到哪去了?我們在這裏遠遠的扔泥巴就成了!”

“師兄!這不是正邪大決戰嗎?我準備衝上去殺幾個魔頭!咦!大家怎麽都在玩泥巴啊!”

他師兄冷冷地說道:“我們與魔教有殺父之仇?”

“這個是沒有的!”

“我們和魔教有奪妻之恨?”

“師兄,這個也沒有!咱們門中一向極少介入江湖,和魔教根本沒什麽來往!”

“我們殺敗了魔教的教眾之後,能不能拿下他們的地盤?”

“師兄!本門的根本在長白山,魔教的基本地盤在中土,就是想拿都有心無力啊!”

他師兄沒好氣的答道:“既然沒有殺父之仇,沒有奪妻之恨,殺光了魔教教眾也拿不到他們的地盤,咱們幹什麽要賣力氣啊!來,還不如多扔泥巴賺個好名頭!好!幽明斷絕也中了咱一泥巴,以後在江湖說起我來,也可以說是咱也曾給魔道第一高手幽明斷絕一記重擊!”

可是一牽扯到登封縣的地盤問題,少林和尚也要與白雲航拚了老命。一山不容二虎,登封這個地盤要由少林寺說了算,現在沒了雨小將軍的虎翼軍,就憑他這等人馬怎麽能與咱們少林寺鬥法!登封,還是少林寺的登封啊!

隻是真道和尚始終沒從那次被白縣令狠狠打擊的陰影中走出來,他躊躇了半天才說道:“各位師祖,各位師叔師伯,各位師兄師弟,大家說得都挺在理!中是這白狗官著實有幾分能耐,咱們還是從長計議為好!再說了,公然與官府作對,此事恐怕有些不妥當!”

淨慧大師一想到雨小將軍的虎翼軍,就想到那些高叫“反順複明”旗號卻被滅盡滿門的江湖同道,也終於閉上了嘴,真道咬了咬嘴唇,終於開口說道:“這狗官其實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不過是個七品縣令而已!我若是被正式冊封為方丈主持,至少也是個三品!再說了,他手下也就是百多號人馬,除了幾個本寺叛徒更沒什麽好手!咱們少林寺是禪宗祖庭,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難道還怕了他不成!”

清蘇大師已經開始為自己爭取利益了:“真道,這爭取冊封的事情緩不得,非得多給點銀子運動朝中的各位大員!”

當年太祖皇帝入河南的時候,打的旗號是“均田免糧”,而少林寺可是開封府最大的大地主,自然站在農民起義軍的對立麵了,結果太祖就有心火燒少林寺籌措軍資,還好經過幾位今天朝中大員百般維護,這事情最後還是大事化不,小事化了,讓少林寺籌措了一筆勞軍軍餉和幾千石糧食而告終。

這幾位朝中的大員到底是誰,寺僧各有各的說法,有的說是今天的西京留守程係程大人,有的說是牛金星牛相爺,還有人說是當時的襄陽知府牛大少,但無論如何少林寺總算是逃過一番刀兵之災,而當年主持操辦此事便是這位清蘇大師。

因此一想到這關節,真道大師也大方起來了,他隨口就許了六萬兩銀子的開支:“清蘇師祖,這六萬兩您讓在漢京的同門先用著,如果不夠以後再補,也不用搞什麽報銷之類的手續!關鍵是把銀子用到實處,要直接把這狗官拉下馬來!”

真道和尚想走上層路線,和淨慧走武裝鬥爭路線不同,隻是商議到天亮還沒個結果,白雲航卻已經在睡夢中得到了少林劇變的消息。

他精神一下子就抖擻起來,他望了一眼沈越和熊曦壓低了聲音道:“這消息可*不?那來報訊的人還在不?”

熊大師兄答道:“那人是我十分親信的師弟,和我常來常往,也一向仰慕大人的道德文章,這一次趁少林劇變之機鑽狗洞出來通知大人一聲!他還要回去繼續開會,現在已經快馬回少林去了!”

什麽“仰慕大人的道德文章”之類全是空話,分明是熊大師兄在少林寺安排的細作,隻是白雲航的臉色當真是難看得很,旁邊沈越說道:“眼下最要緊還是杏花村,徐震帶了全隊人馬在杏花村啊!少林寺隻要出去幾百僧兵,徐頭目那邊就要全軍盡沒了!”

熊大師兄卻是不怕:“徐震那邊倒是不緊要,他是打老仗的人物,手下那幫弟兄也勇悍十足,少林寺就是出動上千人,一時半會兒也拿不下杏花村!不過總得派點人手過去接應!”

徐震帶的公人捕快都是他從虎嘴寨帶來的親信,既勇悍又可*,因此熊大師兄對他信心十足,他反而擔心起了登封縣城的安危:“咱們人馬分散在全縣各地,在縣城也不過是近百人而已,若是增援杏花村人馬過多,這縣城就有危險了!”

白雲航卻是笑了一聲:“怕什麽!難不成少林寺還有膽子攻打縣城,那是**裸的造反,頂多就象熊捕頭前次那般來個圍攻衙門。沈越,你立馬帶三十個公人去杏花村增援徐頭目,如果真不行,就退回縣城來!”

沈越應了聲是,白雲航又向熊捕頭問道:“熊捕頭,縣城也不得不防,這縣城的防務就全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