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擇日再審”,自然有另一重意味,那便是“永無下文”。

隻是蘇會辦怎麽會放過這麽一個痛打落水狗的好機會,何縣令的案子就是李通想不了了之,蘇會辦這幫人也要弄點事情出來,既然李查辦使要擇日再審,那何縣令隻能在大牢裏呆著,直到李通審他的一天。

小道消息在官員的縱容下往往是傳得最快的,當天晚上開封府的平民百姓們都開始對李通一家人指指點點,李通簡直就成了華山嶽先生再世,就連開封府招募人學辟邪劍法的都大聲說道:“快來啊!快來啊!隻需要付出一點點代價您就可以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特別請到大內侍衛總頭目李通傳授嶽不群的心路曆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了!”

白雲航也是善於痛打落水狗,李平和那一幫人被他找了借口重重打了一番趕了回去,而且白雲航點名這是來找李通的麻煩。

一時間開封府內是人人拍手稱快,都將這位縣令看作是前朝的海瑞再世,卻不知白雲航找的借口都是亂七八糟,什麽調戲寡婦、隨地小便都出來了,但關鍵在於,白縣令在政治上是正確的,李通對他恨得咬牙切齒,卻隻能灰溜溜地滾回漢京去,誰叫自己有把柄落在人家手裏了。

至於如定和尚,白雲航也很客氣,請他吃夠了牢飯就決心放人,可如定和尚卻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風聲,白雲航這一回要殺雞給猴看,要在度牒(舊時官府給僧尼的證明身份的文件。也叫“戒牒”)上蓋上“嫖客”二字,讓他在少林寺再也無法高升一步,當即是嚇得送禮物托關係,銀子花得流水一般,白縣令倒也很痛快:“回去叫如定和尚放心,本官決不在他的度牒上蓋上嫖客這兩字!”

等如定和尚拿到度牒一看,果不其然,上麵確實沒蓋“嫖客”二字,隻蓋了四個字“不是嫖客”,不過少林寺的和尚有了生活作風問題,哪有繼續高升的可能,以後在人事晉升的時候,大夥和總是舊事重提,主張對如定和尚控製使用,白縣令這殺手鐧一出,少林和尚膽氣大寒,都有了幾分懼意。

白縣令可就是威風無限,他借著何縣令倒台的東風,密縣的一眾官吏也多半倒台。因此白縣令不怕冷言冷語,舉賢不避親,把自己登封縣辦事得力的公人捕快推薦到密縣去當縣丞、縣尉、主薄等職,待到林長河反應過來的時候,密縣衙門已經沒有什麽空缺的位置了。

這一幫從登封縣被推薦出去的人馬,以後就成了白雲航傲開封洛陽兩府的本錢了。

但是讓白雲航最最得意的一樁事,還是為自己和趙雪芬出了一口惡氣,他現在就照著徐氏一族的請求,好好理了理他們的族產。

“徐族長,這房子不錯!我看還不如拿出來渾做你們族裏的學堂了!”

“大人!這是老夫養老用的啊……”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明天貼個告示出去,說族長大人不願把這房子捐出來!”

……

“您是徐族裏的前輩,這等善舉怎麽能落人之後!來來來,這八十畝田地不如就充當學田!我等徐氏後輩,百年之後一定感懷您老人家的善舉!”

“大人!大人……能不能少一點啊!”

“這善舉是越多越好,徐老前輩,是不是嫌善舉太少啊!我聽說您族中後輩對你後山那幾畝地仰慕已久啊……”

……

“這地方還不錯!”

“大人,小人願充作族產!”

……

所有這等善舉,白雲航都是出自誠心誠意請對方施行,絕不強迫,可是他既然意在沛公,這幾位老前輩行起善舉來也是爭先恐後。

雖然幾個徐氏一族的老前輩是心不甘情不願,可是徐氏一族中的大部分人家卻是十分歡迎,對於劫富濟貧,窮人從來是不會拒絕的,何況有了這些族產,以後自己的兒女上私塾就可以省去了一大筆銀子。

至於幾位被強捐的徐家老前輩,麵對白雲航的反攻倒算毫無辦法,李通灰溜溜地滾回了漢京,丐幫成了白雲航的打手,再加上洛河七姐妹的聲援,無奈之下也隻能改吹自己的善舉,倒是博到了幾個樂善好施的名頭,徐氏一族的族產硬是生生在白雲航的嘴皮下增長了十幾倍。

讓人們津津樂道的事情是,就連徐家媳婦趙雪芬都捐了些田地出來,隻可惜聽說趙雪芬聽聞到徐應龍的下落,已經千裏尋夫去了,現下不在登封縣,否則以白縣令與趙雪芬的交情,讓她重重捐出一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多時又從川中青城山傳來了消息,說是趙雪芬雖然沒有找到徐應龍的消息,可是在青城山下卻有了徐應龍的骨肉,等生養了孩兒就趕回登封來。

這說法雖然有著這樣那樣的疑點,可是現在是白雲航占了上風的時候,誰若是多說一句風言***,白雲航得到風聲後肯定上門來勸捐,所以大夥兒都隻敢把疑問埋在肚子裏。

白雲航則是得意洋洋地關切徐氏一族,每日起來就吩咐那幫公人捕快:“徐家那幫老頭子有什麽動靜?給我盯緊點!”熊大師兄等一班公人是用對待謀反的態度來對待這個關鍵問題,手段不在於合法或非法,關鍵在於讓領導滿意。

這一日,熊大師兄一大早剛剛起來,伸了個懶腰,對一旁的公人捕快說道:“弟兄們,咱們出去到那幾個老家夥那裏轉一轉!中飯就在他們家裏吃了,到時候手腳勤快點!”

大夥兒臉上都會意地笑了起來,正調笑著,就聽到外堂有人大聲擊鼓,熊大師兄說道:“叫人出去看看,是什麽人在此擊鼓鳴冤?”

騎王帶了兩個公人轉了出去察看情形,不多時滿臉震驚地走了回來道:“奇了!奇了!”

熊大師兄哼了一聲道:“大驚小怪!莫不成是有個美女來擊鼓鳴冤?我們大人心腸最軟不過,你領進來讓大人審審案子,說不定到時候大人還會誇讚幾句!”

騎王搖頭道:“不是女人……是兩個和尚,居然是兩個和尚!”

“和尚?”熊大師兄詫異地說道:“真是和尚?你沒看錯?***,什麽時候和尚也來衙門告狀了!”

自打白縣令上任以來,基本政策就是全力打壓少林寺,再加上境內僧人縱有爭執,也隻會到少林寺設立的僧會司告狀,從來沒有什麽和尚到衙門告狀的先例,今天算是破天荒了。

那邊白雲航也被驚動了:“莫不成是少林寺又生了什麽變故不成?”

正想著,那兩個告狀的和尚已經被引進了大堂,長跪不起道:“小僧因惡徒霸占寺產流浪在外,懇請大人為小僧作主啊!”

白雲航瞅了這兩個和尚一眼,都是相貌尋尋常常,身著古舊僧衣,著實不起眼的很,當即問道:“你們是什麽寺院的和尚?又是何等惡徒霸占了你們的寺產?此事本應由僧會司管轄,你們又為何來我這衙門告狀?”

這兩個和尚跪在地上說道:“弟子是北宗弟子,現來狀告曹洞宗霸占少林寺產,懇請縣令大人為小人作主,還寺產!”

白縣令略通佛法,不由一驚:“竟是禪宗北宗的弟子?這一派居然還有弟子?”

所謂禪宗北宗,那也是佛門中極有名的一段故事,達摩一葦渡江到了少林寺之後傳播禪宗,少林寺便成為禪宗祖庭,達摩亦稱禪宗初祖。

達摩之後的二祖就是著名的慧可,傳承到湖北黃梅東山寺的五祖弘忍,弘忍門徒中以上座神秀最得賞識,一日弘忍欲挑選衣缽傳人,令各弟子各作一偈,神秀作了一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這偈作得極佳,神秀本以為這衣缽傳人的位置已經穩若泰山,哪料想一個到寺不過八月的舂米行者慧能,雖不識文字,卻請人代寫一個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弘忍見到慧能的偈語之後,覺得慧能已得了自己的真傳,便私下將衣缽傳付給他,又站他南逃嶺南,禪宗到此分裂為南北兩派,正所謂“南頓北漸,各執一法”。

慧能後來創立了禪宗南宗一派,今日少林寺的曹洞宗便是出自南宗的青原一係,神秀則創立北宗一係。在武後、中宗時也曾興盛一時,但早已經是失傳已久。

自安史之亂之後,禪宗南派便已壓過了北派,成為了天下佛門正統,這少林寺自元時便是曹洞宗的地洞,想要一句話便要人家把這麽大的一個寺院讓出來,那無異於癡人說夢。

不過這兩個和尚卻振振有詞的說道:“少林寺是禪宗祖庭,而我北宗正是禪宗正統,因此這少林寺當歸還我北宗!”

白雲航一聽這等胡言亂語,不由為之一笑,又猛然明白過來,人家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這個時候來告狀,那是大有深意的。

正所謂,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自己全力打壓少林寺,這兩個不知道來路的和尚也認為機會來了,想要借這個機會大一筆,當即一拍驚堂木道:“這幫惡徒好生可惡,竟敢強占寺產!來了,去將少林方丈拿來問話!”

這兩個和尚倒真不是禪宗北派的弟子,隻是兩個混飯吃的野和尚,連張度牒都沒有,最近餓得沒飯吃,想要上少林寺掛個單,哪料想少林寺不接受遊僧掛單,兩個和尚隻能餓著肚子下了少室山。

這年頭,當和尚也難啊!兩個野和尚有心還俗,卻在杏花村聽說了白縣令與少林寺鬥法的事情,不由靈機一動,想以告狀的名義混碗飯吃隻是少林寺畢竟是千年古刹,哪能被兩個野和尚嚇住,真道一關寺門,把公人捕快全給堵在寺外,真道方丈更是說道:“怕什麽!不就是神秀的兩個再傳弟子嗎?我們怕了他不成,他們就兩個人,能湊到十個人都是上天保佑了!不用理會他們,過幾天這兩個和尚自然會走!”

真道的話當真說中了,不用白雲航出麵,隻是聽說了這狀紙已經,不過兩天功夫北宗一派就湊足了近百人,少林棄徒、地皮無賴、野和尚一應俱全,就是缺精通佛法之輩,但是人多力量大,這幫和尚說是官司未勝負,生計維艱,懇請先還部分寺產維持生計,白縣令當即拔了五百畝僧產。

這幫和尚佛法不行,順著旗杆往上爬的本領不小,白縣令隻說“代管”,他們差點就把這五百畝僧田給賣了,又強占了少林寺在城東的一處僧院。

少林寺現掩耳盜鈴的法子,當即決心派人前去奪回寺產,哪料想幾位大師說得天花亂墜,對這幫北宗弟子卻是對牛彈琴一般,北宗弟子隻會大罵一句:“操!”

最後雙方隻能動起手來,少林弟子精通棍棒,眼見北宗弟子節節敗退,哪料想熊捕頭在關鍵時刻突然帶了大隊公人捕快殺到,雖說是各打了五十大板,趁亂抓了幾十個僧人入獄,可是北宗弟子拍拍屁股就出了衙門,少林弟子反被以“聚眾鬥毆”的名義重重的罰了一筆。

以此一役,自願剃度的北宗弟子一下子就多了不少,已然是號稱八百羅漢,實數也有一百六七十人,時不時到少林寺外示威,至於強占僧產之事為數不少。

這些人大多是江湖上的老油條了,特別是那幫地皮無賴出身的和尚,誰見了都得遠遁千裏,竟叫少林寺的眾位高僧對此毫無辦法,一時間成了白雲航打壓少林寺的一大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