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罵越是難聽,白雲航總算是明白這前因後果,杏花村已經在登封縣的青樓市場上形成事實的寡頭壟斷,而麵對著事實上的寡頭壟斷,後競爭者采取的招數永遠都是價格戰術。

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哪怕上斷頭台,寡頭們也是會用盡一切手段打擊後競爭者,就象雲娘所說的:“大人,奴家和姐妹們一向遵章執法,可是這幫不要臉的婆娘真不知道都幹些什麽好事啊……大人非得到張家村去查辦查辦不可……”

這意思夠明白了,請白雲航帶一應公人去查抄競爭對手,白雲航不由一笑道:“象前夜那般?”

雲娘又是一個大禮:“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奴家代姐妹們謝過了!”

雲娘打擊競爭對手不擇手段,白雲航為了樹立自己的威風也是不擇手段,隻是想到杏花村中那幫凶神一般的護院,他當即說道:“這也倒成!隻是我衙門人手不足啊!”

“大人請放心!奴家和本縣威遠武館的劉館主一向相熟,到時候請劉館主借十幾個手腳靈便的弟子便是,保證萬無一失……”

白雲航仍是沉吟著:“這個……這個……”

他話裏的意思很明顯:“別給我打馬虎眼,咱家不能給你白幹活!”

雲娘盈盈又施一個禮,笑著說道:“大人若能查辦了那幫天殺的婆娘,奴家一定代姐妹們好好謝過大人!對了,玉霜的案子恐怕一時間結不了,就暫時由大人照料吧!”

好!成交!張亦隆笑著把雲娘送了出去,兩個人幾乎貼在一起,白雲航這才明白這兩個人早就算計好了,那邊李玉霜的房間開了一個縫,隻聽她說道:“好啊!你有膽再去青樓!”

白雲航的心不由跳了一下,還好李玉霜的下一句讓安住了神:“再弄一個回來……”

“玉霜,有你一個,我就心滿意足了!這次去隻為公務,我絕對目不斜視!”

不過李玉霜知道白雲航把自己贖身的事情搞定了,心情倒是不錯,白雲航總算有機會與她同桌吃飯,偶爾還微露玉齒。

華燈初上,正是賣**嫖娼和掃黃打非的黃金時間,白雲航糾合了府內一應公人和從威遠武館借來的八個弟子,出前白雲航站在高瞻遠矚的高度做了重要講話:“今晚上都得咱家的指揮,咱家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哪一個敢通風報信的,當場打死便是!哪一個敢放水的也當場打死,一切責任都由咱家承擔!都給我拚命去,受傷的我出湯藥費便是!”

白雲航衝在隊伍的最前麵,將近五十人手持棍棒殺氣騰騰直奔張家村,文員茅禹田更是自告奮勇帶隊:“大人!大人!張家村咱去過好多遍,咱來帶路……”

這茅禹田原來曾到張家村尋花問柳,沒料到反受了一肚子氣,與人爭搶姑娘敗下陣來,招待的姑娘嫌他給錢太少很不上心,最後還把錢包失竊給打了出來。

有了前次那筆銀子,這次出動的大群人馬全部身著皂衣手持棍棒,不再拿鋤頭、長凳之類的物事助威,更有武館中熟習棍棒的八大弟子助陣,當真是氣吞萬裏如虎,不多時已殺至張家村。

那青樓就設在了村頭,租了個大院就開張了,在外麵拉客的幾個姨娘一見來這麽多如狼似虎殺氣騰騰的漢子,當即嚇得連話也說不出,白雲航一聲令下:“上啊!”

這家青樓走的是低成本競爭策略,所以護院統共也隻有四五人,盡是些肉腳角色,一見這麽多官爺殺上門來,嚇得腿都軟,隻有兩個護院強自壯起膽,擋住眾人:“你們幹……什麽……”

說話間已經顯得結結巴巴了,白雲航大喜,大喝一聲:“給我打!”

棍棒當即象雨點一般砸了下去,這兩個護院當即被打得頭破血流痛呼不止,其餘的護院一見情形不對,連老板也不知會一聲,就作了鳥獸散了。

世上事,你越是軟弱,別人便越強硬,白雲航一見這家妓院軟弱可欺,隻留下了四五個盡情招待那兩個護院,帶著大隊人馬直奔大院之內。

一時間當真是雞飛蛋打,也不知多少男人光著屁股從房中趕了出來,多少姑娘哭哭啼啼,多少棍棒連續威,多少皮肉嚐盡苦頭,當真是顯盡了官威,白雲航帶著幾個公人站在院中大聲喝道:“莫走失了一個,張亦隆!你給我老實點,小心咱家把你的狗爪剁掉!茅禹田,辦案要緊,再多看一眼,你的狗眼就不要想要了……”

這家妓院的主事是四十歲上下的婦人,沒什麽姿色,臉上的粉倒擦了裏三層外三層,她一見不對勁,哆哆嗦嗦地走了出來問道:“這位官爺,出了什麽事情……難不成哪位娘子派你們上門來找丈夫的?”

她還以為哪一家的娘子軍殺上妓院來了,白雲航身穿全新的官服,略一拂手,那是有著十足的官威,他義正言辭地訓斥道:“本官奉蘇會辦之令,到此查辦一樁心懷偽明意圖殺官謀反的大案……你可知罪……”

白雲航的聲音突然放大了,這婦人當即嚇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大人……大人……著實冤枉啊……”

白雲航的威風大到了極限,隻聽他冷哼一聲後說道:“蘇會辦的話難道還有錯嗎?鐵證如山!把男的都給我帶回去!”

外麵的公人連聲呼喊:“莫走失了殺官造反的賊人……”

大順初年時局不定,因此對這等殺官謀反罪的處置特重,稍有反抗就是當場格殺之局,若是敢於聚眾反抗那就等著大軍殺上門來。

有幾個身懷武功之輩,原本憑借著自身武功強行衝殺出去,一聽說是殺官造反的大罪已然膽寒,一想到若是出手反抗這殺官造反就坐實,再加上剛在**揚威之後力氣不濟,不能在兵戈上再次揚威,又見對方人多勢眾,個個手持棍棒準備追殺著提著褲眾的自己,紛紛認輸了事。

白雲航站在院子中央,威風凜凜地指揮著全局,今晚上的收獲著實不少,抓了十七個嫖客,還有些衣衫不整的姑娘也被趕了出來,白雲航卻是目不斜視,指揮一幹公人將一應嫖客盡數捆綁起來。

那中年婦人見他神情嚴肅,滿臉正氣,連那露著雪白胸部的姑娘也是視若無物,當即是更加害怕,生恐白雲航叫公人手起刀落把自己給砍了。

哪料想那是白雲航自打有了李玉霜這等絕色之後,對於凡脂俗粉便沒什麽興趣,這家妓院走的是平民路線,白雲航一見麵那些在外拉客的姨娘,再在心中與李玉霜一對比,便有不堪入目之感,再入院一看,盡是些人盡可夫的女子,哪能與冰清玉潔的夫人相比,幹脆就板起了麵孔。

這番查抄,當即有姑娘們哭哭啼啼,也有嫖客大聲哭天喊地,白雲航都不理會,隻是大喝一聲:“奉蘇會辦密令,有敢於當場咆哮者,一律當場格殺……”

一聽這話當即是鴉雀無聲了,白雲航喝令一聲:“男的一律帶走……”

說著,他對著那中年婦人加重了聲音:“你可是老板……”

那中年婦人結結巴巴地說道:“小婦人張燕,隻是代為打理這家而已……”

白縣令大聲訓斥道:“你這裏魚龍混雜,妓院裏有這麽多和尚幹什麽?偽朝餘孽偽遁空門者甚多,必定是在商量殺官造反之事!本官先將這幫嫌犯押送回府,你們這些女子亦有嫌疑,都給咱家在這呆著,切莫逃遁他方,若是被本官現定斬不饒……”

公人們剛才一時失察,倒讓嫖客們從後門逃了大半,隻是抓到的十七個嫖客倒有四個是頭上半根毛都沒有,那是少林延壽庵四位海字輩的大和尚在山上,好不容易逮到了機會下來風流一晚,沒想到全讓白縣令逮了現形。

眼見白縣令押著那幫嫖客離去,張燕抖一抖臉上那不知多少層的粉,著急地追了上來:“官爺,官爺……這幾位的錢還沒付了……”

自古以來,一個錢字可以令英雄屈膝貞婦失節男兒落淚,這張燕為了收回嫖資也可以不顧一切,白縣令也不想節外生枝:“各欠多少?”

張燕如數家珍一般念著:“這位大爺欠四百文,這位大爺欠三百八十文,這位大爺欠……”

白縣令沒心思聽他哆嗦,就怕夜長夢多,當即喝道:“每個嫌犯拿個五百文出來……”

當即有公人掏了一應嫌犯的腰包,從每人身上直接掏出五百文遞了過去,有嫌犯大叫道:“大人……我已經付錢了……”

白雲航一聲冷哼,棍棒上身這幫嫌犯當即住嘴不說,張燕一邊拿過銀子一邊職業性地說道:“歡迎下次再來……”

白雲航答了一句:“回去吧……繼續開業,這段時間哪都不要去,本官保你們的平安!”

這張燕還沒有回過味,白縣令帶著大隊嫌犯已經走遠了,這張家村離登封縣城也就五六裏,因此都是大夥兒用雙腿開路。

這一路行來,白縣令當真是威風八麵,隻要是有人說個不字,不用他親自動手,公人們的棍棒自然會雨點般落下,隻是這六十來人的隊伍拉得好長,又值夜晚,所以走了許久才快趕到了縣城。

正這時候,隊伍後方隻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借著月光,眾人回來一看,隻見三騎飛馳而來,待近了,馬上人高呼:“找到了……找到了……”

白雲航覺得來者不善,一應公人當即手持棍棒,隨時準備應戰,那馬上人都跳下馬來追了過來,白雲航張眼望去,隱約隻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帶兩個漢子趕了過來,這年青人身著英雄袍,長得虎背熊腰,皮膚黝黑,遠遠看去如同一山中老黑熊下了山,貌似是個武林高手,隻聽他大聲問道:“可是爾等查抄了?”

這人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白雲航卻不怕他:“本官奉蘇會辦之命,今夜特來查辦一樁殺官謀反的大案……”

這大漢一欏,問道:“你們當真是官?”

白雲航心中一喜,當即說道:“本縣還會騙你不成!”

一見吼住這三人,眾公人不禁一喜,沒想到這大漢猛得大喝一聲:“動手!”

這三個一齊亮了兵器殺將過來,那兩個漢子使的是單刀,手底上頗有些真功夫,聚在一塊殺了進來,公人一時鬆懈被殺了個措手不及,特別是人家有了趁手兵器,若被劃上一道難免會在病**躺上幾天,因此更生了懼意,而公人的棍棒落在人家的身上,隻是讓人家一陣痛呼,行動有些阻滯而已。

隻是公人數量很多,這兩漢子單刀使得最快,也架不住了十幾條棍棒前後左右到處砸出,時不時要回刀防禦,因此雖然殺了進去占了上風,可是卻沒傷到半個公人。

至於那個熊一般的大漢卻使得一對彎刀,雪亮的刀光舞得人眼花瞭亂,隻是人家的刀法十分狠辣,一交手那白雲航前排的四個公人便招架不住,接著他一使虛招,整個人一個飛奔,衝過了四名公人的攔截,彎刀一閃就奔著白雲航的頸部而來。

他嘴裏還念著:“奶奶得,抄了咱們天龍幫的妓院,我和你們拚了……”

白雲航的武功遠不如他的鏟上功夫,又沒有什麽兵器在手,一時間隻能向後退了幾步,準備做飛遁之計。

隻是他特意站在前排答話,原本仗著有四個公人護衛有恃無恐,還特意讓公人退到身後七八步遠,以便顯足他白縣令的威風,現在卻是被這黑熊一般的大漢近了身,一群公人卻是救援不急,眼見白雲航無處可奔。

這黑熊一般的大漢武功甚高,沒兩步已經是彎刀一揮,就奔著白雲航的上身而來,白雲航見著雪亮的刀光破空而來,竟是無力抵擋,竟見就要死於非命了。

隻是聽聞到“嘻”地一聲,接著是一陣兵器交接之聲,白雲航舉目一看,這黑熊大漢竟是連退了六七步,他的對手竟是有著閑情雅誌,邊打邊說:“天龍幫現下好生霸道,當真要殺官造反不成?”

白雲航再一細看,隻見一個白衣少年,長得眉清目秀,俊逸非凡,手持一把折扇,聲音很是柔和清脆,頗為動聽,隻是站在那兒有若雪地中的一株寒梅,還有些讓人說不出感覺的威儀,雖是深夜之中,白雲航看著這少年初雪一般的麵容,交手之間從容不迫,站在那裏就有如玉樹臨風一般,不禁想道:“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兒?這當真是神仙畫兒裏的人物吧……”

這黑熊一般的漢子抵擋不住,連連向退了十幾步,一雙彎刀護住了全身,雪亮的刀光幾乎把整個熊般的身軀給擋住了,可是任他如何施展,這白衣少年總是庭園閑步一般從容不迫,卻是占盡了上風。

那邊他的兩個手下也是處於下風,公人們就是亂舞棍棒,可是那幾位威遠武館的弟子一上場,這局麵就轉過來了,兩個手下武功再怎麽高明,也架不住幾十人圍攻,時不時痛呼一聲又挨了一棒。

這黑熊般的漢子越打越是心驚,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猛力揮刀,接著連退十餘步,嘴裏叫道:“你是連……”

話還說完,他已經大呼一聲:“快跑啊……”

那兩個手下也跟著這黑熊漢子一般,先是施展出拿手絕技讓人近不了身,接著趁著夜色飛遁而去。

那連姓少年轉頭身來,看了一眼白雲航:“你這縣令,倒也有意思……”

白雲航看著他的眼睛,不禁想道:“這人的眼神……竟是這麽好看……”

隻是這少年目光如電,有著一種無形的威儀,白雲航竟是不敢多看,隻能恭手道:“多謝閣下相助……”

那少年一揮折扇道:“不必了……足下這番查抄倒很合區區心意,至於這楊九宵你不必擔心,他素來是事後怕事的人物,現下肯定是奔回老巢去,等足下你一回縣,他必定會遣人來討饒……”

說罷,這少年便臉露微笑轉身離去,隻見他仍是閑庭信步一般,移步間也未必有多快,隻是這輕功著實了得,白雲航自許自己便是一路狂奔未必能比這少年快上多少。

經了這一波折,十七個人犯中倒有兩個趁亂跑了,讓白雲航心生鬱悶,兩個人犯就是好多銀子,看來剩下的人犯要狠狠撈上一筆才能彌補損失了。

有幾個公人小聲地議論這天龍幫的問題,不過白雲航有連姓少年這樣一位大高手指點助陣,也不把這什麽天龍幫放在眼裏,何況白雲航打心裏願意相信這連姓少年所說的一切,他既說天龍幫會來討饒,那麽天龍幫就必定會遣人討饒,自己到時候等著收錢吧。

不過他還是倒是問了問這黑熊漢子的來曆,文員茅禹田見多識廣,他當即答道:“這楊九霄便是天龍幫的少幫主,武功不錯……”

白雲航哼了一句:“有那位連公子那麽好嗎?”

“那自然是比不上了,不過這位雲少幫主可是個海龜啊,在江湖上有些名聲……”

白雲航不解:“什麽叫海龜……”

茅禹田給他解釋:“這江湖上,也是和官場上講輩份論輩份的,現在江湖上最風光的就是‘海龜’了,全稱是‘海外仙山仙島習武歸來’,大人,您想想看,這武林的絕頂高人中的絕頂高人是絕少是出自於我們中原九大門派,而是隱居於海外的仙山仙島之中……”

茅文員的口才甚佳:“比方說冰火島、桃花島之類,那島上拉個出來就等於是中原武林的一流高手了,凡是到了這些仙山仙島得到絕世高人指點,這武功進境自然是遠旁人,前途無量啊……更何況人家有師門撐腰,若是打了小的這,師門便會源源不斷地派人到中原報仇,任你是鐵打的好漢都招架不住……現下武林中開幫立派非得有海龜經驗不可……”

隻是白雲航既然不喜這楊九霄,一見他這神色,茅禹田也挑些他喜歡的事情講:“我聽人說,這楊九霄做起事情來毫無顧忌,可事後總是思前顧後,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周全,可以說是膽小如鼠……他也是江湖上的奇人了……再說了,他所謂的海龜經驗不怎麽過硬,據說就是在海邊的一個小島習過武,江湖上有不少人不予承認……”

隔行如隔山,白雲航隻精通於鏟上功夫,於海龜如此認定並不精通,旁邊張亦隆倒也插嘴道:“對……大人,傳說那朱大俠也是有著海外仙山習武的經曆,據說還習得了禦劍之術,隻是不輕易施展而已……”

白雲航心裏明白,這就是所謂“自雲為前朝偽帝允炆,自海外求仙而歸……”的來由,這時候他眼睛一亮,猛得一喜,拍著手掌大叫:“好!好!好!……”

原來楊九霄跑得急了,自己借著月色跑進了山溝,讓公人們追之不及,卻把三匹馬兒都丟在原地了,一眾公人順著白雲航的眼神過去,當真是見馬則喜,趕快跑過去牽了過來。

白雲航一細看,都是不壞的乘馬,馬具一應齊全,倒當真是便宜他,他連聲叫道:“趕緊牽回府去……明日找個好主顧賣了……”

其時河南初定,時不時仍有戰火波及,馬價仍是居高不下,白雲航掂量著這三匹乘馬連帶著這全套馬具,縱便是低價賣了,可好歹也有百八十兩銀子入帳,再說了,官府賣馬,誰敢說這馬來路不正,自然可以賣得高價。

那逃走的兩個人犯恐怕再罰也罰不到這麽多,看來至少不會蝕本,他笑著說道:“妙!妙!妙!這天龍幫給咱們送錢來了……今晚大夥都有功,等到了縣衙,本縣先把本月的糧餉再一部分……”

這算是預提的賞金,公人當即是歡呼雀躍,一行人押著人犯奔回了縣衙,倒有幾個公人說道:“有幾張弓便好了,就能把那三混球射成刺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