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饒了我1

你的眼神讓我莫名地驚慌

仿佛向我宣告著未來的命運

除了身體的臣服

心,似乎也岌山及可危……

天還沒亮,織菱已起身摺好被褥,悄悄離開仆役房到井邊打水梳洗,沁涼的水讓她的精神立刻抖擻起來。

瞧著院子裏一地落葉,她抬首望著樹上枯黃的樹葉,不自覺地輕歎一聲。

秋天來了,想想,她來安府也已半年有餘,從一開始的不安到現在的平淡過日,她感到很滿足了。

比起在嚴府動輒打罵的日子,在安府雖然勞動,而且遭人排擠,但她的心卻很踏實。

又打了一盆水,她開始灑掃庭院。

大約半個時辰後,一個聲音喚住了她。

「織菱姊,你又這麽早起來啦!」紅杏懶洋洋地揉著眼睛,「怎麽不叫我?」

織菱轉頭看著她,笑道:「讓你多睡會兒。」

紅杏是她到安府後最好的朋友。紅杏今年十四歲,比她小四歲,但兩人很談得來。

「真的好想睡喔!」紅杏打了個嗬欠,「剛剛春桃姊把我打起來,好凶喔!」

春桃姊是她們這些奴婢裏最嚴厲的,她每次都會挨罵。

「我應該早點兒去叫你的。」織菱有些懊惱地說。

紅杏甩甩手,示意她不用在意,「沒關係啦!反正春桃姊隻是想找人麻煩。」她拿著竹掃帚掃落葉。

「這樣好了,明天我早點去叫你。」織菱說道。

「不用,說不定過了明天,春桃姊就不會再找我麻煩了。」紅杏笑笑地說,圓圓的臉上泛著稚氣的笑。

「為什麽?」

「你忘了明天老爺要送曹大爺奴婢跟優伶?」紅杏說道。

織菱微笑點點頭,「我記得。你覺得春桃姊會被選上?」

紅杏口中的曹大爺,是江南第一大織造商人曹穎訣。安府以前也是布商,但這幾年生意做得愈來愈差,於足積極地與曹穎訣拉攏關係,想在曹家的羽翼下再次將生意給拉上來。

為了籠絡曹家,銀子與女人當然不能少,之前安府家業興盛的時候,曾養了一班子的名伶、女妓,她們除了琴藝歌喉好之外,外貌自然也是上上之選。

這回曹穎訣來蘇州談生意,安老爺透過各種管道將曹穎訣留在府上款待,還派了最伶俐的奴婢、最美豔的娼妓在他身邊服侍,目的就是希望因此能與曹穎訣攀上關係。

紅杏聳聳肩,說道:「我也不曉得春桃姊會不會被選上,不過她說昨天曹大爺看她的時候,眼神不一樣,隻要再加把勁,她一定會被選上。」

對於這話,織菱隻是微笑,沒有答話,不過春桃的心態她是能了解的,這幾年安府已漸成空殼,若是情況再沒好轉,她們這些奴婢早晚會讓人再賣到別的府上去,如今眼前就有個大好機會,當然要好好把握。

「織菱姊,我們也去曹大爺跟前轉轉怎麽樣?」紅杏說道:「說不準他會看上我們兩個,到時我們到曹家吃香的喝辣的,多快活啊!」

織菱笑出聲,「什麽吃香喝辣的,別忘了咱們是下人,到哪兒都一樣,吃香喝辣的沒咱們的份。」

「可去有錢的大戶人家總是比較好的不是?」

「那也不一定。」織菱笑著說:「咱們這些下人能不能過得好,看的是主人,有些富貴人家比一般人更苛刻。」

「是嗎?」紅杏一臉疑惑。

「嗯!」織菱輕歎口氣,「老爺雖然不是什麽大善人,但對下人們至少不苛刻。」

兩人移到別處清掃,沒注意有個身影也悄悄地跟在她們後頭。

「昨天我偷聽到香蓮姊說,曹大爺看起來是挺正派的人,如果能讓他收做小妾,她就滿足了。」紅杏說道:「可惜我現在年紀還小,曹大爺是不可能看上我的。」

聽見這話,織菱擰下眉心,「紅杏,這條路千萬別走。」

「什麽路?」

「我是說別想著做小妾,有些小妾的地位連下人也不如。」織菱歎口氣。

「怎麽會!」紅杏一個字也不信。

「你年紀小,很多事你不明白的,一輩子老老實實地做個奴婢都比當小妾好。」織菱望著天邊初露的曙光,「我隻想能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足夠了,其他的都不需要,沒人注意更好。」

「織菱姊,你怎麽老有這種想法?」紅杏擦起腰來,「你就是這樣,人家才會踩在你頭上。」

「誰踩在我頭上?」織菱笑問。

「春桃姊,還有冬梅姊啊!就拿上次來說,你為小姐補衣裳,還細心地繡了朵花蓋住修補的痕跡,結果呢?功勞都給冬梅姊搶了,她拿去討賞,小姐見她繡得漂亮,賞了她一個玉做的簪子呢!」

「沒關係。」

「什麽沒關係?你就是個性太好,才讓人踩在頭上,偏偏你又不讓我去跟小姐說。」

「你千萬別說。」織菱叮囑,「我不想爭風頭。」

「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麽!」紅杏不高興地說:「上回也是,明明少爺身邊缺了個奴婢,大夥兒搶破了頭想遞補上去,就隻有你窩在屋子裏做針線,好像沒你的事。」

「本來就沒我的事。」織菱微笑地說。

「你就是這樣!」紅杏跺了下腳,「要我說,你比任何人都要伶俐會做事,偏偏你就要藏著,不讓人瞧見。」

「傻瓜。」織菱摸了下紅杏的頭,「少爺要的不是伶俐的丫頭,他是想要個年輕貌美的。」

「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織菱笑著說:「少爺……唉!你還小,不懂的,再過幾年你出落得漂亮了,那時你得聽我的話,別接近少爺他們。」

「為什麽?」紅杏一臉疑惑。

「他們……唉!我也不好說——」

「織菱、紅杏,你們在做什麽?」一聲叫喊,打斷織菱的話語,「掃完了落葉就到這兒來,還有衣服要洗。」

「是。」織菱應了一聲,然後轉頭對紅杏說:「別說了,快幹活吧!」

「喔!」紅杏朝著遠去的冬梅扮鬼臉。

兩人快速掃好落葉後,離開了院落,沒察覺到自始至終一直在她們身後觀察的曹穎訣。

他睡不慣安府的床鋪,所以起來走走,無意間遇上奴婢織菱,一開始他並沒特別注意她,她做她的事,他隻是想在院子裏圖個安靜。

可沒多久,他漸漸被她從容自在的舉止給吸引,即使隻是掃落葉,她卻做得很快樂,嘴角始終帶著笑,整個人散發出一股閑適的恬淡,偶爾她會望望天空,跟鳥說話。

她的聲音溫柔宜人,雖然長得不特別漂亮,但是五官有種柔和的美,聽到她與紅杏的對話後,他對她更好奇了。

她似乎與其他奴婢不同,總想藏著自己,不引人注意,不像這兩天繞在他旁邊的家妓,在他麵前爭奇鬥豔想引起他的目光。

他注視著織菱遠去的身影,嘴角勾起笑。

他對她……有點興趣。

這夜,織菱坐在燭火旁,細心地繡著麒鱗帕子。

明天曹大爺就要回去了,她得趕在他回去前把帕子給繡好。

春桃姊為了想引起曹大爺的注意,所以要她繡一個特別的圖樣。畢竟曹大爺做的是織造業,要讓他印象深刻,就得從這上頭下手。

織菱微微一笑。

她其實很佩服春桃姊的心思,一般的家妓不停在外貌上下功夫,可她卻決定由繡工這方麵讓曹大爺印象深刻。這帕子她已經偷偷繡了兩天,但要在明早繡好還是有點趕,看來她今天得熬夜了。

半個時辰後,眼睛酸澀得讓她不停眨眼,她停下手,忍不住打了個嗬欠。

不行,今晚不能睡。

她放下帕子,走到屋外的水缸旁,將水舀進木桶內,拿出貼身的帕子洗臉洗手,讓自己清醒一些。

她仰望夜空,黯淡得幾乎沒有一絲月光,她輕聲歎息,將濕潤的帕子滑過皓頸,拭去勞動了一天的汗水。

「真希望能好好洗個澡。」她喟歎一聲。

當下人的沒法天天沐浴,隻能擦擦身子,不過這樣她已經很滿足了。褪下腰帶後,她拉開襟衣,把手上的帕子繞著頸項輕輕擦拭,沁涼的舒適感讓她再次歎息出聲。

今晚,安老爺請他到青樓飲酒作樂,那兒的姑娘美麗妖媚,不停在他身上磨蹭,他都能不動如山。

可這姑娘不過是脫下衣裳擦拭身子,卻能引起他如此大的反應!女人的身體他沒少見過,比她誘人的更不在少數,但他卻從來沒這麽想要一個女人過。

為什麽?

他盯著她曼妙的曲線,不懂自己為什麽會對她這麽感興趣?

當她似歎息般的呻吟的聲音傳來時,他感到昂揚的顫動了下……

該死!他咬牙克製自己。

織菱停下動作,疑惑地四處張望著。

她好像有聽到什麽聲音……

這個念頭讓她驚慌地趕緊穿上衣物。

這兒是仆役房,不會有人來的,更何況都這麽晚了……

慌張地穿上衣物後,她喘息地望著四周,可黑暗讓她看不到什麽。

她輕輕地問了一聲,「誰?有誰在那兒嗎?」

沒人回答。

她謹慎地移動著,小心摸索著來到屋子轉角——

沒有任何身影。

她鬆口氣,輕笑著自己的多疑。

織菱進屋後,一道黑影悄悄現身,燃燒的黑眸緊盯著窗邊玲瓏有致的身影,他告訴自己,他要得到她。

翌日。

「難得來蘇州,這麽快就要回去了?」安慶生惋惜地說:「怎麽不多住幾天?」

「家裏還有些事得趕回去。」曹穎訣笑笑地說:「這幾天叨擾了。」

「哪兒的話,我還恨不得曹老弟多住幾日呢!」安慶生笑笑地說:「對了,在你走之前,我有個小禮物——」

「見笑了。」曹穎訣打斷他的話,「我也正好想跟安老爺要份禮呢!」

他的話讓安慶生愣了下,但立刻高興地道:「你說你說。」

「不好意思,要讓您見笑了,前些日子曹某在府上見了一名奴婢,心裏歡喜,所以……」

「那容易。」安慶生一聽大喜,立刻接話,「你早說嘛!小事一件,你要誰,直說沒關係。」

「曹某不知道她的名字,勞煩安老爺將府上的奴婢都請來。」

安慶生又愣了下後才道:「是,當然。來人!」他喚了一名奴婢入大廳,要她傳話下去,叫所有奴婢都到大廳來。

一刻鍾後,所有奴婢都在前院集合,分三批進入大廳讓曹穎訣好好審視看仔細。

這時,站在前院的春桃難掩興奮之情。當她聽說曹大爺看上府裏的一名奴婢,她就知道自己的希望很大。

今兒個一早,她將織菱繡好的麒麟帕子拿去送給曹大爺時,他的眼神非常的不一樣,又黑又亮的,她可以看得出他很喜歡,她乘機表達了自己的愛慕之意,希望能待在他身邊,就算隻是當個奴婢,她也心甘情願。

曹大爺沒有斥責她,反而露出一抹淺笑,說了句:我知道了,就要她下去。這一個早上,她的心七上八下的,如今總算可以安下心了。

看著前兩批進去的奴婢都走了出來,春桃忍不住露出了笑。她知道曹大爺肯定是要帶她回去的。

「好緊張喔!」一旁的紅杏抓著胸口。

春桃白她一眼,「有什麽好緊張的?曹大爺不會看上你的,黃毛丫頭。」

紅杏噘起嘴,「春桃姊,你怎麽這樣說?黃毛丫頭也會長大的啊!再過兩年……不,一年,我就不是黃毛丫頭了。」她挺起胸膛。

春桃瞄了眼她平坦的胸部,「我看難了。」

「怎麽這麽說嘛!」紅杏抗議。

「該進去了。」前頭有奴婢提醒的叫了一聲。

頓時,交頭接耳的奴婢們全都閉上嘴,興奮又期待地走進大廳。

曹穎訣看著她們走進,才掃過一眼,他就知道織菱沒有在其中,他有些訝異地挑起眉毛,不過嘴角卻也同時勾起了笑。

那女人還真是與眾不同,果真避得徹底。他的笑意加深,對她愈來愈有興趣了。

「怎麽樣?」安慶生問道:「是哪個奴婢?」

春桃挺起胸膛,嘴角泛著笑意。曹大爺對著她笑呢!看來她就要脫離這兒,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時,曹穎訣忽然皺起眉頭,在十幾個奴婢中來來回回走動,然後疑惑地搖搖頭。

「奇怪,她並不在這裏。」

一開始春桃沒聽明他的意思,直到他又搖頭說了一次。

「我想要的姑娘不在這裏麵。」

「怎麽可能?」安慶生訝異地說。

春桃驚訝地往前一步,忍不住開口,「曹大爺……」

曹穎訣瞄她一眼,「怎麽?」

一接觸到他冷淡的眼神,她整個人仿佛凍住了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還有奴婢沒來嗎?」安慶生問了身旁管理奴婢的奴監。

「這……」奴監在腦海中搜尋著。

曹穎訣瞥了眼紅杏,故意道:「對了,我好像聽見別的奴婢叫她……織……什麽的……」

「織菱姊嗎?」紅杏忍不住接了話,一臉興奮。

「好像是這個名字。」曹穎訣立刻道。

「是織菱姊啊!」紅杏開心地叫了一聲。

「還不去叫她過來。」安慶生斥責著。

「是,老爺。」紅杏急忙跑出去。

「等等。」曹穎訣喚住她,交代著,「先別告訴她這件事,隻叫她過來就是了。」

「是。」紅杏迫不及待地跑出去。

安慶生在一旁則是滿臉納悶。織菱?他府上有這樣一個奴婢嗎?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安慶生示意大廳上的奴婢們離開,各自去幹活。

奴婢們行禮後走出大廳,一到廳外,一夥人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有些詢問織菱是誰,有些則是惋惜自己沒被選上。

「聽說曹大爺財大勢大,他們府上奴婢的月銀就比咱們多兩、三倍。」

「是嗎?」

讚歎聲與惋惜聲此起彼落,隻有春桃一人在旁邊氣得幾乎快要瘋了。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但除了跺腳外,她也莫可奈何,因為她知道大勢已去。

過了一會兒,紅杏拉著織菱走來。紅杏一臉興奮,腳步蹦跳蹦跳的,反觀織菱則是一臉疑惑與不安。

紅杏說老爺找她,卻沒說為什麽找她,隻說是好事,但她實在不明白會有什麽好事?

她不停追問紅杏,可紅杏就隻是笑,她不禁愈來愈不安。她很不想過來,但老爺的命令不能違抗,無奈之下她隻能遵從。

到了廳外,仆人通報後,織菱才走了進去。

「老爺。」織菱福身行禮,頭垂得低低的。

「你是織菱?」

「是。」她輕應一聲。

「剛剛為什麽沒來?」安慶生不悅地問了一句。

織菱鎮靜地回道:「因為奴婢與曹大爺不曾見過麵,所以才想不來應不至於有太大的影響,是奴婢胡塗了,請老爺見諒。」

「嗯!」見她主動認錯,安慶生也不再追究,「曹老弟,你看是她嗎?」

織菱瞧著一雙黑靴出現在眼前,莫名地,她開始緊張起來。

「抬起頭來。」

低沉嚴肅的嗓音讓她的胃又是一陣緊縮,她慢慢地抬起下巴,與他四目相對。

一見到他俊朗的容貌,她的心不規則地跳動著。她一直以為奴婢們口中的「曹大爺」,是個四十出頭的男子,沒想到如今一見,卻是如此年輕。

他的年紀最多不超過三十,可眼神卻非常犀利,眸子又黑又深邃,像一潭千年的古井,讓人幾乎要迷失在其中。

他有張非常好看的臉,不過他的表情太過嚴厲,以至於看起來有些不可親近,即使他朝她勾起笑,卻讓她覺得不懷好意。

他的眼神令她莫名地心慌,她忍不住又低下了頭。

「可是她?」安慶生問道。見了織菱的容貌後,他的疑惑有增無減。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奴婢,真的是她嗎?

不可能是她吧!

「是。」

這簡短的一個字讓織菱的世界開始崩裂,她驚愕地抬起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曹穎訣。

然後她看到他緩慢地勾起一抹淺淺的、帶著惡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