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陸仲晗下了晚堂之後,蘇瑾又再次確認這貢品之事,以她的思,官場一向多變故,這種對商人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兒,也不會如此迅速地定了下來。

但是她忘了早先忻州府衙門為此事幾乎愁破了頭。如今有了能拿出手的貨物,況且還有人主動承擔,焉有不同意的道理?

聽陸仲晗講解之後,她心頭安定,但又有一個念頭冒了出來,那便是向知府衙門討些好處。這好處若能在政策上免征商稅等,那再好不過。如果不能,討個口頭嘉獎之類也好,總不能出了銀子卻丁點響聲也聽不到吧?無小說網不少字

其實她內心,最有可能辦成的是後者。稅麽,基本不可想。稅榷分司直屬戶部,地方衙門根本插不上手。再者,稅收一向是國家利器,誰也不敢輕易在這上麵打主意。

陸仲晗對她這種“物盡其用”的作法很是好笑,蘇瑾撇嘴,生意人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可能產生利潤的地方。他這種出身好的人自是不能理解她的感受。

不過這件事兒卻不急。

又事過不兩日,知府衙門便發來蓋有知府正堂官印的公涵,算是正式將此事確立下來。而就在這時,張巧兒之父張老漢病情已基本痊愈,到坊中去見阮二。

這張老漢雖是陝西李家的染工,其與染色師傅的手藝卻還是天差地別。染房分工明確,有獨門手藝的染色師傅為防止的秘方泄露,在調製染液時,一向是避人的。而張老漢以往的工作不過是漂洗皮毛。這是蘇瑾後來的了解到的,在有些失望的同時,也有些釋然,獨門絕技可不是那麽好偷師的。

這張老漢雖沒有掌握染製密法,在李家做工二十幾年,多多少少都要掌握些小竅門兒,再者,他眼力價兒總還是有的,最起碼能幫她判斷皮皮染色與李家差多少,或者,在他的指點下,說不得能配出更好的顏色來。

至於自家染房的院落,蘇瑾早叫朱府的老吳幫著阮二在城中尋了尋,就在離織坊約有三四百步的地方,是一個破舊廢棄的大院子。用來做染房最好不過。

染房最重要的家當,大概要數那些數不清染缸、漂洗缸和大煮鐵鍋之類的。餘下的便是染料。上色的染料並不費銀錢,不過是些慣常見到的植物,或者些礦物質。

最最關鍵的當屬媒染劑。這是決定上色、固色好壞的關鍵東東,為此,蘇瑾還叫人特意去了趟太原,買些最好的。

蘇瑾一麵叫人著手染房的試染,一麵叫阮二安排人手,加緊織做為貢品的毯子。並叫人自山西潞州買了兩架緙絲瑣幅機,織成前世常見的布質商標樣式,到時好叫人縫製在毯子上。原本她是打算將自家蘭花花形與“蘇”字共同做為商標的,隻是因關係,且在潞州府好不容易尋到的兩個緙絲工,手藝不算太好,便暫時隻使用字商標,先過渡一下。

忙忙碌碌便出了九月,除了染房仍然在試染階段之外,織坊的事情已逐步理順,進入正常的運轉之中。

這日蘇瑾正在側院之中與葉媽媽等人說閑話兒,突聽栓子來報,“,,張荀大哥了”

蘇瑾一怔,隨即喜道,“可是了,算日子也該了,人在哪裏?”

栓子向後一指,“在前院兒呢。姑爺家還跟來幾個人呢”

葉媽媽連忙在一旁問道,“是男是女?”

“是女的。四個大娘,兩個象和小秀姐一樣大的……”

葉媽媽一怔,遂即轉向蘇瑾悄聲道,“派這些人來是何用意?”

蘇瑾早就預感,在外這幾年,陸家不可能隻派老黃頭與長勝在此。不說陸老太太對她不滿意,便是滿意,做為長輩如何放心兒孫獨自在外麵?從這點上來說,陸家早晚會來人的。陸仲晗根本阻攔不了,再強勢的兒孫,也不可能完全忤逆了長輩的意。

微微搖頭,“不知呢。先不說了,叫人進來見見再說。”

葉媽媽點頭,問栓子,“去衙門回了姑爺沒有?”

栓子點頭,“叫後門的差大哥去回稟了。”

葉媽媽擺手道,“你再快跑一趟,若姑爺沒甚緊急的事兒,叫他快”

蘇瑾笑了,“媽媽也太草木皆兵了。論理他是主人,這幾人即便是老太太派來的,也是仆從。哪有叫他急著迎接的道理?”

葉媽媽左右看看,小聲地道,“你可不知,但凡大戶人家,在老太太跟前的積年老仆總是有些臉麵的。叫姑爺,不止是接她們,而是顯得對老太太的重視”

蘇瑾也是懂得,不過那麽一說。因頷首道,“那栓子快去罷。”

葉媽媽亦起身,叫來旺,“走,咱們兩個出去迎迎。”又向香草道,“去叫小秀,在屋內好生侍候著。”

一麵說,二人一麵去了。

蘇瑾便帶著香草和小秀二人去了正院。一路想著徽州派來的人到底為了。年老的來,無非是打著照看的名頭,若再以惡意揣測的話,這兩個年老的也有可能肩負著管教她的職責。那年少的呢?陸家長輩千萬莫給搞一出惡心的塞通房戲碼來……

雖然她很惡心這種行為,但客觀來看,她不得不承認這種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一路沉思著回到正房。小秀和香草看她麵色不展,亦不敢多。輕手輕腳的將茶水等物準備好,不多時,院中便湧進來一群人。

為首的婦人,麵色白胖,身著豆青長衫,外罩發官綠緞子長褙子,滿頭珠翠。身後幾人亦遍體綢緞,看衣著倒是與葉媽媽幾人自杭州來時不相上下。不過自她們來了此處之後,蘇瑾一向是個沒規矩的,家常事務雖有葉媽媽管著,大約因不是自已本家,銀錢上不敢自專的緣故,竟沒與丫頭們做過一次衣裳。因而自家幾人的衣著便顯得有些破舊了。

蘇瑾因此而在心中想道,現如今生意可算是大定了。這攤子一鋪開,沒個兩三年不能圓滿,日後便隻守著眼前的這營生,補補缺口,按步就班的做下去,先積累之後,再圖謀更大的發展。

生意安定下來,這家裏麵確實要好生整治一番了。

葉媽媽領著幾人進了正廳,指著為首的婦人笑著向蘇瑾道,“這位是老太太跟前的林嫂子。”

林媽媽上前,作勢要叩頭,口中亦道,“老奴見過五少奶奶。”

蘇瑾忙欠了欠身子,含笑叫小秀和香草,“快扶了坐下。”

小秀和香草趕忙一左一右扶了那婦人,拉到位於蘇瑾下首的椅子上,按她坐下。林媽媽推了幾推,隻得坐下,向蘇瑾笑道,“五少奶奶愛惜體恤,老奴心頭感激,隻怕叫老太太知曉了,倒叫她老人家嫌老奴不知規矩。”

蘇瑾笑了笑,順口扯謊道,“我常聽言,祖母跟前頗有幾位知事老媽媽,為人正直且慈善得緊,不僅頗得老太太倚重,且在府中諸人中頗有威望,就連府中的老爺太太們也要敬上三分。是規矩?老爺太太們敬,我自然要敬,這便是規矩。”

葉媽媽亦在一旁笑道,“正是這麽個理兒,老嫂子你隻管坐著罷”

林媽媽又告了罪,方坐定。餘下幾位又上前來見了禮,移到一旁立著。

蘇瑾一邊含笑應付,一邊覷眼打量那兩個年輕的丫頭,皆是鵝蛋臉兒,削肩細腰,身量不高不低,體態不胖不瘦。容貌清雅秀麗,比之小秀與香草皆要好看三四分。

一時心頭有些打鼓,莫不是叫她猜準了?

不止是她,就連葉媽媽和來旺也有如此想法。不過好在,葉媽媽與來旺也是出自書香門第世家,這讀書人家的規矩是的。不過片刻的走神之後,便拎了茶壺,親自來替蘇瑾倒茶。

而蘇瑾也注意到她這無聲的提醒。回神向林媽媽笑道,“來時一路可順?路上走了多長時候?”

林媽媽連忙放了茶杯,恭敬答道,“勞五少奶奶垂詢,老奴一行路上極順。如今水路暢通,自徽州順新安江順流到杭州,再自杭州轉船至歸寧府。因在杭州停了數日,水路共行了二十來日。自歸寧府到此處,陸路行了亦有十來日。”

杭州麽?蘇瑾心中一動,卻見這葉媽媽沒說下去意思,便先將此事放在一旁。笑微微地道,“如此可見是一路辛苦了。快帶幾人將客房收拾了,叫林媽媽一行,好生歇歇。”

來旺忙應了聲“是”,轉身出去了。

林媽媽因此身子動了動,大約是想阻攔,最後卻也沒說。而是將話頭扯到旁處,“來時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並府內幾位少奶奶,皆備了些禮,叫老奴捎帶來了。”

說著倒便向立在一旁的兩個婦人招手,“快呈上來。”

那兩個婦人應聲出去,片刻各自托了幾隻匣子進來。

林媽媽起身,指著那些匣子,一一講解,哪個是老太太給的,哪個是大太太,哪個是二太太的,還有她的正頭婆婆三太太。

林林總總介紹了一大通,蘇瑾含笑聽著,不時道謝。並在適當時候扯兩句好聽的謊話。

幾人正說著,突聽有人在外麵叫“姑爺了。”

林媽媽住了嘴。蘇瑾也抬頭看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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