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和香草剛轉過穿堂,便見葉媽媽和來旺媳婦扶著梁小青自側院出來,看見二人,便停在前往正院的通道之上。

蘇瑾快步走近,看梁小青臉上仍然餘怒未消,不覺笑了,“什麽事惹你發這樣大的脾氣?”

梁小青嘴唇抿著,不說話。葉媽媽與來旺媳婦都道,“表小姐咱們去你院中說話。”

蘇瑾點頭,回望側院,即沒人出來,亦沒什麽響動,便暫時先不管她們。

梁小青一路沉默著到了蘇瑾的正房,香草利索的倒了熱茶來,蘇瑾笑著推到她麵前兒,“說罷,是因什麽事吵起來了?”小青性子雖活潑,卻甚少見她與誰真惱,這個叫秋蟬的丫頭究竟說了什麽才惹得她大動肝火?

“初時也沒什麽。”梁小青接了杯子,又沉默一會兒,才抬起頭看向蘇瑾,頗有些氣憤地道,“不過是見葉媽媽陪著林媽媽與周媽媽,我想,雖她們來接小姐回去,打著旁的心思,禮節上總不能叫人挑嘴。這便去了東廂房,想著她們人生地不熟的,我去陪著坐一會兒。去時,餘下的兩個婆子丫頭剛吃完飯,正說閑話,我進去之後,她們到也熱情,與我讓了座兒,便說些閑話。”

“誰曉得剛沒說幾句,她們便說到選秀的事兒,問我,當時姑爺與小姐成親時境況如何,我哪知她們存著壞心呢。便實話說了……”

說到此處,梁小青聲音大起來,看向蘇瑾的雙眸中,委屈又憤怒,還有夾著一絲不亦覺察的憐憫與同情,“小姐,您猜那秋蟬怎麽說?她說什麽無雁不成禮,無茶不成禮,又道徽州人娶媳嫁女,哪個不是幾十台嫁妝,成千上萬的聘禮,這還是一般的人家,她們陸家娶媳更是隆重……”

“我這時心頭雖不高興,卻沒想到她們是什麽心思,便與她們解釋說,因是選秀,時間緊急得很,雖無雁茶卻是有的,再者,那雁也用旁的東西替了,您猜她們怎麽說?”

蘇瑾聽著梁小青的話,雖然一直默不作聲。實則心頭有一種很無力的感覺,事情終究會糾結在這上麵兒……早就想到過,也想過怎麽避開,終是不行。在心中歎息一聲,輕輕問道,“她們怎麽說?”

梁小青看她臉色不好,本因氣憤而要脫口而出的話,此時突然有些說不出口,可一想到小姐這麽久一來,努力做生意,努力想叫徽州的人認可她,便又有些心酸。眼圈不由紅了,把心一橫,半垂下頭哽咽道,“她們說,即便是如此,事後哪家不補聘禮的?小姐,當時她那語氣,真真是把我們鄙夷到天邊兒去了您聽聽她這話,這不是說小姐嫁的……嫁的……”梁小青語塞了幾下,“便宜”二字終是說不出口。

“小青姑娘,方才你怎的不說原由?若是知道原由,我們必不勸你,敢這麽埋汰表小姐,咱們如何能忍得下?大家鬧一場算完”蘇瑾尚不及說話,葉媽媽與來旺媳婦早在一旁氣得七竅生煙。說著,葉媽媽往外啐了一口,“她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在我們麵前說這樣的話?”

來旺媳婦亦氣道,“這話莫說她一個丫頭說不得,便是陸府老太太和三太太也說不得咱們朱家的外孫女可是叫人這麽說道的?”

香草和小秀氣得胸脯一鼓一鼓地,齊聲道,“表小姐,我們去叫姑爺回來評評理”

朱家餘下兩個婦人聽說這邊的動靜,也一齊過來瞧瞧,突聽裏麵叫嚷,以為出什麽大事兒,忙在正房門外幫腔道,“可是要去請姑爺?”

蘇瑾登時一個頭兩個大,連連擺手,“不須去,都去忙罷”

說著又轉身向梁小青笑道,“你這丫頭也心實。她們說事後哪家不補聘禮,你怎麽不說:原陸家是個沒規矩的,即知道要補,這都快一年了,也不見你們補來”

梁小青紅著眼圈撇嘴,“小姐您還笑我若說這話,她們必說,不補是因老太太不喜之類的……”

蘇瑾唇角挑了挑,在她臉上打了幾個轉兒,道,“她必不敢說這樣的話。不信,你去試試”

“誰要試”梁小青因她的態度十分不滿,不由背了背身子道,“小姐還是趕快打發她們回去,今兒才是剛來呢,便給咱們添氣受,日子一長,不曉得會張狂成何等模樣呢”

蘇瑾點頭,“我曉得了。等姑爺下了堂,我便與他商議”

梁小青因見她波瀾不驚的樣子,更加不滿,聲音不由又高了起來,“小姐聽到這話都不氣麽?姑爺再好,也抵不過您受這樣的氣”

葉媽媽忙安撫梁小青道,“小青姑娘,你別急,小姐自有小姐的意思。”

蘇瑾歎了一聲,在她身邊坐下。她如何不氣,哪個人聽到這樣的話會不氣?但這些結果她早想到過,一直以來,她都在極力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可終究還是來了。現在她滿心的無力之感,哪裏提起精神生氣?

再者她可不是梁小青,沒成親時,眼中隻看得見他的好;現今出了事,眼中隻看得見自己的委屈。不過這事終是要解決的,隻是用什麽辦法,她心中毫無頭緒。

卻說梁小青一行出來後,周媽媽與葉媽媽板著麵目問那個叫秋蟬的丫頭,“你到底與那小青姑娘說了什麽?”

這秋蟬和無雙本也是老太太跟前頗為得臉的丫頭,不然也不會派了她們來。方才她與梁小青說的那些話,實是因心頭有些不滿,便暗諷了兩句,這本在府中常與丫頭們鬥嘴的伎倆,不過是你刺我一句,我回擊幾句出出氣罷了。誰成想那梁小青是個村的,偏不吃她這一套,竟扯破臉皮,大肆叫嚷起來。

心中本就羞愧後悔,聽這二人問,忙上前急切地辯解,“實是沒說什麽,隻是說到選秀時,我與無雙有些好奇五少爺成親時如何操辦的,便多問了幾句。因這娶親的事兒,我突又想到咱們徽州的禮節,本是想著兩地不同風不同俗,拿它做個話頭,說些閑話解悶。誰成想那小青姑娘卻歪解了我的意思。”

周媽媽抬眼撇了她一眼沒說話,倒是林媽媽有些著急,追問她,“那你究竟說了何話,叫小青姑娘歪解了?”

秋蟬囁囁幾聲道,“現下我想了想,旁的也沒什麽。隻是小青姑娘說到選秀之時,五少爺送的聘禮,與咱們徽州的無雁不成禮的禮儀不符,便說了一句。再有便是我聽人旁人講,但凡這樣成親的,事後皆會補聘禮與嫁妝……”

周媽媽聽到此處冷笑一聲,“不知秋蟬姑娘提這個是想說什麽?說咱們陸家不知禮數麽?還是想說旁的?如今老太太叫咱們來,自是已認可的意思,你在老太太跟前當差多年,連這個也不知麽?”

秋蟬窘紅了臉,眼中含淚,連連搖頭,“我並沒有旁的心思。不過是想到了,一時沒思量周全,話便出了口。”

周媽媽眼兒在她身上轉了幾轉,又轉向林媽媽瞧了一眼,方望著門口道,“午飯時,大家也聽見了朱府葉媽**話,那梁小青名上雖說是在五少奶奶跟前侍候的,實則情同姐妹。如今這事怎麽辦才好?”

“皆是我的錯,我這便去向少奶奶和小青姑娘賠罪。”秋蟬思量片刻,低聲道。

林媽媽看了她一眼,微歎一聲,站起身子,“罷了,咱們來第一日便惹出這樣的事兒,我也合該去向少奶奶賠罪。”

周媽媽招手叫一個王婆子,“去看看五少奶奶可得空兒。”

王婆子應聲去了側院,她到時,小秀和香草已被蘇瑾趕到院中,二人正立在往側院的小月門邊兒上說著話,突見王婆子來了,那梁小青的話她們聽得一清二楚,若是小事倒還罷了,那秋蟬才來不足兩個時辰,就敢這麽貶低表小姐,二人心頭氣得很,看見她,自然與她沒好臉色,一個拿眼斜她,一個冷哼,“你來做什麽?”

王婆子平白受了連累,得了冷眼,心中也惱,卻不得不賠笑道,“二位姑娘,林媽媽叫我來瞧瞧少奶奶可得空兒。”

香草狠狠地扯了一把樹葉,不耐煩地擺手道,“小青姑娘正哭著,少奶奶正勸著,不得空。你回罷”

王婆子討了個沒意思,還要再說,香草和小秀已背了身子,往正房走去。她連忙跟上兩步,賠笑道,“秋蟬姑娘原也是無意地,正想來與少奶奶賠罪,二位姑娘且與我通傳一聲罷。”

香草聞言轉身,挑起眉眼道,“以我說,大家有什麽話,等姑爺下了堂來,當著姑爺的麵兒說清楚省得有些人在背後胡亂嚼蛆”說著又一記冷哼,拉小秀順著遊廊去正房。

那婆子方才是微惱,現在是大怒,衝著香草和小秀的背影低聲罵道,“狗仗人勢地小yin婦,憑你去叫人評理,我卻不信,五少爺當真能抹了老太太的麵子。”一麵說一麵氣衝衝的返回側院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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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