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三個字兒話音還不及落,隻聽“砰”地一聲響,她連忙回頭,身後的船艙門已關上了

蘇瑾隻覺一股冷意瞬間爬上脊背,下意識的想,這老頭是不是假冒的朱老爺子,要綁架她?

這麽想著,她回過頭,眼含十二分警惕,直直盯著坐著的老頭兒看。

不過剛看了兩眼,她心底猛然一鬆:葉媽媽和來旺媳婦總不會假是了,這二人她再熟悉不過了。

呼蘇瑾拍拍胸口,平複跑得劇烈的心髒,腦子終於能開始稍稍轉動一下,也就這麽一下,她想到了更多的證據,以證實麵前這人真的是朱老太爺。比如去蘇家報訊兒的老吳,比如她真切得不能再真切的親爹蘇士貞……

“外祖父,您這是做什麽?”蘇瑾很快鎮定下來,緩緩地走到朱老太爺麵前,一屁股在桌邊椅子上坐下,不滿地道。

“哼”朱老太爺冷哼一記,將臉兒別到窗外,看運河上來往地船隻。本想以她的性子會暴跳如雷,驚天動地一通喊,卻沒想,她連半個音兒也沒出。

比起他朱家的幾位嫡親孫子孫女來,確實有幾分膽色。朱老太爺又轉過頭來,冷哼一記,“跟我回杭州”

聞聽此言,蘇瑾無奈一笑,直看著朱老太爺,“您就是叫我回去,也不必用這樣的法子”說著往船倉另一側的看了眼,透過窗子,能看到河岸邊,她方才和蘇士貞站立的位置。又以不小的聲音抱怨道,“還叫我爹爹陪您演這麽一出戲……”

“你會聽話的回去?”朱老太爺又斜過來一眼,那目光的含義,蘇瑾自然是懂得。

她無奈一笑,低了頭。去探親麽,有機會自然要去,可家若住到朱家,她自然是不會回去地

這老太爺這一招的動靜,雖大了點,不得不承認,對她極有用。現在,她就有些無計可施之感。當然她可以哭喊,可以很激烈的反抗。但她不想那麽做,有沒有用且不說,這得多損形象?而且身體狀況也不允許。更重要的是,老太爺是親人,是長輩,這麽做,有些“決裂”的意味在裏頭。

她也不能這麽做

但她不能承認她不會回去。想到此處,又抬頭,換上一副帶著撒嬌意味的笑顏,“外祖父若說想我了,叫我來接我,我自然會回去地。”

朱老太爺眉頭高挑,顯然不信。

蘇瑾嗬嗬笑了兩聲,“是真的。相公和我早先商議過,要找了時間去杭州探望您。這些日子也和爹爹商議了,要去杭州買鋪麵,爹爹說,日後把家安在杭州呢,皆是因您在那邊兒的緣故呢”

朱老太爺自然不信她的話,不過,卻唇角一咧,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地笑來,“那正好。你先隨我回去……”

老太爺的決心已明明白白的擺著,蘇瑾也知道隻憑三言兩語難以說服他。隻得轉向另一個問題,“外祖父為何叫我回去?”

“杭州氣侯好些,接你去將養身子。”朱老太爺順口一答,目光又扭到窗外看河景。

蘇瑾撇嘴,真是這個原由才怪呢

“瑾兒,瑾兒……”另一邊窗子外傳來蘇士貞的呼喚。

蘇瑾轉頭過去,蘇士貞正彎腰往裏麵望來,“瑾兒。”

千思萬算叫親爹擺了一道兒,蘇瑾的鬱悶可想而知。起身走到窗邊,悶聲悶氣地道,“什麽事呀,爹爹!”

蘇士貞看女兒這樣,愈加歉然,略帶討好之意安撫道,“你先隨外祖父回杭州,爹爹去忻州看看生意,便去看你。”

蘇瑾沉默不語。

蘇士貞又道,“丁夫人許久不見你,一直念著你呢。再有,咱們在杭州置鋪麵,隻有丁夫人幫著操辦,咱們也不好甩手不管,你去了正好挑挑鋪麵……”說到生意上事兒,蘇士貞的話便有底氣了,愈加賣力遊說,“還有楊小弟那裏羊毛毯子賣得如何,你不也掛著心麽?再者,咱們將來到杭州,也是要置買宅子的。這事兒不能也托他人代勞罷?你早去一步,替爹爹張羅張羅。”

蘇瑾抬頭看著一臉討好笑意的蘇士貞,依舊沉默不言。

蘇士貞略微有些急了,勸道,“你外祖父也是為你好。去那邊將養身子不好麽?”

蘇瑾向自己的小腹處瞄了一眼,“相公那裏怎麽辦?他不知道罷?早先不是說好了爹爹和我一起回秀容縣地?相公也早早回去打點,您可倒好,和女婿說好的事兒,變了卦不說,還在背後擺他一道兒……”

蘇士貞聞言苦笑,他對女婿不是沒有愧疚,可伸頭向裏看了看老太爺,話終是沒說出口,隻道,“女婿那裏我自會說的。你莫和外祖父使氣,好好呆著啊……”

不及說完,因怕女兒多問,他招架不住,竟匆匆地去了。

朱老太爺在她身後又哼一記,“回來坐好,要開船了”

蘇瑾立在窗邊不語。這窗子不算高,隻及到腰部略上方一點,若是爬的話,當也能爬出去。經過這一會兒的思量,她大約猜到老太爺要她回去是因為什麽。

剛思量到這兒,船身便動了。蘇瑾身子搖晃了一下,嚇得她趕忙抓住窗沿,在老太爺如探燈一般的目光中,扶著腰,小心坐下來。

船一開動,艙門兒就打開了,葉媽媽和來旺媳婦端了茶水進來,小心翼翼地看看這祖孫二人,一個去給老太爺那邊送茶,一個則送到蘇瑾麵前兒,笑道,“表小姐喝茶。”

蘇瑾無奈扯出一抹笑意,伸手接過,道了謝。

朱老太爺卻沒接茶,站起身子往外走,“你們好生陪著她。”不顧船身搖晃,腳步不穩地就出去了。

老太爺一出去,葉媽媽就賠笑道,“還請表小姐莫怪。”

蘇瑾苦笑,怪什麽。這皆是老太爺的主意罷?不然蘇士貞怎麽問也不問自己,就擺了親女兒一道?端起杯子吃了口茶,平複心神,正色問道,“外祖父因何如此大費周章的要‘接’我回去?”

她把那“接”字咬得重重地,葉媽媽和來旺媳婦臉兒上均是一訕。二人相互看看,半晌,葉媽媽方道,“表小姐也莫怪我們多嘴。我們自忻州回去後,老太爺逼問得緊。原本我們皆是不想說的,可您也知道老太爺的脾氣,他沒說叫我們回,我們便回了,這可是擅自做主,他能饒得了我們?”

“饒不饒的,倒也不怕。左右不過吃一通訓,挨兩下子罷了。可,老太爺一是擔心您,二來,我們回去,他怕是自己想左了,在家生了好一大通氣。我們說要寫回信兒給表小姐報個平安,他也不準。”來旺媳婦一邊覷眼瞧著蘇瑾的神色,一邊接過話頭來,看她神色平靜,便又接著道,“後來我和葉媽媽想想,表小姐的事兒是須得長輩出麵才好辦。姑爺雖可與表小姐撐腰,可那府有個老太太呢,輩份便差著一遭兒,如何好與那府的人議事?這便才與老太爺說了實話。”

蘇瑾聽到這裏長歎一聲,她就知道,給朱府寫了四五府均無回音,定是哪裏出問題了。至於她們回去會和老太爺說實話,她也想到了。而且認為他們必是要說的。說白了,他們是朱府的下人,能不跟老太爺說實話?

隻是……一歎之後,她又擰了眉,“老太爺接我回去,到底是有何盤算?”

“說是要替表小姐伸頭,和陸府的老太太正式議議這門親呢”

猜測被證實,蘇瑾苦笑,“我知道了。老太爺真是費心了。”

來旺媳婦兒就笑,“老太爺性子是急了些,也固執了些,也是為表小姐好呢。”

出發點是好的,隻怕他愈插手愈糟糕呢。

蘇瑾以手摩挲著杯口沉默不語。好一會兒,抬頭在船艙中巡視一圈兒,沒見到筆墨等物,就道,“你們去船家那裏找些筆墨來,我寫封信給相公,到下一個碼頭時,叫人送到信局去。”

葉媽媽看她興致不高,一連的道,“我現下就去,表小姐稍候。”

正這時,船身顛簸了一下,葉媽媽身子一晃,幾欲跌倒,蘇瑾忙道,“船還沒走穩,再等一會兒不遲。”這二人的小心她看在眼中,也不好太過了。

葉媽媽扶著椅子背笑道,“人老了,不中用了。”

蘇瑾忙來旺媳婦扶她坐下,看窗外,此時已到南水門,出了南水門,便算離了歸寧府,一路南下,直到杭州。

此時她的心情頗為複雜。

端坐好久,終是一歎。

再抬頭看時,船已行入運河之中,船與船之間拉開距離,視野也空曠起來,遠處的岸邊,蔥籠春草盈尺……

想些好的一麵罷,蘇瑾在心底歎一聲,蘇士貞說的幾件事兒,她確實也感興趣,丁氏已有兩年多不見,也不曉得現今過得如何。對這位最初無償幫助過她,又對她十分友善的丁夫人,她著實想念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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