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士貞說著掏出幾塊碎銀子來,遞到兩個孩子麵前兒。栓子直直盯著那銀子看了一會兒,猛然搖頭,一把拉了全福跪下,在車廂內又嗑起頭來,哀求,“老爺,我不要銀子,就讓我們到你家幹活兒吧,我和全福不要工錢,每日隻吃兩頓飯就夠了,我們兩個會做很多事兒,趕車打掃砍柴,下地幹農活,求求你收下我們吧!”

“好了,別嗑了,快起來吧。”蘇瑾從方才栓子和蘇士貞的對話中已明白,這兩個孩子雖然被人騙到船上,卻並未在朝廷官家留底子,現在收留他們,除了擔心那位金老爺派人找到他們,旁的倒也沒後顧之憂。再者這兩個孩子還小,這點銀錢夠他們吃用多久?栓子說得也對,那船上有五六十個孩子呢,少他們兩個也沒大不了的,不過兩個小乞丐而已,還能真的留下人尋他們不成?不待蘇士貞出聲,便自做了主張。

“謝謝,謝謝!”栓子和全福先是一愣,隨即又驚喜叩頭。

蘇士貞看了看蘇瑾,歎息了一聲,將銀子收了,轉向二人道,“好了,都起來吧。隻是你們日後沒甚麽事,不得亂跑。到了家中與四鄰也說是家中遭了災賣身到我們家的。等過些時日,真的無人找你們,你想回原籍,到時我自會找人送你們。”

“是,謝謝老爺,謝謝老爺!”兩人大喜過望,又是一陣叩頭。蘇瑾在一旁看得心酸,笑著阻止,“莫磕了,快坐好,咱們要回家了。”

兩人聞言趕忙坐正身子,一人還細心的護著一個舊貨包袱,防止它們掉落下來。

梁富貴重新趕動驢車,向回家的方向駛去。蘇瑾因心疼這兩個孩子的遭遇,格外和顏悅色,路上不停的與他們閑話。這兩個小家夥也知遇上了好人,極老實的回答蘇瑾的問題,生怕哪句話答了,讓人攆下車去。

自賓陽門到舊城的路極順暢,走了大約三四刻鍾,已轉到回家的大道上。蘇士貞又將那番話教他們說了一遍,讓兩人記好。這才轉進巷子。

一行三人早上離家時才辰時初,這會兒已到申時末刻,太陽已沉到樹梢之上。

院門一響,常氏趕忙跑來開門兒,將人迎到院中,“哎喲,可是了。今兒打貨打了這長的時候?”話還未完便看見栓子和全福兩個,愣了一下,問道,“,這兩個是?”

蘇瑾跳下驢車,叫栓子和全福下來,對他們說道,“這個就是我剛才跟你們說過的常媽媽,以後你們兩個都要聽她的話,了嗎?來,給常媽媽見禮!”

“是!!”栓子和全福趕忙上前給常氏行禮,“小的見過常媽媽!”

“哎,起來,快起來吧!”常氏一手拉了一個,將他們拉起來。走到蘇瑾身邊悄悄問,“去了人市?”

“嗯,”蘇瑾點點頭,決定先不跟常氏說實話,“爹爹說他們出去販貨,家中人手不夠使,就去挑了兩個跑腿幹活兒地。”

梁直在前麵鋪子聽到院中動靜,跑了進來,看見二人,又問一遍,蘇瑾拍他的頭,“瞎問,還不去搭手把包袱卸下來。”

拴子和全福兩個也是有眼色地,聽見她的話,也趕忙上前去搭手。蘇瑾頗為欣慰的笑了下,與常氏道,“奶娘,把後麵兒那間放雜物的房間騰出來給這兩個孩子住吧。”

常氏點頭,又埋怨道,“家裏活兒不多,我們娘幾個忙得,何必又買人,白花錢兒,又多吃飯。”

蘇瑾伸了個懶腰,笑了笑,“奶娘,咱們馬上要做那鞋子的營生,那個活計還得你操持著才行。你一忙活,家中可用的人就少了。再者,將來去打貨,我總要有人跟著跑腿兒才行。買丫頭不合算,這兩個半大小子倒正好。你看他們兩個長得也機靈,再過兩年大些了,正好給爹爹跑腿兒,不是很好?”

常氏一想,這倒也是!鞋子開做,她要去張羅,梁小青要做飯,鋪子自然得有人看著,隻叫梁直一個看鋪子,她也不放心。便點頭笑道,“還是想得周全。我這就去收拾房間。看這兩個孩子瘦的,也不知多久沒吃過飽飯了,唉……”說著轉身去了。

卸完貨物,梁富貴和蘇士貞去了正房,蘇瑾交待梁直領著栓子和全福熟悉熟悉家中,莫要欺負人。也轉身進了東廂房。

這一趟出去竟遇上這麽多事兒,讓她有些疲憊,到東廂房當門坐下,拎起紅泥小爐上溫著的銅壺,沏了杯茶,慢慢吃著。

梁直對新來的兩個小家夥很是友好,領著他們東走西看,不多會兒便將蘇家小院給熟悉透了,又拿出沙包來,教兩人玩。

蘇瑾聽著三人在院中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不覺長長的歎了口氣,這真是活生生的大明朝!之前,這隻是她在心中不斷提醒的,而今天經曆的一切,卻讓她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把。說不清心頭是滋味兒,隻是十分感歎。

休息一會兒,蘇瑾出了東廂,常氏已將雜物房整理出來,找出兩個門板來,讓梁直領著栓子和全福拿青磚先支個簡易的床出來。

這才向蘇瑾走來,“,今兒在家,我把鞋麵都剪好了,封口的白布也都準備停當了。今兒有吳家的近鄰得了信兒,已問咱們這鞋子時候開做。”

蘇瑾笑了笑,“這還用挑日子麽?誰有意做工,奶娘隻管配好對子,給她便是了。”

“哎!”常氏應了聲,又道,“今兒學裏一個姓姚的女學生來找,說已有二十幾日不去學裏,便瞧瞧。”

哦?!蘇瑾愣了一下,她早已將的女學生身份忘得一幹二淨了。不過這姓姚的,蘇瑾倒是記得的,與蘇瑾兒關係還算不,家中開個小飯館,家境與蘇家相當,也喜好些詩啊詞的之類。隻是她這麽久沒去學裏,現在才來看望她?便問,“她來除了看望,還說了?”

常氏搖頭,“她隻說沒旁的事兒,不過她與小青提了兩句詩會的事兒。想來是想請參加?”

蘇瑾大力搖頭,“我哪有那閑功夫去參加詩會。叫她們自已去耍吧。”

常氏道,“也不用整日在家守著鋪子操心營生。家中有我們呢,現下汪家的事兒也了,不妨仍去學裏,和女同學說散散心也好。”

蘇瑾仍是搖頭,“不去,有好玩的。我在家中還自在些!”

常氏卻覺她這樣正是安心享樂的年紀,不去上學專在家中操心營生,是虧欠了她,便再勸,“那好歹上完這一年罷。一年十兩銀子的束脩呢。若不想讀,到明年不交束脩便是。”

蘇士貞在正房裏聽見二人的話,挑簾出來,道,“你常媽媽說得對。你天天窩在家中做甚麽?鋪子除了打貨又沒有許多事要你做。”

蘇瑾本還想推,又一想,去學堂倒也好,有些不便問蘇士貞的,可以問問旁人。反正現在自家除了調整雜貨鋪子裏的貨物,一時也沒甚麽要緊的事兒做。

便點頭道,“也好。等家中忙不,我到時再不去罷。”

蘇士貞滿意的點點頭,“好。”

梁小青自鋪子裏,得知蘇瑾同意去學堂,甚是開心,快步進了東廂房,“,姚說,五月初五,她們相約再去清源山上遊玩,邀請一道去呢。”

蘇瑾有些好笑,“難不成是有人看上了清源書院中的哪個學子?有那麽多好去處不去,偏往山上跑?”

梁小青連連擺手,“,您別叫我娘聽見。”

蘇瑾笑了笑,“怕,是她非叫我去學堂地。你與我說實話,姚玉蓮除了說去清源山遊玩,還說了?”

梁小青搖頭,“旁的沒說呢。隻說是秦起的頭兒,約大家一起去呢。”

“是她呀!”蘇瑾了然點頭,這秦倒是她們學堂之中家底較厚地,家中有個織機作坊,裏麵有百十張織機,雖然歸寧府本地織的布綢之類不能與蘇杭常熟那個邊兒相提並論,勝在便宜,本地的普通人家拿它們做衣衫也不少,生意好似不。

因此這姓秦的小姑娘在學堂裏趾高氣昂的,蘇瑾兒不喜歡她,也極少與她打交道。而她也看不慣蘇瑾兒整日一副柔柔弱弱,醉心詩詞不問世事的模樣,總之算是相看兩厭。

“嗯。”梁小青點點頭,突然湊近蘇瑾,小聲說道,“,你說會不會是她瞧中清源書院的學子,才故意起這麽個頭兒?”

“嗬嗬。”蘇瑾笑了,伸手敲她一下,“我方才隻是隨口一說,你倒當真了?”

“不是呀,!”梁小青揉了下額頭,又湊近了些,“您忘了三月裏她們去清源山遊玩的事了?後來,我聽秦的丫頭好似說了一句,她四月初又去山上燒香。再後來她不是拿了兩首做地詩叫幫著看看?”

“那又怎樣?”蘇瑾故意笑問。

“哎呀,。”梁小青頓了頓腳,“不是與我說過,那兩首象是女子寫給男子地情詩麽?”

蘇瑾好笑的推了她一下,“忙你的去吧,記得還怪清楚呢!”

梁小青扁扁嘴,揉揉胳膊道,“姚說了,明日她再來看,到時怕要問去不去呢。”

蘇瑾點頭,“好,我去!我去!我呀帶你一起去,到時候說不定能碰上我們小青的真命天子,給我們小青找個如意郎君!”

“啊呀!,你說!”梁小青驟然紅了臉,腳一頓,跑出東廂房。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