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茶攤地婦人在一旁插話道,“幾位可是特特來瞧熱鬧的麽。”梁小青不置可否應了聲。那婦人又感歎道,“汪公汪婆真好命,討是這麽一個富貴媳婦兒,前兩日送嫁妝,那嫁妝喲,整整六十四台,流水價地往汪家送,聽說專備的兩間屋子都擺不下……”

蘇瑾嘴角含笑,不動聲色地聽著。

不多時,迎親地隊伍出現在大街的另一端,兩旁鋪子中有許多客人與小夥計們都湧到街邊瞧熱鬧,瞬間將蘇瑾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她並沒什麽瞧熱鬧的心思,便端坐著不動。

直到震耳欲聾地炮竹聲和喜樂聲漸漸過去,圍觀的人群也跟著湧進巷子,她才站起身子,叫梁小青結了茶錢,“走吧。新人拜過天地,喜宴便該開了。”

張荀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看過去,想一下道,“小姐,我們不置兩樣禮能混進去麽?”

蘇瑾彎腰自地上撿了塊小石頭塞給張荀,“去找張紅紙包了罷”

“這……”張荀目瞪口呆的望著手上的小石子,看看蘇瑾的神色,終是沒再說什麽。極快地跑到不遠處一間雜貨鋪子,買了張紅紙將那塊小石頭包了進去。

梁小青自打蘇瑾非要來汪家討債,已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隻是乖乖的跟在蘇瑾身後,向汪家而去。

汪家院門口負責相迎賓客的人,是個蘇瑾不認得的陌生麵孔,現下正滿臉笑意不停拱手行禮,迎眾位親朋進門。,院門外側擺著張鋪了紅綢的長條案幾,後麵坐著兩人在收禮金記帳單。

蘇瑾帶著人目不斜視地踏進汪家大門,對迎客人的熱情寒喧置若罔聞。張荀見狀趕快將那紅封送上,扯了梁小青一把,急步跟了進去。

汪家迎客的人被主仆三人都弄得齊齊一怔,待看見人進了院子才回神。接紅封的那人手中拆著賀銀封,不悅向裏麵張望道,“這是哪家的小姐這般無禮……”說話到一半兒,覺出手中的物件兒觸感不動,低頭一看,氣憤大聲叫起來,“這,這是哪家的丫頭真是缺德,裏麵竟然包石子兒”

“什麽石子兒?”汪家門口仍有前來賀喜的人進進出出,立在不遠處看熱鬧地近鄰也不少。那這一嗓子登時招來許多疑問的目光,離得近的幾人聽得清楚,紛紛圍過來詢問,將汪家不大的院門湧擠了個嚴實。

門口支客的人是汪家新請地管家,幾步擠到人群中間兒,自那人手中搶過石子,垂了袖子蓋過去,轉向眾人笑道,“各位,各位,這人素喜開玩笑,逗大家樂一樂罷了。剛才那位小姐給賀銀五兩”

他話音剛落,突然一個擠在門邊兒看熱鬧的近鄰如夢初醒般驚訝地嚷道,“啊呀,方才進去的是蘇家小姐吧?對,就是蘇家小姐我前年見過她一回,模樣沒大變,就是,就是精氣神兒變得讓人不敢認了”

汪家舊鄰經那婦人一提醒,再細想,方才那少女還真與蘇士貞有些相似,聚在汪家門口翁翁翁地議論起來,一個個伸長脖子往裏張望,還有人興災樂禍地說著酸話。新來的這管家沒見過蘇瑾兒,卻也聽說過汪家和蘇家的舊事。

登時腦門霍霍地疼起來,都說蘇家退親後安靜得很,他哪裏想到這家人會在成親這日來鬧?因而迎客時半點提防沒有。

眼下裏麵正在拜堂,若叫她闖進去,這可如何是好?當下顧不得再與圍觀地解釋,匆匆交待兩句話,撒腿向院中跑去,將近跑到內院時,迎頭碰上汪家二兒子,他猛然收住腳步,打了一個趔趄,急切問道,“二,二爺,裏麵沒出什麽亂子吧?”

“呸”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汪家老2雙目圓,狠狠地呸了一口,罵道,“大喜的日子專添晦氣,裏頭好好的,能出什麽亂子?”

“哦”汪家管家神色一鬆,拿衣袖沾著額上沁出地汗水,莫非蘇家小姐沒去喜堂?連連賠禮,又與汪家老2低聲說了方才門口發生的事兒。

汪家老2瞪眼頓腳罵道,“你是怎麽看門迎客地?今兒有老三許多同年來,鬧出什麽事來,叫他日後如何見人?潘家的人如何肯依,還不快去找人”

“是,是”汪家管家忙不迭地應聲,跑飛快去尋人。

汪家老2立在原處略想了想,轉身去找了他渾家來,讓她帶著家中的仆婦到女客那邊兒去尋尋,自己則向男客院中跑去。

剛走到院門,便被裏急忙往外往外衝地人撞個了滿懷,他不由唉呀一聲,盯眼一看,卻是候管家,氣道,“你不去尋人,胡亂跑什麽?”

“二少爺,人,人在那邊兒呢。”

汪家老2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隻見遠遠有三人背對院門,立在貴客席前,象是正說著什麽,周邊的人都好奇的伸長脖子往那邊兒張望。不由疑惑,“她在那裏做什麽,是在與誰說話”

“是舅老爺”侯管家不由分說拉著汪家老2往那邊兒走,低聲解釋道,“那蘇家小姐說舅老爺借了他們家銀子,討要不回來,隻好來喜宴與他討要”

“那,那還快把人拉走?”汪家老2低聲罵了一句,急忙擠過去,離得近了才聽清一個清脆地女聲在口算帳目,“……你自崇禎末年正月借我家三千兩銀子,雙方合議一年一分地利錢。如今已過了五年又五個月。應還本利合計四千九百二十一兩八錢一分八厘……”

汪家舅爺陳達慶沒想到會被她突然堵在此處,尷尬惱怒不已,然借據在她手中,立馬還銀子心有不甘,有這麽多人旁觀地人,他又不敢說甚麽不還銀子,或者沒有的話。正恨著,突聽銀子數目與上次蘇士貞說的出入甚大,不由叫道,“不是四千五百兩麽?”

蘇瑾聞言,微微一笑,將手中的借據抖了抖,“陳老爺,明明是四千九百二十一兩八錢一分八厘。我還饒了你五個月沒算利錢呢。經商之人,算帳乃是必精的技能,你連這個都算不清楚,難怪叫人騙得折了那麽大筆的本錢”

周邊的人被她這充滿諷刺意味的話惹得哄然而笑。陳達慶惱得站起身子大聲道,“誰說我不會算帳,一年一分利,五年就是一千五百兩的銀子。本利合計四千五百兩,你個小小毛丫頭,學沒學過算帳,也敢來笑話我”

蘇瑾閑閑的一笑,“你有你的算法,我有我的算法。你即已承認欠我們家銀子,趕快還債吧。早還了銀子,我們早些走。我們可不是專程來攪局,隻是來要債地”

“你那是甚麽算法?”突出多出近五百兩銀子讓陳達慶肉疼得幾乎暈死過去,再也控製不住,暴跳起來怒聲喝道。

蘇瑾適時往後退了一步,向周邊掃視一圈兒,又看向他,笑道,“陳老爺不會不懂什麽叫做利滾利吧?三千兩本金一年生利三百,次年變作的本金變作三千三百兩,再次年本利合計再生利,再再次年仍然如此反複……所謂利滾利是也。”

汪家舅爺被氣得以手點她,顫著聲音,“你父親將銀子借我時,講明地是生利不計入本銀生利地。你,你,你……”

蘇瑾等他氣夠了,才閑閑地道,“這個借據上可沒寫明不過我向你討這‘利生利’也不是沒依據地。北方各省地年息是多少,陳老爺不會不知吧?你若想不起來,我來時正好找人問了問。北方各省最高年利是倍息,一年要翻一倍的本錢南方各省地利比咱們這裏低些,一年最少也有二分地利。我爹爹借把你一年一分的低利,這其中的緣由,你不曉得麽?現下我們之間沒甚麽情分情麵,我按‘利滾利’向你討債,比起二分地利,你還少出一千兩呢。”

陳達慶被她這番歪理氣得不由自主往前逼進了一步,蘇瑾連忙將借據納入懷,誇張地往後躲了躲,水汪汪的大眼睛睜得圓圓地,露出緊張兮兮的神情,“陳老爺你欠債不還,大庭廣眾之下還想對後輩女兒家動手麽?”

梁小青和張荀一直立在她身旁高度戒備,聞聽此言,齊齊將身子擋到蘇瑾身前,怒視陳達慶。

“我……”汪家舅爺一愣,忙不跌後退兩步,以證明自己雖然心中恨不得一掌拍死她,此時卻沒有那種想法。

“二爺,二爺”侯管家見汪家老2立在一旁,半晌不動,不由輕輕扯了他一把,“二爺,您快想想法子呀……”

“哦?哦”汪家老2如夢初醒般回神,往跟前擠了擠,擠到張荀身側,衝著人牆後的蘇瑾作了一輯,溫言道,“蘇家妹子,你看今兒我們汪家有喜,諸位賓朋都等著入席,討債的事兒能不能緩一緩?”

蘇瑾撥開擋在身前的二人,斜眼瞄了汪家老2一眼,不理他。仍轉向汪家舅爺,“我今兒是來討銀子地,討不到銀子,我決不走人”

陳達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禁不住周邊眾人的打量議論,猛然一頓腳,“哪個出門會帶幾千兩銀子在身上?”轉身撥開人群便要走。

剛擠了兩下,被人群之中不知哪個用手抵在胸口用力一推,複又踉蹌著退回人牆之內,這情形立時招來一陣哄然大笑。

蘇瑾冷冷哼道,“看來陳老爺是打算賴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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