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熙覺得白氏仿佛意有所指,連往屋裏走,邊道:“林小姐學識淵博,又是青謹的恩師之女,我感激林師父救了青謹。”她不存在喜歡或是不喜歡林輕梅,隻是因為歐青謹感激林師父,所以才會對林輕梅如此客氣。

屋裏吳氏正在勸流淚不止的薛氏,“二叔也太鬧騰得凶了些,但你也莫惱,那位最終不是也沒得逞麽?”

薛氏歎道:“你哪裏知道,這些年,我沒鬆口,他也就一直沒把那兩丫頭給抬成妾,我還以為他顧念夫妻情分,誰知道,竟然是早就在外麵養了外室,兒子都考了秀才了,日日的和我鬧,說漾兒不成器,要接那賤人母子進門,認祖歸宗。若非遇上老太爺的事情,我隻怕也擰不過去。”說著又哭了起來。

薛氏身邊最親近的蘇媽媽就道:“大少奶奶,您是不知道,二少爺那脾氣……咱們是怎麽都攔不住。可憐我們二少奶奶,在家中的時候,可是油皮兒都不曾破過一點。”

就算是再同情薛氏,但兩口子的事,吳氏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得勸道:“你且忍忍,再怎麽樣,也是庶出,越不過你和漾兒去。誰叫咱們是女人呢?我屋子裏不也有一個麽?我不也得忍著嗎?你想開些。”

薛氏哭道:“他不把我當妻子看,那般心狠,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去。我的漾兒不成器,可不是還有矩兒和康兒嗎?怎的就這樣欺負人啊?若真的應了他,以後哪裏還有我們娘兒幾個的容身之處?”

聽這意思,薛氏竟然是被二少動手打了。夏瑞熙不經意間就聽了個完全,想進屋去,又怕薛氏尷尬,畢竟這些世家女子,是把體麵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要不然,在此之前,錦繡園也不會任何風聲都沒聽見。

正進退兩難,白氏揚揚眉:“四弟妹,我聽說你在後院建了一個溫室,專用來養嬌貴的花兒,帶我去開開眼界如何?”

這是一個好主意,夏瑞熙揚聲道:“大嫂,二嫂,三嫂要去看我建的那個小溫室,你們可要一起去?”

薛氏正說到難過處,又紅了眼,流了淚,形容狼狽,哪裏肯去?吳氏也要留下來陪她,自然也就不去。

白氏攜了夏瑞熙:“她們對這些花啊草啊的不感興趣,就咱們二人去。”

進了花房,白氏蹲在一株魏紫的旁邊,一邊細數有幾個花芽,一邊道:“不知道她哭什麽吧?”

夏瑞熙懵懂地道:“大概是漾兒不聽話?”

白氏比了個被打的動作,譏諷地笑道:“二伯好威風,什麽事都不做,靠著家裏養妻兒,仗著妻舅的勢到處遊蕩,還以為自己了不起,人家都尊敬他歐二少,焉知人家尊敬的是歐家的銀子,薛家的勢。這也倒罷了,最可憎的是,拿著老婆的嫁妝養外室,回家還打老婆。偏她呢,是個蠢的!以為降服兩個不受寵的通房她就高枕無憂了?笑話!”

夏瑞熙不動聲色的聽著,她有些拿不準白氏到底是故意說這些是非給她聽,還是真的一直都這般直白愛八卦?

說白氏不直白,不愛八卦吧,夏瑞熙初次見到白氏時,白氏就肆無忌憚的當著尚夫人、夏夫人和她的麵,說歐青謹的不是,還有那對林輕梅毫不掩飾的輕視嫉妒和厭惡排擠,當著公婆和丈夫的麵也不知道掩飾一下小心思的行為,都讓人不得不認為她是一個有些直性到了蠢的女子。

說到直白,沒有心機吧,她偏偏又在這個家中擊敗了強勢的長媳吳氏和官居家小姐出身的薛氏,協助歐二夫人管家,還能讓下人心生畏懼。

白氏根本也沒指望夏瑞熙會答話,自顧自的說:“你還不知道,二伯養在外麵的那個兒子,隻比漾兒小了半歲,爹已經讓你三哥悄悄去看過了,據說人才很好,讀書也是拔尖的,已經中了秀才,品行端正,比起漾兒那個不成器,一天隻知道追著丫頭吃胭脂的混帳來,不知好了多少倍。”

說到這裏,白氏竟然有些幸災樂禍:“二伯說,薛氏寵愛兒子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慈母多敗兒,把漾兒教養成這個樣子他也就不計較了,但外麵那孩子是個好苗子,放在外麵放任自流實在是太可惜了,好歹也是歐家的骨血,將來也有建功立業,光耀門楣的一天,爹當時就動心了,還是娘阻攔了一下,接著京裏的事兒太亂,才暫且放下了。”

“給老太爺治喪時,二伯想趁這個機會,讓那孩子來給老太爺守靈,以便認祖歸宗,二嫂要死要活地鬧了一台,又驚動了薛家,鬧得爹煩了,才稍微緩了緩。我估摸著,她再死挺,也不過是年把的事情,那女人和她那兒子就得給接進門來。還不如大方些,還得些人情,大家都體麵.”

夏瑞熙卻不這樣想,薛氏的大哥不是個大官嗎?歐家今非昔比,正是多事之秋,需要仰仗別人的地方還多得很,除非歐二老爺是個笨蛋,才會在這個時候去得罪薛氏的娘家。不管歐二老爺再怎麽重視那個孩子,嫡子和庶子的區別始終是極大的。所以二少那個外室和庶子,在這幾年內,休想進歐家的門,歐二老爺最多會撥些生活費,再給那個孩子介紹一個好的先生罷了。

白氏見夏瑞熙一直隻聽不說話,戳戳她:“你覺得是不是這個理?”

白氏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光看看她房裏那死去的兩個通房和她對林輕梅的敵視,就知道她對納妾和通房的態度了,這會兒卻在這裏笑話薛氏不通情達理?不會做人情?

夏瑞熙無意和她糾纏這些問題,含糊地應了一聲,想起昨日歐青謹回來後,專門和她說,讓她想辦法把一直跟在老太爺身邊的那個長隨,喚作長壽的留下來。便岔開話題:“我聽說要把老太爺屋裏的人都給打發了,不知可有此事?”

白氏伸出兩個指頭:“福壽堂裏不連花匠和灑掃的,專伺候老太爺的人就有二十多號,如今老太爺升天了,留著他們再沒有什麽用處。各房各院裏的人手也是滿打滿夠,而且爹說了,見著他們就想起老太爺——傷心,自然要發放出去。”

什麽見著這些奴仆就想起老太爺來,分明是用度拮據,要精簡家中的仆從,偏還要找些好聽的借口。

夏瑞熙也不戳破,憨憨地說:“也是,昨兒青謹出門,剛好碰見老太爺身邊的那個長壽,回來就歎了半天氣。道是長壽家中有個瞎眼的老娘,就靠著他養活,好不可憐呢。長壽真要是被賣了,他那個瞎眼的老娘沒人要,可就慘了。說起來,青謹身邊隻團兒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呢。”

長壽一直在老太爺書房裏伺候,學識不亞於那些所謂的世家子弟。原本歐青謹並沒有看上他,但他卻找上了歐青謹,痛哭流涕,就是死活都要跟著歐青謹。

歐青謹想到長壽這些年在老太爺身邊,也跟著認識了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見識應該不錯,他將來若是真的出仕,身邊正缺少這樣一個人,無論是做師爺,做管家,都不錯,就和夏瑞熙商量把長壽留下來。

按理這事和歐二夫人說一聲就行了,偏偏長壽的母親,當初是老太夫人身邊的紅工,曾經仗著寵愛狠狠地得罪過歐二夫人,歐二夫人最不待見的就是她,連帶著長壽也遭了無妄之災。老太爺一死,就有人要忙著討好歐二夫人,把長壽算入了要賣掉的奴仆名單之中。

白氏默了半晌,道:“大家都有難處,可憐的何止是他一個?這事是爹和娘一早就商定了的,誰也不敢多話。”

夏瑞熙這是一次求白氏,見她如此不給麵子,就有些不高興,誰不知道歐家的人事調配權就直接掌握在她手裏?雖然說是福壽堂裏的人都要被打發出去,但那些用慣了的,得力的,有點門路的人卻是不包含在內的。

歐二夫人雖然不喜歡長壽,卻也並沒有特別點名說不許長壽留下來。這事隻要白氏睜隻眼閉隻眼,就皆大歡喜了。

如果是麵瓜的薛氏,夏瑞熙還理解她是怕得罪婆婆。但對於白氏來說,這點主她是怎麽都做得的,過後隨便一句不知道就敷衍過去了,輕鬆得很,她拿什麽俏?

夏瑞熙心中不快,便道:“既是如此,便算了。隻怕兩位嫂嫂等急了,我們回去吧?”

白氏自然看得出她不高興,搶前一步低聲道:“四弟妹,你莫氣,實不瞞你,長壽這事,我是真的辦不了。你莫怪罪我,人家都以為這家裏的這些事兒是我說了算,實際上我還不是要事事都聽娘的。”

夏瑞熙淡淡一笑:“三嫂這話說得,就算我不依你一樣。我雖然年紀小,這點事還是懂的。既然爹和娘發了話,我們這些做子女的,自然不能悖逆。我怎會怪罪你?”

白氏低咳了一聲:“你理解就好,這件事要是早些說還好,可你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