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恭恭敬敬地對歐青謹說:“要過年,家裏該休整的地方還得休整一下。原來遣散的下人們可能有願意回來的,今日奴才就去尋尋,撿那得力的帶些回來用,可好?”

長壽這一席話卻是說到歐青謹和夏瑞熙心裏去了,歐家如今要重新立門戶,自然要添些下人。這些舊人,一來是用慣了的,做事知道輕重,知道規矩,不用再花精力教導;二來知根知底,用起來也比較放心,這比新買來的好用得多。

先不說房子院子裏要重新休整,需要大量的人手,就算是夏瑞熙的身邊,也得添一個領孩子嬤嬤才行。否則事情一大堆,百廢待興,今後他要主外,家裏要靠夏瑞熙主內,她要兩頭兼顧,實在是有些難度。

但這事歐青謹二人也不敢貿然做主,還需得和吳氏細細合計,算算家裏的用度還能養幾人,才能下決定。省得人回來了,卻又養不起,那可就成笑話了。

歐青謹打定主意,吩咐長壽道:“這樣,你先去打聽著,看哪些人願意回來,都是些做什麽的。至於具體要多少人,等我們先和大少奶奶合計之後再做定奪。”

說話間達兒醒了,夏瑞熙忙打發走長壽,喂飽達兒,和歐青謹抱了達兒去上房給歐二老爺夫婦請安。

吳氏正要伺候歐二夫人用藥、用清粥,夏瑞熙忙把孩子遞給王婆子,自己上前扶了歐二夫人,給吳氏打下手。

歐二夫人今日又比昨日多用了些粥,精神也好了許多,她催促夏瑞熙:“不是說今日要去你娘家探望你爹娘和祖母的麽?怎麽這個時候了還不去?”

夏瑞熙笑道:“不急,昨夜我弟弟先回的家,他們已經知道咱們平安,過去吃午飯就行了。”

歐二老爺懶懶地坐在躺椅上,拿著一個絨球逗弄琉璃玩兒,琉璃睜大了琥珀色的眼睛,伸長了爪子,機警地追著那絨球玩,偶爾還會抱著打個滾,逗得歐二老爺開心不已。

琉璃一身的毛油光水滑,精神抖擻,體型不胖不瘦,很強壯,根本不像是一隻吃不飽的人家養的貓。

夏瑞熙驚異不已,她沒想到高傲的琉璃居然也有它如此活潑可愛的一麵,在她看來,琉璃肯定是不屑於玩這樣幼稚的遊戲的,結果它居然玩得很認真,很投入,盡職盡責地承擔了它作為寵物的責任。

吳氏感歎地告訴夏瑞熙,家裏喂的幾十隻大大小小,各種品種的貓,在李鉞來鬧的那日嚇走的被嚇走,捉的被捉走。隻有琉璃這隻貓,當時不見他的影子,卻在二日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他們麵前。

琉璃不同於其他嬌貴的貓需要喂,它自己會打食,每日裏就把自己喂的飽飽的,根本不浪費歐家一粒糧食,大約是因為現在家裏人少了的緣故,它反而比從前更喜歡呆在家裏,也更肯陪在歐二老爺的身邊,歐二夫人感慨地說它是一隻仁義的貓,也就不再那麽排斥它。

看著歐二老爺因為琉璃滑稽的動作,笑得白胡子一抖一抖的,精神十足,夏瑞熙感慨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緣分了。”她這樣說的時候,歐青謹悄悄握緊了她的手,他和她,何嚐又不是緣分呢?兜兜轉轉,還是走在了一起。

正說著,王婆子就來報,崔元來接夏瑞熙和歐青謹回夏家。

歐二夫人便催夏瑞熙:“快去!快去!你爹娘脖子都等長了,原來不知和我念叨了多少遍,想看外孫呢。”又吩咐吳氏把前幾日劉力子送來的四壇酒取出兩壇,四條火腿取兩條給夏家帶過去,前些日子多得夏家照顧,有好東西自然要大家分享。

夏瑞熙推辭:“娘,我娘家人少,不用這麽多。一壇酒和一條火腿就夠了。”

吳氏勸道:“這些日子多得你爹娘照顧,大夥兒一直過意不去。難得有機會可以表示一下,讓你拿,你就拿,何必引得娘不開心?”

夏瑞熙轉念一想,便當著歐二夫人應了,出去後還是隻取了一壇酒並一條火腿。倒不是她舍不得,她隻是想著,一來夏家比歐家寬裕,人口也要少許多;二來就算是要還債,也得根據自家家底來,這麽大家子人要吃飯,歐二夫人做大人情慣了,這些細處體會不到,吳氏就算是想到,也不好說的,因此隻有靠她自己來把握。

雖然隻是一件小事,但歐青謹看在眼裏,心裏卻軟軟的暖暖的。他覺得夏瑞熙是真的在為歐家考慮,在為這一大家子人考慮,不管她的能力有多少,她都是在認真細致地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她值得他細心嗬護。

歐青謹喚住夏瑞熙:“熙熙,你過來,我有話要和你說。”馬上就要去夏家,他得告訴夏瑞熙純兒的事情,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省得她一去就要見純兒,又從哪裏找個活生生的純兒給她呢?

達兒又撒尿把尿布浸濕了,連帶著褲子也被浸濕,夏瑞熙忙著給達兒換衣物:“崔管家在外麵等著呢,有什麽路上慢慢說好不好?”

見她已經給達兒換好褲子,歐青謹取了尿布疊好遞給她:“我是要和你說純兒的事情。”

“純兒怎麽了?她不是在我家裏照顧我爹娘嗎?”夏瑞熙停下來,皺起眉頭看向歐青謹,她突然覺得很緊張。

歐青謹看著她:“純兒可能已經死了,你走的二天,趙明韜就讓人假冒蓓蓓的名義來家裏接人,是純兒扮作你的模樣跟了去的。以前沒告訴你,是因為擔心你情緒不好,影響你做月子。”

歐青謹把良兒告訴他的情況和夏瑞熙說了一遍,夏瑞熙手腳冰涼,頹然坐倒:“又是趙明韜。”純兒是因她而死的,叫她怎麽不難過,不內疚?傻純兒啊,為什麽不跑?或者是她跑不掉了?

夏瑞熙覺得自己很沒用,純兒對她那麽好,一次兩次地幫她,救她,她卻隻是為純兒的家人做了一小點事情,還可能連純兒的仇都不能親手報。

眼淚順著夏瑞熙的臉頰流下來,歐青謹心疼地給她擦去:“隻是說燒死了人,並沒有真正判定純兒死了,也許她沒死也不一定,說不定以後咱們還會見著她的。咱們慢慢地訪著,肯定會有消息的。如果她真的不幸,咱們給她好好起一座墳,再想法子幫她尋到她的家人,好好待她家人。若是她還活著,咱們以後把她當你的親妹子看待,好不好?”

夏瑞熙把頭埋在歐青謹懷裏,哽咽出聲:“我到底是怎麽得罪那狗賊了,他就這樣不肯放過我,不肯放過我身邊的人?”如果當年夏二沒有因為她的緣故重新活過來,是不是就沒有今天的這麽多麻煩事了呢?

不過夏瑞熙無法扭轉時時空,就像她當初無法控製自己不在夏二身上重新活過來一樣。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想再多的如果當初,也不如勇敢地向前看,仔細想想今後該怎樣好好走下去才是。

等夏瑞熙不哭了,歐青謹打水給她擦了臉,又幫她抿齊了頭發:“再不出去,崔元就該著急了。”

因為打仗的緣故,西京城裏馬和馬車多數被軍隊拉走,如今城裏不分貴賤大多數人家要上街都是自己走路。夏瑞熙和歐青謹也隻能走路去,夏瑞熙穿了兜帽披風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歐青謹抱了孩子,長壽和崔元一人提了酒,一人提了火腿跟在後麵。

昨天進城的時候是夜裏,看不清楚街上的情形,今天夏瑞熙才算是知道西京城凋敝成了什麽樣子,多數店鋪仍然沒有開張,街上的行人還是少得可憐,隻有當兵的,肆無忌憚地在各個地方出現。

雖然沒有打仗,但局勢還是很緊張的。劉力子和趙明韜的兩派人馬,沒有誰真正相信誰,各自為政,互相製衡,平靜的表麵下實則暗流洶湧。新朝廷一天不滅兩個偽朝廷,正式一統天下,人心就不安穩,也難怪歐青謹堅決不同意把金子挖出來,也不許她說出去,寧願過緊巴巴的日子。

夏瑞蓓經營的那個大藥鋪,倒是開著門,隻是門可羅雀。從街上遠遠看去,甚至可以瞧見夥計正伏在櫃台上打瞌睡,夏瑞熙看了幾眼,知道是不可能看見夏瑞蓓了,便問崔元夏瑞蓓的近況如何。

崔元把他所知道的情況略略說了一遍,感慨道:“白白被打了一頓,頭都打破了,歐二少爺還是被押著出去燒糧草送了命。傷成那個樣子,那禽獸也不許人去瞧,老爺和夫人心裏雖然惱她,卻又有些可憐她,讓麗娘悄悄送了些藥去,幸虧芳兒這丫頭還有良心,總會想法子傳些消息出來,否則死了都不知道。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現在誰也幫不了她。三姑奶奶這是上輩子做的孽哦!”

夏瑞熙聽得心頭沉重,不管夏瑞蓓再做錯了所有事情,再是咎由自取,始終夏瑞蓓救了她。如果不是夏瑞蓓傳遞出消息來,她現在肯定也沒有好日子過,還不知身在何處,怎麽受趙明韜的折磨呢。可是這樣的情形,趙明韜一日不死,他們就都幫不了夏瑞蓓,隻希望夏瑞蓓不要激怒趙明韜,能活下去。

“咦,那人有些古怪,他跟了咱們許久了。”長壽指著街角處一個鬼鬼祟祟地精瘦男子。

那精瘦男子見幾人停下腳步,一起看向他,迅速轉身而去,很快就不見了影子。

剩女不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