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青謹去拉夏瑞熙的手,想勸她算了,才一握住夏瑞熙的手,就感覺到她的手抖得厲害,可見她現在是憤怒已極。他知道夏瑞熙不是恨歐信風罵她,而是在心疼他,為他不平,心裏不由暖暖的,那一絲鬱悶也減輕了許多。

歐信風在一旁不知死活地道:“是不是這樣的人,你們自己心裏有數。”如果四房不是自私自利,又怎會那般熱衷於趨炎附勢,討好自己的仇人,讓歐家聲名無地自處?

夏瑞熙忍不住冷笑:“歐信風,我問你,我們若是隻顧著自己,不顧別人死活,那你碗裏吃的,身上穿的,手裏用的是從哪裏來的?那些可都是你四叔這個附庸權貴,全無半點孝道的人千方百計地弄來的,你不記情倒也罷了,還要罵人,吃人的還要羞人,這叫不叫忘恩負義?”

歐信風惱羞成怒:“我是歐家子弟,正吃正用正穿,誰吃了他的用了他的了?”

歐家早就分家了,歐信風不知道,童姨娘可是知道的。二房這邊分得的大頭,還都落入了她的手裏。

她卻在一旁沉默不語。

夏瑞熙恨得直咬牙,有心與他理論個清楚,又覺得自己是長輩,和這樣一個酸迂不知好歹的小輩理論,實在是有點掉價,叫她忍下這口氣,又實在是替歐青謹不值。

歐青原匆匆而來:“老太爺命四爺和四少爺去祠堂。”

歐青謹輕聲對夏瑞熙說:“你先回去,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童姨娘忐忑不安,想問歐青原二老爺是不是要懲罰歐信風,又見歐青原看都不看她一眼,實在搭不上話,隻得不停地流淚,看上去好不可憐。

歐信風卻一甩袖子:“去就去,有理走遍天下!”

歐青原臨走前看了歐青謹和夏瑞熙一眼,長長歎了口氣,眼裏滿是無奈和感歎。

夏瑞熙直覺不會是什麽好事,不由有些緊張。

良兒勸她:“四夫人,我們回去吧,這事誰都知道誰對誰錯。”她拿眼瞅著哭個不停的童姨娘:“您和四爺臉皮薄,不好意思和人家理論,奴婢們倒是看不下去了。奴婢記得當初分家的時候,二夫人曾經來和您借路費,說是二房分得一大半都到了外室的手裏,二夫人連回娘家的路費都沒有。奴婢就想不通了,既然已經分了家,怎麽還受這些冤枉氣?感情白吃白住都成了應該的,實在是費力不討好。不如拿去喂狗。”

童姨娘抬起紅通通的眼睛看著夏瑞熙,突然跪下去拚命磕頭:“夫人,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不是,沒有教好孩子,求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孩子計較。隻是孩子不管怎麽說都是歐家的骨血,怎麽能說是狗都不如呢?”

良兒被她這個舉動嚇了一跳,自己圖嘴快,爽性,誰知道竟然遇上這樣一個不要臉的人。又肯跪,嘴又毒,這下倒變成夏瑞熙的不是了,隻怕人家都要說是夏瑞熙縱容丫頭苦苦相逼,欺負孤兒寡母。良兒一下子亂了陣腳,害怕地看著夏瑞熙。

夏瑞熙責怪的看了良兒一眼,淡淡地看著童姨娘:“童姨娘,你好歹也算半個主子,怎麽連一點主子的氣度都沒有?丫頭沒了規矩,我自然會懲罰她。用得著你這樣哭鬧嗎?全無一點禮儀風度。你這樣哭鬧,是不是想讓全家人都認為,我帶著丫頭欺負你呀?”

童姨娘抹去眼淚:“自然不是,四夫人誤會了。妾身隻是替信兒向四夫人賠罪,千錯萬錯,都是妾身沒有教導好孩子。”

夏瑞熙冷笑:“既然不是,那你還不起來?”等童姨娘站起來,她才道:“要說你替信兒向我賠罪,卻是應該的。說是你沒有教導好孩子,也是對的。送你一句話,想要孩子出人頭地,有一席之地,不光是讀好書,有個功名就可以的,關鍵是要先學會做人,否則讀再多的書,也是讀到狗肚子裏去。”說完也不看童姨娘,帶了眾丫頭婆子自回了錦繡園。

良兒進了屋子就自動跪了下去:“夫人,奴婢知錯,請夫人責罰。”

夏瑞熙從廖氏手裏接過達兒,“既然你已知錯,就去院子裏跪著吧。”不是她想懲罰良兒,隻是良兒這話若是傳到歐二老爺和歐二夫人耳裏,隻怕懲罰得更重,不如先下手為強。

良兒直直地跪到院子裏,反省著自己的錯。她一直以純兒作榜樣,嚴格要求自己,處處小心謹慎,以前的脾氣改了大半,誰知道還是不夠,還是給四夫人添了麻煩。

歐青謹中午時分才回到錦繡園,他一進院子就看見地上直挺挺跪著的良兒,輕聲吩咐道:“起來吧,收拾東西,我們準備搬出去。”

良兒吃驚地瞪大眼睛,不顧尊卑地問:“為什麽?”

夏瑞熙聞聲走出來:“是爹讓咱們搬的?”

歐青謹苦笑著點頭:“莫怪他,他也是為咱們好。搬出去也好,至少你不會再這樣累。”不管歐信風再不懂事,他的態度其實也代表很多歐姓族人和西京世家的態度和看法。歐二老爺如果不讓歐青謹搬出去,隻怕整個歐家的名聲都要受到很大的影響,他這個族長也不能服眾。

夏瑞熙的心頭又苦又澀,這是被攆出去了。

歐青謹握住她的手,笑著安慰她:“你不要難過,對大家都有好處。爹爹有他的難處,以前事情沒有鬧開,還可以裝暈,現在既然鬧開了,他再裝暈就說不過去了。咱們搬出去,你和我也自由些,再說了,我們不是早就想好了嗎?必須有人犧牲,必須有人承擔這個責任,除了我,還有誰呢?其實咱們搬出去,最難過的人是爹和娘。”

“可是,可是,你……”夏瑞熙的眼淚忍不住掉下來。他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怎麽還在笑?

歐青謹笑著擁她入懷:“傻丫頭啊,多大的事情?你從前不是一直都想搬出去獨門獨戶地住著嗎?現在機會來了,怎麽反而還要哭?是不是舍不得管家的威風啊?你放心,等過去,我還讓你管家,連我一起管,好不好?快別哭了。”

夏瑞熙摟緊歐青謹:“誰耐煩管這個家。好吃好喝好睡我不會享福麽?要趕著上去受氣受累?”

歐青謹拍著她的背往裏走:“是,咱們不耐煩管。我已經讓長壽過去收拾屋子了,收東西吧。”

夏瑞熙可憐巴巴地道:“今天都臘月二十八了,難道年也不能一起過嗎?”太過分了,才說起來就要讓人搬,冷天凍地的,歐二老爺再無奈,也太狠心了些。她由不得不想。

歐青謹看見她眼裏閃著憤怒的光,伸手抹下她的眼皮:“別用這種眼神,最可憐的人是爹爹。你不知道,小時候,三哥常嚷嚷著說爹爹偏心,偏愛我呢。我那個時候不覺得,總覺得他是多心作怪,後來大了我才知道是真的。他那個時候不想娶三嫂,爹根本就由不得他多說一句話。可是我……”

他歎了口氣,雖然最後也不由他做主,但實際上,已經很寬容了。他蹉跎了那麽多年,高不成低不就,歐二老爺夫婦始終都由著他任性。

因為白氏調笑一句他看上了夏瑞熙,二老就千方百計打聽試探夏瑞熙,為他謀算。

夏瑞熙沉默了,歐二老爺夫婦對歐青謹怎麽樣,她心裏應該有數,那一直都是寵溺縱容,百般愛護,百般打算的。她怎麽也犯了這個錯誤,往日千般好不記,一次不好就恨上了別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擠出一個皺巴巴的笑:“我知道了,我不會怨恨他們的。人和吃的,用的都留給他們吧。我們隻帶良兒、廖氏和王周氏、花老虎、長壽走。我這裏還有爹和娘剛做的大毛衣裳,原本是想過年才拿出來的,等我這就收拾出來一並送過去。”

歐青謹眼睛亮晶晶的,使勁將她摟入懷裏:“我就知道你會這樣體貼懂事的。”夏瑞熙忍不住又流了淚。

錦繡園裏眾人都沉默著收拾東西,夏瑞熙則取了鑰匙對牌帳簿去上房交給吳氏。又讓廖氏抱了達兒去給他奶奶看,既然是被趕出去了,以後再見麵就沒那麽方便了。

王婆子看見夏瑞熙幾人來,先就流了淚:“四爺,四夫人,都是那起小人作祟。大過年的,也不得一點安穩日子過,老夫人傷心得很,大夫人和姑奶奶怎麽也勸不過來。”

夏瑞熙笑著安慰王婆子:“王媽媽,快別哭了,又沒隔多遠,想見隨時都可以見的。”

王婆子收了淚,指著屋子悄聲說:“老夫人正在斥責童氏呢。什麽東西!也輪到她到老夫人麵前哭喊喊冤?好好的少爺都給教壞了,依著老奴,這種鬧得家宅不安的,就該攆出去。老太爺和老夫人真是心善喲!”少爺她不敢說,姨娘她卻是敢踩上兩腳的。

夏瑞熙知道王婆子是故意討好她和歐青謹,忙止住王婆子:“王媽媽,快別這麽說。好歹也是四少爺的親娘呢,不看僧麵看佛麵。”不欲與王婆子多說,拉了歐青謹進屋。

進得屋去,隻見童氏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離她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摔碎了的茶碗,青磚地麵上還殘留著一些茶葉,歐二夫人靠坐在吳氏懷裏,直喘粗氣。尚夫人七不是八不是地坐在一旁,簡直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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