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歡快地哼著西疆小曲進了成王府的大門,王府裏諸人看見她,仍然是噤若寒蟬,能夠躲多遠就躲多遠。

看著下人們驚慌的樣子,容氏略略感到心安。她雖然沒有了娘子軍撐腰,可是趙明韜這段時間一直沒來找她的麻煩,聽之任之,所以依仗著從前的餘威,她在這王府裏過得還是滋潤的。

“你去歇著吧,這裏不要你伺侯了。”

容氏打發走藍黛,走進屋裏,把馬鞭扔給迎上來的侍女,把頭發解散:“備水給我沐浴。”幾個侍女的表情有點古怪,但心情很愉快的容氏沒有注意。

朱漆大澡盆裏,熱騰騰的水飄滿新鮮的玫瑰花瓣,容氏半閉著眼躺著。四個侍女默不作聲,有務不紊地分工合作,洗頭發的洗頭發,按摩的按摩,修指甲的修指甲。

容氏的心情很好,茶莊的生意不錯,她做的是獨家經營,基本上可以說是財源滾滾,劉力子對她也很客氣,多有照顧。家裏聽說她這段時間很安靜,她的嫡母同意她的生母給她帶了她最愛的牛肉幹,最主要的一點是,她的父兄又立了大功。如果日子能這樣過下去,混到趙明韜掛掉的那一天也不錯。

“可以了,娘娘。”為首的侍女輕聲說。

容氏扶著盆壁站了起來,露出青春緊致修長美好的胴體,一個侍女忙將一大塊粉藍色的綿緞包在她身上,扶她出澡盆坐到窗前的錦榻上,眾侍女擦頭發的擦頭發,倒水的倒水。

半個時辰後,換了一身紅色絲綢裏衣,頭發梳得順滑烏亮的容氏疲倦地打了個嗬欠:“這是什麽香,挺好聞的。”屋裏溢滿一種甜甜的香味,聞之讓人心曠神怡,全身舒泰,很是想躺下來好好睡上一覺。

為首的侍女忙笑道:“是茶鋪裏的文掌櫃讓人送過來的新香,叫做縈夢。說是具有安神作用,奴婢還擔心娘娘不喜歡呢。”

案上的粉彩魚戲蓮葉香爐裏,嫋嫋繞繞的青煙盤旋著升騰而起,容氏瞥了一眼,又掩著口打了個嗬欠,笑道:“難為他想得周到。”

為首的侍女善於察言觀色:“娘娘要歇息一會嗎?”在得到容氏的肯定後,侍女鋪好床,帶著眾人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容氏慢慢起身,進了屏風後。

屏風後麵光線昏暗,大紅的錦帳低垂著,鴛鴦戲水的紅緞被麵隱隱閃著華美冷漠的光。容氏躺下,舒服地低吟了一聲:“什麽鴛鴦戲水的破被麵!換來換去還是這個!”要不是她生母親自繡的,她早就把他鉸成了碎片。

“鴛鴦戲水不好嗎?我們也該圓房了,你說是不是,王妃?”一道黑影遮住了她麵前所有的光。

容氏雪白了臉嘴,揪著被子要坐起來,卻發現頭暈腿軟,一點力氣也沒有,她掙紮著把手伸到枕頭下,一摸之下,呆若木雞,枕頭下空空如也。

趙明韜玩味地拿著手裏的匕首對著她晃:“你是在找這個?這是凶器!記好了,不能隨便出現在臥房裏,不符合規矩!”他的手一揚,匕首帶著一道寒光,“錚”的一聲釘在了橫梁上。

容氏揪緊了被子,啞著聲音:“你要做什麽?不要臉,有本事就和姑奶奶鬥,點什麽迷香?”

“你錯了,我正是要臉,所以給王妃用用這香,這香不是迷香,是催情香,叫做縈夢,魂牽夢縈,一夜糾纏。以後,你就沒臉去見劉力子了,真是不守婦道!”趙明韜冷笑著,衣服一件一件地從他身上飄落。

容氏驚覺了什麽,啞著嗓子道:“我沒有,我沒有。”

趙明韜笑得猙獰:“你是不是想和劉力子弄死我,你好嫁給他?雖然你在我眼裏,什麽都不是,可我不會白白便宜他。他要撿拾,也隻有撿個我扔掉不要的破爛貨。”

最近他和劉力子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劉力子派人秘密探查他,把他的情況一道又一道以密奏的方式送到新帝手裏,他統統都知道。可惡的女人,囂張跋扈,不知進退,還妄想給他戴綠帽子?

他惡狠狠地撕去容氏的裏衣:“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太不知進退!你若是關起門來過你的日子,數你的銀子,我未必會動你!”大紅綿帳一層一層地垂下,蓋住了紫檀木大床裏的一切,也掩去了容氏眼角的淚光,趙明韜瘋狂絕望的眼神。

夏瑞蓓看著滿桌的山珍海味,隻覺得味同嚼蠟,半點胃口也沒有。布菜的丫頭有些驚慌:“夫人,您多少再吃一點吧,這些都是爺命令廚房為您精心準備的,您就是為了肚子裏的小公子也要多吃一點才是。”

芳兒走進來,湊在夏瑞蓓的耳邊悄悄道:“去了那邊,聽說今晚不回來了。那個,那個,上手了。”

夏瑞蓓麵無表情地說:“知道了。”真是天助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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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淵街的小院子裏,達兒握緊小拳頭在一旁睡得香甜,夏瑞熙披散了頭發,伏在歐青謹的膝蓋上,絮絮叨叨地講著她今日的經曆。

歐青謹手裏拿來了牛角梳,一下一下地替她梳著頭發,不時低聲問一句,插一句話。

“我覺得他有些奇怪,大費周章的,卻隻是為了和我說那幾句話。”夏瑞熙玩弄著歐青謹腰間掛著的五彩翡翠鸚鵡,“我聽見他說什麽以後慢慢就熟了,真是氣死我了。”

“莫要理他,當他瘋了就好。”歐青謹輕輕地道。趙明韜是一直放不下夏瑞熙吧?可是夏瑞熙呢,因為不愛,所以對方越是糾纏越是厭煩。

夏瑞熙抬起頭看向他:“青謹,你為什麽從來不問我從前的事?”

“別動。”歐青謹熟練地將她的頭發攏起,綰了一個髻,用金簪固定好:“問你做什麽?你從前愛騎馬,又調皮。他又不安好心,認識你很正常。再說,你不是摔跤後全都忘了嗎?”

“也是啊。”夏瑞熙最喜歡的就是歐青謹這種態度,多寬容啊!都沒有窮追猛打那些有的沒的破事。他要真問她,她也是沒有答案給他的。

歐青謹垂著眼,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隻要你別哪天突然想起從前的事來,嫌我不好就行了。”

她想起從前的事來,嫌他不好?夏瑞熙歪了頭瞅著他,他表麵波瀾不驚,寬懷大度,心裏其實並不好受,很是憂慮吧?也是,有人總惦記著自己的妻子,哪個男人會好受?他表現得已經很不錯了。

夏瑞熙微笑著摟住他的頭,語調堅決:“不會,永遠都不會。除非你讓我失望了,否則,我就是想起一萬年前的事來,也不會嫌你不好。”

歐青謹緊緊摟住她的腰,把頭埋在她胸前一拱一拱的,貪婪地享受著她的芬芳和柔美,含糊不清地問:“怎樣才是讓你失望了?”

夏瑞熙固定住他不安分的頭:“你知道的啊,何必再來問我?如果你要變了心,我就失望了。”

歐青謹終於有了幾分笑意:“你不會,我也不會。”

夏瑞熙霸道地說:“就算我會,也不許你會。”

良兒在外間輕輕敲門:“四爺,夫人,不然奴婢把飯菜送進來,就在房裏用了吧?”

歐青謹清了清嗓子,拿眼覷著夏瑞熙:“夫人說了算,是哪裏就是哪裏。”

“就在屋裏吃吧。”夏瑞熙嘻嘻地笑著,自去開了門,一夜無語。

二日因歐青謹不需要去衙門,二人難得的偷了個閑,賴在**說閑話,直到良兒來催,說是達兒要尋娘,二人才起了身。

良兒擺午飯時,有人來尋歐青謹,說了一個最新消息。

說是容氏一大早就殺了兩個貼身侍女,又去了夏瑞蓓的院子鬧事,和趙明韜派在那裏守護的人打起來了。

容氏帶去的人手太少,打不過,隻得離去,才走了沒幾步,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她身邊的人嚇得大哭,藍黛跑去跪在夏瑞蓓的門前求助。

夏瑞熙命人將容氏抬進去,又去請趙明韜,請大夫。趙明韜根本沒有回去,隻派了馬車,把容氏送回成王府。

將近中午,趙明韜才去了王府,拿了容氏身邊的藍黛等幾人的晦氣,說是她們攛掇王妃拈酸吃醋,鬧事耍潑,大大失了王府的體統。打板子的打板子,攆的攆,竟然是一點情麵都不留,容氏活生生又被氣暈了過去。

歐青謹才扒了兩口飯,將軍府便來人請他過去。歐青謹這一去,又是掌燈時分才回來。

又過了些天,是夏老夫人出殯的日子,夏瑞熙不得不再次出門,臨出門時,索性把達兒交給玉姑看著。

這一次,夏瑞熙提高了警惕,揪緊了神經,卻沒有看見趙明韜出現,也沒看見夏瑞蓓,直到送葬的隊伍要開拔了,才看見夏瑞蓓的馬車緩緩駛來,芳兒過來請夏瑞熙過去:“我們夫人說,她就是一個人,請四夫人過去和她做做伴,說說話。”

夏瑞熙抬眼看向歐青謹,歐青謹點頭:“他今天出城去了,不在這裏,你去吧。”

夏瑞蓓半躺半靠在車廂裏,看見夏瑞熙過來,撐起身子對她微笑:“我還以為你不敢過來了呢。”

“怎麽會?”夏瑞熙把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怎麽樣?腿腳沒有水腫吧?為何臉色看上去不是很好看?”

夏瑞蓓苦笑道:“能好看得起來嗎?”

夏瑞熙沉默片刻:“他喜歡這個孩子吧?”

“好像是很喜歡的,好魚好肉的供著,三天兩天都在請脈,務必就是要保證他這個崽子安穩落地。”夏瑞蓓有些心不在焉,“那日達兒沒有哭太久吧?”

“沒有。以後我又抱他來陪你玩。”

“不知是哪一天呢?”夏瑞蓓自嘲地笑了笑,疲倦地閉了閉眼:“你回去吧。真對不住,請你過來,卻說不上幾句話,我就是,想看看你。”

夏瑞熙見她心情似乎極差,原本想安慰她幾句,但見她疲倦不堪的樣子,也隻得告辭離去。

行不多遠,就聽見身後馬兒發出一聲嘶吼,有人驚呼起來:“馬驚了!快!拉住馬,穩住馬車!”

芳兒帶著哭腔絕望地大聲喊:“夫人!夫人!”

夏瑞熙從頭涼到腳,緩緩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