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楠和武子安在夏家並沒有呆多長時間。他們來的時候就已經是中午,剛好趕上吃午飯,略略坐了一會兒,喝了盞茶,夏瑞楠連悄悄話也還沒來得及和母親姐妹說,武府便派人來接,道是家中有事,請少爺少奶奶速速回去。

大過年的,會有什麽急事非要武子安夫婦回去不可?何況夏瑞楠還挺著一個大肚子,又不曾當家。所有人都知道是武夫人不喜兒媳在娘家呆長了而找的借口,卻不好點破。

夏老爺心中很不高興,望著武子安說:“我是很久不曾見到你二人了,你二人就不可以留下來吃了晚飯再走麽?”

武子安歉意地悄悄握了眼圈泛紅的夏瑞楠的手,訕笑著對嶽父道:“這幾日家中人多事多,也不知有何急事。改日小婿一定帶楠楠來看望二老。”

夏老爺臉色極難看,歎了口氣:“女兒嫁給了你家,就是你家的人。她現在身子重,從小又是個實誠嬌弱的,若是她耍小心眼兒,你多多擔待些。”其實他這話自相矛盾,既然實誠嬌弱,又怎會耍小心眼兒?隻不過一片慈父心腸,他不敢說不要讓夏瑞楠受氣,隻能說自家女兒耍小心眼,讓武子安多擔待。

武子安對夏老爺夫婦是很敬重的,知道他們不放心,也知道自家母親的脾氣和妻子的處境,但為人子女,又哪裏敢言父母的過失?隻能默默埋在心裏,抱拳正色道:“請二老放心。子安一定待楠楠好的。”

夏夫人不舍女兒,又沒有法子,到底女兒已經是人家的人了,隻得強顏歡笑著送了出去,回頭就看著夏瑞熙和夏瑞蓓歎氣。也不知這兩個女兒將來會遇上什麽樣的婆婆,隻求千萬不要遇上武夫人那樣又刁又惡的婆婆。

夏瑞熙知道夏夫人心中難受所為何事,跑進跑出張羅著晚上的燒烤活動,還特意去邀請夏老夫人參加,力求轉移夏夫人心中的不快,彌補夏老夫人和兒子兒媳之間的裂痕。

夏瑞蓓仍然是什麽都未察覺,一會兒挑剔桌子器具不精細,一會兒嫌棄烤肉調料味太淡。無論她如何可惡,夏瑞熙都笑嘻嘻的,隻把她看做是一個自己工作生活中不得不麵對的一個刁鑽可惡的客戶。夏瑞蓓做得實在過分的時候,夏瑞熙也給她應有的教訓。但無論如何她都恪守一個原則,就是不往心裏去,不影響自己的好心情。

夏瑞熙一手導演的這場燒烤晚宴最終在歡樂的氣氛中渡過。夏老夫人雖然對著兒子兒媳仍然沒有什麽好臉色,但還是接受了夏夫人作為道歉而遞上的親手炙烤的斑鳩肉,又特別的誇了夏瑞熙幾句懂事,孝順之類的話。至此,這場家庭糾紛算是結束了。

解決了老夫人這個後顧之憂,初四一大早,夏老爺帶了妻兒並一車禮物高高興興地去宣大舅家拜年。

宣大舅早接著消息,早早兒便讓宣五等在外麵迎接夏老爺一家。宣五這次見著了姑父姑母倒是落落大方,沒露出什麽特別的神情來,隻是眼角直往夏瑞熙姐妹倆的車子瞟。

車到了二門,女眷下了車,宣五飛快地瞅著夏瑞熙微微一笑,夏瑞熙還沒反應過來,夏瑞蓓已經白了宣五一眼:“五哥笑得好奇怪,仿佛沒見過咱們姐妹似的。”

她這一句話成功地引起了夏夫人的注意:“胡說,笑就是笑,有何奇怪的?”夏夫人雖如此說,卻仔細地看了看宣五,又看了看夏瑞熙。

夏瑞蓓垂了頭不吭氣,隻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來。

夏瑞熙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低頭整理衣裙上的褶皺,心裏直嘀咕,這夏瑞蓓是什麽心思?仿佛總想把她和宣五擰在一起似的,她可得小心了。

更讓夏瑞熙覺得毛骨悚然的事情還在後麵。宣大舅的眼睛穿過眾人直接就落到了她身上,那眼神又嚴厲又頗有些審視的意味在裏麵,仿佛她做了什麽錯事一般,嚇得夏瑞熙忙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首飾和行為可有不妥之處。直到婉兒再三保證她今天絕對沒有任何失儀之處,她才亦步亦趨地跟在夏夫人身後,絲毫不敢有任何多餘的舉動,宣六悄悄喚她去玩,她也不敢去。

接著夏瑞熙又發現今日宣家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一般,那些小妾也就不說了,特別是宣舅母那表情讓她糾結萬分。宣舅母異常熱情地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看,誇了許久,誇到夏瑞熙臉紅了才放手。放手也就放手了吧,宣舅母和夏夫人說話時還總不時地抬起頭盯著夏瑞熙看幾眼,又嗬嗬的笑,笑得她如坐針氈。

夏瑞熙隱隱覺得有些不妙,趁著宣舅母吩咐旁邊一個小妾去廚房安排飯食的機會,拉了拉夏夫人的衣袖,不安地低聲說:“娘,可是我有什麽地方不妥?怎麽他們一個個都這麽看我?”

夏夫人早發現了不對勁,卻笑著說:“你多心了,去和你六姐玩會兒吧?春天她就要出閣,以後你們見麵的機會會很少,趁這個機會和她多說說話。記得把你妹妹也喊上。”

夏瑞熙萬分不願喊夏瑞蓓,但也看得出夏夫人這是打算把二人支使開,好和宣舅母說話。隻得喊上夏瑞蓓,卻特意隻帶走婉兒,找個借口留下了純兒打探消息。誰知夏夫人防得甚緊:“純兒怎不隨你小姐去?快去。”純兒也隻得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待小姐們離開,宣舅母笑眯眯地湊過來,拿出一對鮮翠欲滴的翡翠如意,取了一隻遞在夏夫人手裏,但笑不語地看著夏夫人。

夏夫人心中明白宣舅母的意思,卻笑眯眯地裝糊塗:“這翡翠如意的成色和雕工很不錯。不知嫂嫂是從何得來的?”

宣舅母笑道:“這是我家老五從京城最有名的珍瓏軒帶回來孝敬我的。可我年紀大了,對這些珍玉珠玩漸漸沒了興趣,還不如給年輕人把玩。妹妹,你家熙熙賢良可愛,我想送一隻給她,不知你意下如何?”親戚間想要聯姻,又怕被拒絕大家麵子上不好看,隻得用這樣的法子試探,若是彼此有意,便好請媒人上門提親了。

夏夫人嗬嗬一笑,把如意放回錦盒中:“嫂嫂太過寵她。那丫頭頑劣,恐怕是配不上這如意的。”然後憂愁地輕聲道:“嫂嫂是自家人,妹妹不瞞你。你是不知道,年前她爹去京城萬佛寺給她求了一簽,簽上要她四月初八佛祖誕辰日去萬佛寺上頭一炷香,否則……唉……真是……這個孩子,總也不讓我省心呢。”

夏夫人眼瞅著宣舅母臉色微變,接著說:“雖然事關一家人的運勢,可這頭炷香可哪有那麽好上的?我和她爹商量了一下,還是隻有請哥哥幫忙,給他京中的學生寫封信,疏通一下,那日務必讓熙熙拔得頭籌,上這頭炷香。上了這頭炷香,自然什麽都好。”

夏夫人的話雖然說得不是很清楚,但宣舅母自己會聯想,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夏瑞熙這丫頭各方麵條件都挺不錯的,但就是嫁不出去,說不定真的是命不好,隻怕會禍延自家,這樣的兒媳婦怎能要?宣舅母自然是忙不迭地答應了,又使眼色讓人把那對翡翠如意收起來,再不提要給夏瑞熙如意的話。

卻說夏瑞熙和夏瑞蓓出了主院,夏瑞蓓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湊上前去:“二姐,你發現沒有?今日他們看你的眼神有些怪呢。”

夏瑞熙打個哈哈:“我沒發現。”

夏瑞蓓眼珠子一轉,“怎麽會呀?難道你沒發現今天一進門五哥就盯著你笑,接著舅舅也盯著你看,還有舅母對你那般的熱情,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沒看五哥,也沒看舅舅,沒注意他們看沒看我。至於舅母對我熱情,那是應該的,娘對表姐她們同樣也很熱情,所以斷然和奇怪二字扯不上關係。你這些話休要讓別人聽見,小心人家笑你不懂事。”夏瑞熙擺出一副姐姐的樣子來,一本正經地勸說夏瑞蓓。

夏瑞蓓沒想到夏瑞熙居然會端起姐姐的架子來教訓她,卻也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隻得悻悻地閉了嘴。轉而去怪責燕兒踩了她的裙子,罵燕兒出氣。

夏瑞熙堵住了夏瑞蓓那張呱噪的嘴,心裏卻亂成一團亂麻,聯想到宣五那奇怪的表現,隻怕宣舅母會打她的主意,而夏夫人又順水推舟,親上加親。

宣六笑吟吟地迎了夏瑞熙姐妹二人進去,讓香蓮把她屋裏好吃的好玩的統統都搬出來招待客人。

夏瑞蓓看到窗下繡架上有一幅已完成了大半的五彩鴛鴦戲水紅綢被麵,走過去俯下身仔細打量一番,笑道:“六姐姐,這是繡的什麽呢?”

宣六臉瞬時紅了,故作不經意地道:“繡什麽?被麵唄。難道你不認識啊?”

夏瑞熙一進門就看見那鴛鴦戲水的花樣,便知宣六是在備嫁。又見宣六與夏瑞蓓兩個定了親的人互相調笑,不由暗自生出些悵然來。她們的未來已是有了明確的方向,而她的呢,仍然掩藏在一片迷霧之中,也不知她將來會遇上一個什麽樣的人,她的夢想是否能實現?又覺得提到這個話題,這屋裏的丫頭有意無意都在打量她,有些不自在,便去書架旁翻宣六的書看,任由這二人去互相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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