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正月末,雖未有漫天柳絮飄雪,但陰沉的天空中零零星星還飄著三三兩兩的雪花。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站在灞橋橋頭,想起麵前的人從前在岐王宅中和自己曲樂相合詩賦往來,如今卻是不得不黯然離京踏上漫漫長路,王維不禁麵色黯然。該說的道別之語,之前在長安城中就已經說完了,此刻千言萬語也隻匯成了珍重二字。眼見得數月之中,鬢角平添了幾分霜白的岐王府典簽吳越含笑施禮,隨即轉身朝著那邊的馬匹和從人走去,他不禁更生出了一股發自內心的無力和茫然。

平心而論,王縉是很不希望兄長在這個還未發榜的節骨眼上出城送人的,尤其這接連幾個月,當今天子借故對諸王僚友下手,幾乎是讓一度門庭若市的岐王宅成為了空蕩蕩的鬼屋。素來豪爽任性的岐王李範如今已經淪落成天天借酒消愁的醉漢,最最精神的時候,興許就是兄長獻上新曲的那一刻,而一曲新曲過後,李範立刻又會恢複那了無生趣的光景,讓人看著就心裏發酸頭皮發麻。

“阿兄……回去吧。二月初一就要發榜了,這還隻剩下沒幾天,總得去貴主那兒打聽打聽究竟如何。”

“倘若沒人弄鬼,這狀頭不可能旁落別家。”

王維對試場的信心滿滿讓王縉很是高興,可他卻不能眼看著兄長陷入這種哀傷悲惋的情緒之中不能自拔,少不得插科打諢試圖岔開其思緒。然而,事實證明,他的功力還遠遠不夠,十句話神情恍惚的王維能聽進去一句就不錯了,剩下的九句話都仿佛耳旁風一般。到最後他正沒轍的時候,突然隻見遠處煙塵陣陣,不多時,一行二三十騎人呼嘯而來,快到橋頭時方才減緩了速度。看清楚頭前那一張異常熟悉的麵孔,他慌忙使勁一拽兄長的袖子,見人沒反應,不得不加大力氣在其肩膀上用力拍打了兩下。

“阿兄,快看,快看那是誰”

王維恍然驚覺抬頭,當看見那策馬往這兒小跑過來的人,他登時愣住了,隨即快步迎了上前,又驚又喜地叫道:“杜十九郎,你回來了?”

此番回程,倘若不是有裴寬等人在,杜士儀本打算一路優哉遊哉閑逛回來,但裴寬勸他說天子還等著回稟,他隻好在田陌和赤畢從三部俟斤處回來之後,與裴寬一行人馬不停蹄地一路從數千裏之外的饒樂都督府奚王牙帳趕了回來

好在這一路也不是沒有收獲,在幽州城停留的時候,裴曇和公冶絕終於見了一麵,兩人也不知道究竟說了些什麽,公冶絕就悄然消失,而裴果麵上憂色盡去,臨別時還特意把隨身佩劍送給了他,讓他著實受寵若驚。不但如此,裴果更答應定會幫忙替侯希逸請功,這也讓後者高興得無以複加,對著他謝了又謝。至於他的叔父杜孚,在他麵前固然笑容滿麵熱絡親切,把杜黯之交托給他帶回樊川故裏的時候亦是好話說了一籮筐,但在杜孚私宅吃的那一頓晚飯時,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從嬸母韋氏那裏探知,王竣舉薦杜孚轉任漁陽縣丞被張嘉貞給駁了對此他愛莫能助,口頭表示了一番慰問便再度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