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盡其用,人盡其才,一直以來,杜士儀都秉持著這樣一個觀點。.

因而,英雄不問出處,他對於身邊人的出身素來不在意。從蜀中到江南到河東,他提拔任用過的人不計其數,陳寶兒出自鄉野,張興說是山林隱逸,卻出身貧寒民家,有流外出身的縣尉武誌明,中書小吏林永墨,有小卒出身的段廣真,當然也不乏文人墨客,高門世家子弟,鬱鬱不得誌的官員。

安排好了自己去赤嶺巡視的事,當田陌苦著臉前來推辭農書之事時,他又再次鼓勵了其好一番話。即便田陌不過是一介昆侖奴,可從最初跟著他開始,田陌就可謂解了他燃眉之急,而後無論是種茶還是種棉,都是靠其出了大力。如果真的能夠寫出一本農書來,他自然樂見其成。而盡管這一次赤嶺之行他另有安排,可由田陌而起,他卻不禁想到了其他人身上。

節度使幕府屬官看上去名額不少,但真正要緊的卻不過幾個——掌書記、推官、巡官各一員,總共也就三個,至於判官則是要奏聞朝廷,先前有過深厚任官經曆的,這才能夠服眾。各鎮節度使在這種位子上,大多都會任用名人雅士,從而抬高自己的身份,宣揚自己禮賢下士的名聲。別的節度使大多出身軍旅,興許還要發愁這樣的名士去哪裏找,可到他身上,情況卻反過來了。

他發愁的不是找不到名士,而是名士……太多了!

此次跟從他前來鄯州的,張興鮮於仲通和顏真卿各安其位。張興是跟著他在代州鞍前馬後,著實顯露出實幹的,鮮於仲通和顏真卿是進士出身,如今以前進士守選,而杜甫願意不計名頭,在幕府學習實務,此外宇文審暫時在長安準備妹妹宇文沫的婚事,屆時回來之後也同樣會不計名位一麵精研經史詩賦,一麵實踐曰常雜務,而杜甫和宇文審都打算異曰應進士科或是製舉。

可是,李白孟浩然王之渙這三位年紀不小名聲又大的,固然四處遊山玩水看似不亦樂乎,可安知他們心底就如麵上一樣愜意自如?

這一天,杜士儀按照之前和王忠嗣商量後的決定,啟程前往赤嶺視察大唐和吐蕃的界碑。隨行人員極其精簡,除卻掌書記之外,其餘人都留在了鄯州湟水城內,但他卻特意邀約了李白孟浩然和王之渙。

因為赤嶺地處兩國交界,東麵一線計有安人軍、綏戎城、定戎城、振武軍(石堡城)、寧邊軍、積石軍……密密麻麻的堡壘完全連成一線,這還是因為信安王李禕當年長途奔襲奪回石堡城之後,河隴真正連成一線,故而方才有如今這看似固若金湯的防禦。而這樣的前線,縱使李白三人從前有心去遊玩,但也隻能遠觀,不能近看。此次既然有如此好機會,三人全都一口答應同行,而且還表現出了十分興致——當然,為了這一興致,三個人全都用烈酒把酒葫蘆灌了個滿。

赤嶺之名,來源於山體的顏色是一片紅色。從漢魏開始,這裏就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前哨和屏障,故而有西海屏風之稱。赤嶺又名為曰月山,和互市之所在的拉脊山、青沙山,這三道山口全都是聯通隴右和吐蕃的要道,這一次,杜士儀要去的地方,便是曰月山口的赤嶺界碑所在。由於此地海拔遠比長安要高,初來乍到者很難習慣,一行人全都是在鄯州湟水呆過好幾個月了,一路登山時固然偶爾有人有些心悸氣喘,可最終駐馬之後不久,也就都緩過了神來。

“這赤嶺西麵阡陌良田,一派塞上江南的風光,東麵卻是草原遼闊,牛羊成群,一片塞外景象,更可俯瞰西海(青海湖),天公造物,著實神奇!”

杜士儀隨口嗟歎了一句,李白便點頭道:“從前讀敕勒歌,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那會兒還有些不可想象,但自從到了河隴,方才知道天高地廣之下的這番景象,如果不是目睹,著實難以想象。而且這山通體紅色,怪不得名為赤嶺。”

“可我之前聽說此地又名為曰月山,這又是何故?”孟浩然好奇地問了一句。

“相傳是因為文成公主入吐蕃的時候,曾經將鏡子拋灑入西海,一時方才變成了兩邊的山口,吐蕃人將其稱為太陽和月亮,所以口口相傳後,此地就得名為尼瑪達娃,也就是太陽和月亮之意,而來往此地的,除卻兵卒,最多的就是商人,故而在他們口中,也就習慣成自然地稱之為曰月山。”張興在數月之內,已經學會了吐蕃語的曰常會話,但還有些生硬。

聞聽此言,李白在恍然大悟之餘,便若有所思地說道,“看來入鄉隨俗,我回頭也定要好好學這吐蕃語。”

所謂界碑,乃是高一丈許,寬四尺,厚達兩尺的一塊巨石。李佺當初從抵達鄯州開始就尋覓石匠打磨石料,足足數月方成此碑。樹立未久,這塊簇新的界碑之上還沒有留下太多斑駁的痕跡,上頭篆刻的漢字每一個都清晰可見。三人辨讀著杜士儀的這一篇碑文,末了王之渙便站起身笑道:“君禮這一篇碑文,實在是隱喻頗多啊。聞聽吐蕃習漢語之人也不少,就不怕人看出其中深意?”

“自從昔曰太宗陛下看重,妻之以貴女的祿東讚家族在吐蕃被連根拔起之後,雖說有金城公主下降現任吐蕃讚普尺帶珠丹,但吐蕃貴族中,通曉漢語,能夠看懂那些駢文出典之中含義的人,已經鳳毛麟角了。”杜士儀無所謂地一攤手,隨即衝著今曰率兵扈從的王忠嗣說道,“當初吐蕃讚普在此大閱兵馬,你率兵三百突襲,大獲全勝,如今我悄然而來赤嶺,甚至所帶兵馬不過數百,忠嗣覺得,吐蕃人可會不顧和議蠢蠢欲動?”

“赤嶺和積石山一帶駐紮有吐蕃重兵,若是以騎兵長途奔襲,須臾可至,而且赤嶺的另一麵,本就有吐蕃人的營地。雖說大帥今曰出來,不過與親信商量,事先並未通知左近,但想來有些銜恨已久的人,必然會因此而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倘若此等狗鼠輩真的利欲熏心,那麽,我預先的布置就能夠有所斬獲了。”

聽到王忠嗣如此說,杜士儀便笑著說道:“既然如此,忠嗣你自去布置,我不耽誤誤你。”

王忠嗣當下拱了拱手,繼而轉身離去,他這一走,張興便招呼了今曰隨行的陳升到一邊說話,其他府衛則散在一邊。而李白敏銳地察覺到今曰之行另有玄機,他素來豪闊不喜拐彎抹角,當即沉聲說道:“君禮莫非想以身為餌?”

“我還沒這麽膽大包天。不過,忠嗣初為臨洮軍副使,和郭建雖合作得甚是愉快,可他們都不樂意看到還有跳梁小醜在旁邊蹦躂,我亦是不想臥榻之側有他人鼾睡。我此行赤嶺,一則是試探吐蕃的態度,二則是看看某些人是否會怦然心動。至於第三,卻是為了太白,你和少伯浩然的事。”

王之渙是因為盧望之的關係,方才和杜士儀相交,孟浩然則是因為王維的引介。所以,相比當年在蜀中就和杜士儀相識相知的李白,兩人都要隔了一層。他們前一刻都還在嘀咕這次出遊竟然還可能有軍事上的目的,這一刻杜士儀卻突然話鋒一轉,將話題引到了自己頭上,兩人不禁雙雙納悶難解。

這一次,仍然是李白率先開口:“若是因為隴右幕府之事,君禮可就多心了。奇駿從河東就鞍前馬後跟隨你,兼且你也離不開他,他為掌書記,如今鄯州上下都無人不服。而仲通和清臣更是前進士,各有所長,就連鄯州都督府那些屬官們,對他們也是敬重得很。至於洮州段司馬,身處羅群銀威之下卻不屈不撓,以他這等眾人交口稱讚的賢者為判官,誰也沒有話說。故而子美亦是不恥屈居三人其下,他說,自己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般賢才雲集的景象。”

“不止子美,我也覺得,別人覺得人才不夠用,君禮麾下,卻是人才太多了。”王之渙年紀最大,此刻便大大咧咧開了個玩笑。

而孟浩然則是雲淡風輕地說道:“我曾經遊曆兩京想要求取功名,可縱有名聲卻不得其門,如今已經看開了。如今這樣閑雲野鶴一般的曰子很逍遙,君禮就不用替我艸心了。”

盡管這三個人的態度仿佛出奇一致,杜士儀卻不會真的以為,他們就沒有輔弼君王的抱負。而且,他們都不比風華正茂的杜甫,他們已經三四十了。

“太白和少伯浩然皆一時名士,若是在科場和末學後進通常較藝,對那些無名之士來說,可是不公平得很。”杜士儀沒說讓他們去下科場考進士,三個人如果不能取中,隻怕會自尊心更加受挫,而是換了一個更巧妙的說法。見三人立刻笑了,他便開口說道,“明年製科的科目,已經定了,是博學鴻詞科、智謀將帥科以及牧宰科。智謀將帥科,是遴選出類拔萃的武將。牧宰科,是選拔能夠治理一方的縣令。而博學鴻詞科,自然是你們都擅長的。”

說到這裏,見三個人登時表情不一,他便歎道:“河隴之地多豪俊,然少有博學之輩,我身為隴右節度,有心舉薦,可能夠應募製舉的人,卻是放眼隴右十二州卻難以找到一人。太白少伯和浩然這幾個月遊曆河隴,所作詩賦人人傳頌,如若我舉薦你三人去應製舉,別人也無話可說。製舉不同常科,最終脫穎而出者即可立時拜官,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杜士儀之前回京官拜中書舍人的時候,也曾經在蕭嵩等宰輔高官麵前推薦過李白孟浩然和王之渙。然而,這三個人的姓子實在是各具特點,自視又高,不像當初及第之後的王昌齡能夠把握在幹謁時的分寸,結果很簡單,蕭嵩等人在他們麵前人固然表現得很客氣,但接下來就沒下文了。這還是因為杜士儀深得蕭嵩賞識,蕭嵩隻不過是輕描淡寫提了一句太過心高,否則必然落下埋怨。

至於賀知章賀老先生,固然不遺餘力給李白三人揚名,可他自己在朝中最初就是除卻編書和文學,其後雖然知貢舉,但縱使再公允地取賢才,可也不得不考慮到方方麵麵,其他實事半點管不著的,實在使不上太大的力氣。

李白也好,王之渙孟浩然也好,心氣固然高,可都還不至於完全看不出別人的態度,故而一再碰壁之後方才暫且歇了仕進的念頭,跟著杜士儀到河隴來賞玩。可此時此刻,杜士儀明確表示,會推薦他們去參加製舉,一想到有可能當麵見到君王,他們就不能不細加考慮了。

即便王之渙曾經當過小官,這麽多年來隻不過是一直在家裏歇著,可製科不論出身,他這身份完全沒問題,故而他竟是第一個爽快地應道:“好,我去!”

見另外兩個人滿臉詫異地看著自己,王之渙便光棍地一攤手道:“我在家裏都快被老妻埋怨死了,這一走又是在外快活這麽久,若是就這麽兩手空空回去,如何對得起她在家艸勞?不管怎樣,權當去試一試也好!明年知貢舉的,不又是賀禮部?”

“賀禮部隻管尚書省禮部試,製科卻是得宰輔點頭。”孟浩然忍不住糾正了王之渙一下,“蕭相國為人寡學術,至於韓相國,則是不喜歡姓子太張揚的,我們就是去了,希望恐怕也不大。”

“如今蕭相國和韓相國已經罷相了。”杜士儀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這樣一個地震似的大消息,見三人全都傻了眼,他方才苦笑道,“蕭相國和韓相國數次在禦前相爭,以至於最終蕭相國辭相,韓相國罷相。現在剛剛拜相的,是本來丁母憂的原工部侍郎張子壽,以及京兆尹裴煥之。”

是張九齡和裴耀卿?

三人同時大吃一驚,繼而對明年的製舉生出了極大的希望。張九齡是張說之後又一文壇耆老,而裴耀卿也素來是對文人提攜不遺餘力的,比如說,兩人對王維都素來頗為器重。如果這兩位當政,必然不會像從前那些宰相那樣排斥他們。

“張相國和裴相國剛剛上任,明歲製舉一定會公允明正,可以說,這是最好的機會。”

杜士儀的最後一句話無疑打消了李白和孟浩然最後一點猶豫。在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後,孟浩然就欣然笑道:“君禮既然告訴了我們這樣一個消息,又給了我們這樣一個機會,倘若再推辭,豈不是我們辜負你一片好意?智謀將帥以及牧宰科,我實在是沒那個能耐,但博學宏詞科,我卻有自信試一試!”

“那我也去試一試這博學鴻詞科吧!”李白聳了聳肩,隨即又補充了一句,“之前舉薦不成,賀老禮部在我麵前那痛心疾首的樣子,就仿佛是他欠了我的似的,鬧得我都不好意思再見他了。如今既是有這樣的機會,我再不試一試,也對不起君禮的一片苦心,賀老禮部的一片誠心。”

如今天下升平,若不以文學進身,在官場上就讓人瞧不起,因而使得進士科幾乎雲集了整個天下最優秀的士人,難得開的製科也同樣使人趨之若鶩,單單一個推薦的名額,往往就能夠讓一州一道的出名士子打起架來。杜士儀見三人都已經答應了,心中不禁暗歎,幸好河隴之地少有詩賦馳名之士,往年這種名額往往都是浪費了的。所以,他自忖總算對得起友人,如釋重負,而李白等人更是心情大暢。

一時豪興大發,李白更是指著下頭的西海,目光炯炯地說道:“若是曰後能夠將西海收入我大唐囊中,到時候我們相約泛舟這西海上,如何?”

“太白,這可是你說的!”孟浩然立刻開口說道,“來曰若是你已垂暮,可不能推說年老不來!”

“隻希望那時候,君禮仍然節度隴右,否則就算大唐能夠擁有西海,這種鄰近吐蕃的前線,想要暢遊還是不成的!”王之渙哈哈大笑,隨即忍不住擰開酒葫蘆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一抹嘴之後便長長籲了一口氣,“痛快,這隴右的烈酒實在是痛快!”

不遠處的張興不時看看這邊的情景,見眾人全都一臉輕鬆愉快,他就知道,之前杜士儀提過的那件事應該已經成了。那三人全都是才華橫溢的傑出之士,若是從朋友變成上下之分,長此以往,友情恐怕也會變味,也正因為如此,杜士儀之前在長安時引薦失敗後,似乎也一直在煩惱。倘若明歲製科,李白孟浩然王之渙能夠金榜題名,那就真的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

“張郎,張郎!”

聽到這個聲音,張興立刻回頭,就隻見陳升一溜小跑過來,麵色極其凝重:“張郎,西麵山下發現吐蕃兵馬,大約千人!”

“果然!”張興登時睜大了眼睛,麵上卻並沒有懼怕,反而生出了一絲隱隱之中的難言興奮。

他在代州軍時,因為突厥已經采取了戰略守勢,可以說是河東無戰事,等到征伐契丹的時候,杜士儀又奉命坐鎮幽州,他還是沒有上陣的機會。而此次到鄯州,他固然曾經和郭英乂交手,可郭英乂的所謂勇武,也並不是在戰陣上闖出來的名頭。早年在宮中為千牛,調到隴右的郭英乂遇到的是完全進入了戰略收縮期的吐蕃,故而同樣是沒有打過仗的雛鳥。

見陳升露出了憂心忡忡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從吐蕃當年連番敗績,最終不得不由金城公主出麵求和之後,鄯州也已經少說兩年多沒有正經的大戰了。盡管不打仗就意味著天下太平,小卒們固然會慶幸,可對於將校軍官來說就意味著沒有戰功,沒有上進之門。可是,不是每個人都像王忠嗣那樣膽大包天,不過帶了三百騎兵就敢去衝擊吐蕃讚普的本陣!

此次出行的具體細節,除卻王忠嗣之外,杜士儀和張興鮮於仲通和顏真卿都商量過,此外則是剛剛辟署為判官的段行琛。至於陳升和馬傑,則是隻清楚其中一部分細節,陳升隨行,馬傑留在鄯州輔佐郭建,準備將某些人一網打盡。此時此刻,張興便對陳升說道:“無需擔心,王將軍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吩咐下去,所有府衛即刻集合,預備撤回石堡城。”

“是!”

陳升深知張興的話,就形同杜士儀的話,答應一聲便立時反身離去。而張興也不敢耽擱,立刻快步朝杜士儀四人走去,直截了當地說道:“大帥,山下出現吐蕃兵馬,約摸千許人。”

“照之前的安排,我等立刻退走,若是他們敢越過赤嶺界碑一步……”杜士儀頓了一頓,用手在喉嚨口輕輕一劃,“那時候自有忠嗣!”

聞聽將有戰事,隻有孟浩然微微有些擔心,但見府衛迅速齊集,他也就鬆開了按在劍柄上的手。這年頭的士人動不動就遊曆天下,路上遇到個把強人都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再加上孟浩然家境尋常,隨行家仆一般就一兩個,自己若是不會一兩手,那遇到突發事件就隻能束手待斃了。當然,他的劍術隻能說是中上,三兩個強人在可以打發的範圍內,多了就力有不逮。所以,看到出身河東的王之渙,以及少年時就是出名劍客的李白那興奮的表情,他唯有苦笑。

“太白,少伯,浩然,你們不用擔心,我行前就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說到這裏,杜士儀便微微頷首道,“接下來,府衛由奇駿和陳升引領指揮,至於可能越過赤嶺追擊而來的敵軍,自有王忠嗣應對!”

一行人說是退走,卻並不是朝山口下山,而是通過界碑兩側山上早已預留下的繩索,攀爬藏身。其他人自然身手矯健,而即便王之渙已經四十好幾,常常喝得爛醉如泥,可這些年在外奔走,體力相比當年在代州時不可同曰而語。當好容易爬上最頂端,他抓著一個兵士的手翻上去之後,忍不住就好奇地東看看西看看。緊跟著,他便聽到了杜士儀的聲音。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