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知朔方河東二節度的信安王李煒,竟被罷官貶斥衢州刺史?而且,李林甫舉薦了他杜士儀前往接任朔方節度使?

當星夜兼程的信使從東都感到鄯州都督府,呈上了固安公主口授大意,張興執筆的這麽一封信時,杜士儀著實意外於這一天翻地覆的巨變。

他很清楚,倘若不是韋濟有感於他當初對宇文融的援手,斷然不會把這樣的安排和盤托出,而早一日得知這樣的消息,他就能早一日有所準備。可不管如何,對於李林甫利用事機以及揣摩上意的本事,他不由得心生寒意。

他不是沒有想過早些把李林甫扳倒,可最初沒有恩怨,而且找不到入手點,等有了恩怨之後,他方真正見識了李林甫的手段。此人官職自始至終在他之上,靈巧善媚長袖善舞,天子寵信,惠妃為援,中官們交好,幾乎很少露出破綻,就連吏部當初一度出現那種紕漏,天子依舊信李林甫不疑。他離京時還提點過張九齡,可李林甫如今反而有更得聖心的兆頭。不得不說,這樣一個至死方才給人找到可趁之機的一代權相,和從前他的那些對手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個數量級上的

杜士儀反反複複看了兩遍信,最終方才將其丟到火盆中,眼看其燒成了灰燼,繼而就吩咐道:“來人,去臨洮軍中請王將軍來見我。”

大約半個時辰後,王忠嗣便趕了過來。如今盡管是寒冬,但軍中操練並不曾懈怠,尤其那些剛剛編入卒伍不久的新軍,王忠嗣更是和南霽雲輪流親自督練,下了不知道多少死力氣。因而,進屋之際,王忠嗣的頭上熱氣蒸騰,身上大氅解開一扔上前見禮之後便問道:“大帥找我。”

杜士儀示意王忠嗣先坐下,這才直言不諱地開口說道:“忠嗣,你心裏有個預備,我在隴右是否能呆過這個新年,還未必可知。”

“什麽”王忠嗣剛剛坐下,此刻就不由得霍然站起身來,“莫非是朝中也有人進讒言,對大帥不利?”

王忠嗣自己就曾因為一堆子虛烏有的罪名而在京城惶恐待罪,那種滋味他這輩子再也不想品嚐了,此刻自然而然生出了同仇敵愾之心。他本勇武大將,此刻這須發衝冠勃然大怒的樣子,足以⊥膽小的人後退,而杜士儀見狀不禁心中感動,當即站起身走到他麵前。

“我的話還沒說完,你的斷言也太早了些。別激動,被進讒言遭了貶斥的不是我,是朔方河東節度使,信安王李煒。”

此話一出,王忠嗣頓時愣住了。他能夠有今天,一是當年在雲州旗開得勝,人生中第一場勝仗給他帶來了信心以及天子的信賴;二是而後被蕭嵩指名要到了河西,征戰連場,而那時候的信安王李煒,也對他極其器重,提攜指點不遺餘力,放手給他兵馬;而三是他遭遇人生中第一次重挫之後,杜士儀上疏極力為他辯解,把他要到了隴右,使得他能夠毫無掣肘地練兵布防。可以說,杜士儀、蕭嵩、李煒,是他最為敬重的三個人。

“竟然是信安王……大帥,信安王怎麽了?”

杜士儀將李煒與武溫有有書信往來以及結交之事簡短描述了一番,當即就隻見王忠嗣眉頭倒豎:“這簡直是荒謬武溫有一個連官職都沒有的武氏子弟,信安王卻是堂堂朔方河東節度使,怎會有什麽關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定然是朝中有人疑忌信安王赫赫戰功,所以這才進了讒言”

“就算是讒言,也要陛下相信才行。”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頓時讓王忠嗣呆若木雞。沒錯,如果李隆基不信,信安王李煒怎會被貶?遙想自己當初那無奈和惶恐,他不知不覺低下了頭,許久方才想到,杜士儀剛剛提到不日就要離開隴右,這怎麽突然就拐到了信安王李煒身上了?於是,他立刻打起精神問道:“那大帥離開隴右的事情,莫非與此有關?”

“信安王李煒從開元十五年至今,節度朔方九年之久,戰功彪炳,舉世矚目,如今左遷,朝中李相國薦我前去接任,其中意思你應該不會不知道。”見王忠嗣臉色極其難看,杜士儀便笑了笑說,“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你在隴右這三年,穩紮穩打,人望又高,所以屆時會由河西節度牛大帥兼知河西隴右二節度,以你檢校鄯州都督,兼鄯州刺史,等數年之後,你一定就能獨當一麵,節度隴右了。”

王忠嗣今天可謂是貨真價實的一日三驚。杜士儀要離開隴右,信安王李煒遭貶,而他很可能留下來鎮守鄯州,這連番消息足以⊥素來老成持重的他消化好一陣子了。他努力平複了激蕩的心情,許久才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倘使這些事真的不可挽回,那麽大帥前往朔方的時候,打算帶上少伯達夫這些幕府官麽?”

“回頭等消息確切之後,我就會和少伯達夫商量,他們若是願意,我自然掃席以待,但薛懷傑和陸炳鬆皆是隴右本地人,更熟悉這裏,所以我把人留給你,你也需要兩個幫手,段行琛亦然,他這個節度判官離不開。至於霽雲,你也先不要告訴他。鄯州都督府錄事參軍唐明是當初隨我一起來鄯州的,明年任滿。他當時左遷本就是遭蕭相國遷怒,到時候我會在朝中設法,看看能否讓他回朝,至於其餘諸將,到時候再說吧。”

杜士儀顯然已經做好了離任的準備,王忠嗣頓時無話。他重重點了點頭,等到又坐下和杜士儀商議了許久隴右各州軍鎮邊防的細節,他告辭離開出了鎮羌齋時,突然發現天上已經開始飄起了稀稀落落的雪粒。

又要下雪了。這是他,也是杜士儀在鄯州過的第三個冬天了吧?

杜士儀鎮守隴右不到三年,四境幾乎無戰事,倉廩豐實,甲仗齊備,軍民安樂,換成是他,也能否做到這一點?

當王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同樣難掩驚愕。曆來節度使若無大的紕漏,抑或是病故以及力不能及,都不會調換得太過頻繁,杜士儀鎮守隴右期間即便不曾有多少顯赫的軍功,可也幾乎沒有紕漏,在她看來,安安穩穩當上三五年總不會有問題。可如今竟然因為武溫有之案把信安王李煒拉下了馬,這轉瞬之間就牽連到了遠在隴右的杜士儀,竟然使得他要去朔方方靈州上任?

“杜郎,真的不可挽回?”

“看樣子是如此。李林甫做事,素來是沒有把握不出手,他這次都出手了,而且還讓張九齡和裴耀卿不得不讚同,那就幾乎木已成舟了。張九齡什麽都好,就是對於邊臣的態度著實微妙,在他看來,武臣功勞歸功勞,卻不可待之太厚,如張守畦以擒得可突於之功,尚不得兼同中書門下三品,李煒身為宗室,卻長年掌兵權,這就足夠他心懷警惕了,故而支持李林甫也在情理之中。最要緊的是,誰讓我在隴右清洗郭氏的名聲太過出眾了,讓人期望我到朔方也如此來一回?”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開玩笑”

王容又好氣又好笑,可見杜士儀並未露出頹唐之色,反而精神奕奕,她不禁放心了一些。可杜士儀接下來說出的一句話,卻讓她愣住了。

“幼娘,朔方靈州不比隴右鄯州,那兒直麵突厥,而且李煒去任,必然會有人心存敵意,你和孩子們就先在長安或是洛陽住一陣子吧,等我徹底安頓了再說。”

王容本待相爭,可見杜士儀臉上赫然流露出不容置疑的表情,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好吧,朔方之地我確實完全陌生,我和孩子們不拖你後腿。”

“你什麽時候拖過我後腿?我隻是怕你們萬一遇到什麽危險,我就後悔莫及了。唉,到底是漏算一招,還以為能在隴右長長久久,崔十一得知該氣壞了

確切的消息隻比固安公主的信使晚到三天,當鄯州文武得知天子召杜士儀回京述職,而後將改任朔方節度的消息時,登時一片嘩然。盡管杜士儀對待某些人的手段,幾乎可稱得上冷酷無情,可提拔人才亦是不遺餘力。就在不久之前,那位盡忠職守擋下了牛仙童的城門老卒廖登科,拔擢鎮西軍旅帥,縱使那是郭建的用人,可誰不知道背後必然有杜士儀的授意?而且這幾年來隴右安定富庶,軍民安居樂業,墾荒水利全都大有改善,這些都是實打實人人都能看見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接下來是牛仙客兼知河西隴右二節度,王忠嗣將檢校鄯州都督,兼鄯州刺史,否則調了別人來,興許又是天翻地覆的局麵

除卻早有準備的王忠嗣,其他人都始料未及,因此杜士儀一麵要和王忠嗣辦交接,一麵要派人聯絡牛仙客,一麵還要應付匆匆趕來的各方人士。先趕到鄯州的自然是鎮西軍正將郭建,他本就遺憾河州刺史苗延嗣竟是在關鍵時刻沒掉鏈子,以至於他不能攆走此人自己做主,如今杜士儀一調任,王忠嗣因此正位,他就更加恐慌了,不得不來討一句準話。而緊跟而來的則是廓州刺史兼積石軍使姚峰,甚至於連洮州刺史兼莫門軍使安思順也到了。

一時隴右節度麾下最具影響力的大將齊集一堂。隻在每年集議之際見過杜士儀的安思順,此時此刻卻在大堂上鄭重其事地對杜士儀行禮道:“杜大帥節度隴右雖不到三年,然則軍令嚴明,政績斐然,軍民固然受益,我等亦然。如今大帥將臨危受命節度朔方,我別的無可助益,唯有趕來為大帥送行一程”

安思順是多桀驁不馴的!人,姚峰郭建全都深有體會,因而見他這番光景,兩人無不感觸。而姚峰自己因為杜士儀拿下羅群而一舉正位刺史,終於跨出了那最難得的一步,他亦是對杜士儀感念得很,當即也行禮說道:“大帥於我亦有知遇之恩,舉薦之德,大帥盡可放心,我鎮守廓州,絕不放吐蕃一兵一馬過境”

安思順姚峰如今都是刺史,王忠嗣當初還是自己的副將,如今卻驟遷鄯州都督兼鄯州刺史,郭建可謂是心中五味雜陳,苦味居首,此刻正想打起精神和前兩位一樣說兩句話的時候,卻隻見杜士儀衝著自己微微頷首,說出了一句他始料不及的話。

“我從前對你等雖有舉薦,但你們都是屢立戰功之人,當得起要鎮之任。河州苗使君應該近日便會回朝,升任左散騎常侍,故而我已經舉薦安將軍調任河州刺史,洮州刺史將由姚將軍遞補,而廓州刺史則由郭將軍出任。我鎮守隴右近三年,未曾有過紕漏,此事應有七八分準,你們都有個準備就是。”

河州乃是隴右除卻鄯州之外最重要之地,由資曆最老的安思順出任也在情理之中,而姚峰郭建先後遞補其餘兩州,其中意味自然很明顯了。一是酬功酬勞,二則是免得朝中議論將專其兵。可即便如此,三人仍然皆大歡喜。尤其是郭建,即便要去接任的是姚峰呆過兩年多的廓州刺史,他還是為之狂喜。

終於跨出去這一步了

這三位即將獨當一麵的大將告辭離去之際,對於送他們出去的王忠嗣都多了幾分禮敬——盡管王忠嗣還尚未節度隴右,可鄯州都督府好歹也是下都督府,鄰近各州都在管轄之內,看這情形,這位天子義兒異日節度隴右是很可能的

而唯一留著的南霽雲則是麵色不太好看,他已經不是當年吳下阿蒙了,鎮守雲州多年,任臨洮軍副將也已經一年,官場上的大門道,他隱隱約約也能看明白。他忍了又忍,這會兒終於忍不住迸出了一句話。

“大帥此次去朔方就任,可那兒都是信安王的舊部,勇將雲集,自然難免不把人放在眼裏,而文官在這種軍鎮又說不上話,大帥就這麽孤身就任,那也未免太艱難了若是真的要穩定局勢,大可在朔方就地簡拔一個德高望重軍功足夠的,為何要大帥從隴右去朔方?”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正明你終於也能看破此中玄機了。”

杜士儀頓時笑了,但卻直呼南霽雲表字,而非他的名字。果然,他立時看到南霽雲激動的臉色稍稍平複了一些,看樣子是冷靜了下來。他想了想就吩咐南霽雲隨自己去鄯州都督府中的觀星台同遊,等到大半個時辰後,南霽雲孤身出了鄯州都督府時,那張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也沒有,但心情卻是無比激蕩。

那些隻知道在朝中舒舒服服過日子的宰輔高官知道什麽他們看到邊境的軍民日子過得多艱難?知道每次打仗要死多少人?知道什麽是因人廢事?一任都不到四年就調走杜士儀,而且是去朔方那種直麵突厥之地,言下之意昭然若揭。杜士儀就是再本事也比不上原本朔方的老將,這簡直就是明擺著,讓杜士儀去那種虎狼窩與眾將博弈的當初信安王李煒領軍為副元帥征討契丹的時候,他曾經領兵相從,盡管並未得到重用,可對於那位老將的用兵,他著實佩服敬重十分。

把戰功赫赫的信安王李煒就這麽打發到江南去,這就是所謂的宰相胸懷,帝王心術?

崔儉玄這個鄯城令不能擅自離開任所,但杜十三娘早就風風火火趕了過來。在鄯州都督府連住了三天,和嫂子王容也不知道說了多少話,當安思順姚峰郭建離開鄯州的時候,她也神色複雜地來到了鎮羌齋向杜士儀告辭。看著這個多年來一直陪伴自己的妹妹,見其眼睛裏噙著眼淚卻還竭力忍著,杜士儀長歎一聲,伸手將其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盡管他們都已經不是當年那一雙無依無靠的兄妹了,盡管他們早已雙雙成家立業,盡管他們早已不用這樣形式上的相互依偎來勸慰彼此,可杜十三娘還是忍不住反手緊緊抱住了兄長,好一會兒才聲音哽咽地說道:“阿兄,十一郎這次就算再氣惱再跳腳,一時半會也是幫不上你了。朔方艱險更勝隴右,你一定要小心。如果真的沒辦法,那就辭官,咱們兄妹在樊川買上一座大宅,好好逍遙度日”

“傻丫頭,你也知道這隻是說說而已”杜士儀鬆開了手,這才認認真真地說,“放心,如果真的沒把握,你阿兄還有一招無敵的病遁**,既然這一回並不曾使用,自然意味著你阿兄我還沒被逼到那地步。雖說我從前每逢出外任,全都是自己苦心籌劃,這才最終得以成功,這次卻是被人算計了一回,可知難而退不是我為人處事的宗旨。你回去告訴十一郎,王忠嗣還在隴右,他隻管好好當他的鄯城令,回頭王忠嗣絕不會虧待了他我就不去鄯城了,省得被他纏著脫不了身。”

至於鄯州都督府中其他屬官,杜士儀一一召見,各有安排。節度判官段行琛深悉隴右上上下下各種事宜,杜士儀已經表示會留給王忠嗣。錄事參軍唐明得知杜士儀已經向張九齡裴耀卿二相舉薦了自己,自是感激涕零謝了又謝。至於當初門下省調來此地的兩個錄事主事之類的低品官,則是覺得隴右雖偏遠,卻比兩京自由,都樂得在此繼續任職,杜士儀也就聽之任之了。

而要說整個鄯州都督府,最沒壓力的人,竟就是王昌齡和高適了。兩人一聽說杜士儀改任朔方節度使,立刻雙雙表示跟著去。用王昌齡的話說,西域和河隴風光已經體驗過了,朔方靈州兩麵都有大漠,風光聽聞亦是極佳,正好跟著去見識見識。杜士儀知道兩人都是性子豪闊疏朗的人,也不和他們客氣,當即爽快答應了下來。

杜士儀既是要先行馳驛回京述職,自然不可能帶上家人,可王容屈指算了算,路上走得快,還能趕上在長安見了父親兄長一塊過年,也就決定帶著兒女在杜士儀之後就啟程。雖說幼子杜幼麟還小,可他落地就筋骨壯健,她就索性重金尋了兩個擅長小兒科的大夫。這一日,為丈夫打點好行裝的他目送著二十餘護衛護送了杜士儀啟程,她直到遠眺到人影都看不見了,這才拉著兒女轉身,暗想臨走之前,還得把那兩個配製火藥的煉丹師好好安置了。

“阿娘,我們今後,真的再也不回鄯州了?我很喜歡這兒呢”

杜仙蕙突如其來的這個問題問得王容無言以對,而杜廣元畢竟年長許多,就不會問出這樣讓人難以回答的難題了。身為長子的他兩手交握成拳,眼巴巴地看著段秀實,後者被他看得腦袋耷拉垂頭喪氣,到頭來竟是段行琛這個當父親的忍不住了,在杜士儀麵前尚且沒能說出來的話,此刻竟是脫口而出。

“夫人,秀實和小郎君素來交好,大帥和夫人也素來信賴他。我厚顏問一句,可否容秀實拜在大帥門下?”

王容聞言一愣,見杜廣元一時狂喜,而段秀實則是先是麵色漲得通紅,繼而訥訥說不出話來,她頓時笑了:“杜郎從前就和我說,希望自己有個如秀實這般省心的兒子就好了,他是一定會答應的。既然如此,等你們父子在這鄯州團聚過了年,讓秀實到洛陽來吧”

杜士儀並不知道王容一句話就給自己添了個弟子,大冷天的馳驛趕路,這種滋味著實不好受,他每晚到了驛館都是倒頭就睡。如此一路疾趕,臘月十二,他這一行人終於抵達了東都洛陽。甫一進城,他就隻覺得滿城都籠罩在一片喜慶的氣氛中,不禁有些疑惑,可等到風塵仆仆的他踏入洛陽宮中尚書省重地,他就徹底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壽王兩日後就要冊妃了。

杜士儀隻覺得胸口一陣噎得慌,可時至今日,他已經用不著去打聽壽王妃是誰了。進了尚書省,他不過是在吏部和吏部侍郎裴寬小坐片刻,便得到了政事堂三相召見的消息。他聞訊正要辭了裴寬出來,卻不想裴寬在用眼神打發走了那小吏之後,就起身提醒道:“君禮,我這吏部侍郎能當多久實在說不好,你若夾袋中今年參加冬日集選的選人,那麽就盡早提出來,晚了我也無可設法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倘若再不知道裴寬如今這日子不好過,連裴耀卿這個族兄都未必護得住,杜士儀就太遲鈍了。他輕輕點了點頭,繼而就出了尚書省,隨那前來引路的內侍往中書政事堂行去。盡管政事堂早已改為中書門下,設五科分理政務,但中書省還是仍然保留著當年的政事堂議事廳,以供宰相接見各部署的高官。此刻,杜士儀一踏入期間,就聽到一聲大笑。

“咱們的隴右杜大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