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世秀才定睛一瞧,原來發掌的正是燈心大師,不由冷笑著道:“大師傅,人家方才可並沒有領你的情,再說這兩個妞兒,是從歌樂山莊逃出來的。兄弟勢非把她們擒回去不可,咱們玄女教和五台山,井水不犯河水,你們何必插手擋橫?”

燈心大師嗬嗬笑道:“公孫施主,這會你可錯了,兩位女菩薩,不管她們肯不肯說出梅三公子的下落,貧僧尚有用處,決不能讓她們落入旁人手中,公孫施主既然知道咱們五台山出家人,和貴教向來河水不犯井水,那麽你就讓貧僧把人帶走罷!”

陰世秀才臉上笑意未泯,陰惻惻的道:“如此說來,大師傅是有意和兄弟為難了。說不得公孫慶隻好領教大師傅幾手高招!”

燈心和尚雙手合十,連連點頭道:“那也隻好如此了。”

陰世秀才打鼻孔裏哼了一聲,問道:“那麽大師傅想動兵刃,還是拳掌?”

燈心和尚雙手一攤,笑嘻嘻的答道:“出家人從不帶凶器,先比拳掌也好,如果不分勝負,貧僧倒還有點小玩意呢!”

陰世秀才借著問話之時,早已蓄勢運勁,這時慢吞吞的應了個“好”!餘音未絕,忽的身形如電,陡然一招“荊山采玉”,五陰手向燈心和尚當胸印到。

這一招說打就打,出手奇快。

燈心和尚微微一哂,身形斜讓,橫臂出掌,使了一招“螳臂當車”,潛運功力,硬封公孫慶的掌勢。

“嘿”!“嘿”!陰世秀才又是幾聲冷哼,右掌直擊不變,左手駢指如戟,“寒鴉登枝”,打橫裏逕點燈心和尚右臂。

燈心和尚左手一撩,格開陰世秀才左臂,同時開氣吐聲,右腕突然加勁,向前推出!但聽“砰”的一聲,四條臂膀,同時接實,兩人又各自向後退了三步。

崔慧瞧到燈心和尚搶先出手,不由拉著上官燕,倒反而停下身來,她知道這些人把自己當作天台派門下,他們為了兩件什麽寶物,傳說被梅哥哥取走,想從自己兩人身上,追問下落,看來極難善了。燈心和尚,追風劍客,十二金錢任龍,陰世秀才公孫慶,沒一個是好惹的人物。一對一,還怕贏不了他們,如果聯手對付自己起來,可真棘手,梅哥哥怎的不見影子?難得他們雙方搶先動上了手,不管誰勝誰負,至少可以減少幾個強敵。

就在她微一沉思之際,燈心和尚和陰世秀才,又欺身疾進,拳打腳踢,各自攻出了三五招。掌風足影,急如驟雨,兩人勢均力敵,一時之間難分上下。

三小姐於文嫻這時卻嫋嫋婷婷的走到崔慧身前,未言先笑,叫了聲:“兩位姐姐……”

她黑白分明的俏眼珠,斜睨著追風劍客和十二金錢,悄聲兒道:“他們都不是好人,為著奪兩件什麽寶物來的,你們快走好啦,這裏我和公孫先生會對付的!”

崔慧笑道:“不要緊!我不怕他們。”

上官燕忙道:“崔姐姐,梅大哥不知那裏去了,我們還是找他去罷!”

崔慧點頭道:“那也好!”說著含笑對於文嫻道:“姐姐,那我們走啦!”

於文嫻又道:“你們貴姓?”

崔慧把自己和上官燕的姓名說了。

於文嫻揮手道:“崔姐姐,上官妹子,你們就請罷。”

追風劍客、十二金錢任龍剛想追去,隻見於文嫻嬌軀微晃,纖纖玉手,斜橫著長劍,攔在前麵!

“哈哈,貧僧早巳說過,兩位女菩薩隻要說出梅三公子下落,貧僧就送你們出雪峰山去!”

燈心和尚突舍了陰世秀才,身形縱起,淩空追來!

“賊禿,你真是找死!”

崔慧腳尖才點到牆頭,倏然回身,右手揚處,“劈空劍訣”的銳利內勁,猶若一道劍氣,對準燈心和尚當頭劈落!

燈心和尚不愧五台名手,身在半空,肥胖身軀,突然一個筋鬥,打橫翻身。袍袖一展,人又倏然縱上牆頭,直愣愣的瞧著崔慧,心中一陣納罕,內家掌風中,帶有銳利的劍風,隻有衡山嶽麓老人一門。此老不收門徒,那末這女娃兒,敢情是他的孫女?

提起嶽麓老人,此老輩份甚高,武功自成一家,即使像華山太白神翁,也得讓他三分,自己那裏惹得起他?當下滿臉堆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女菩薩請恕貧僧眼拙,多多冒犯,九大門派,誼如一家,不知女菩薩是嶽麓老人何人?”

他此言一出,追風劍客和十二金錢也呆住了手,眼光齊向崔慧、上官燕瞧去!

“哈哈,諸位不是要找小生嗎?怎地我來了半天,你們卻不理不睬?”

聲音不算響亮,但清朗明澈,字字鏗鏘!

大家給突如其來的聲音,聽得一怔,連忙回過頭去,隻見神案前麵,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二十來歲英俊秀逸的少年公子,臉含微笑,負手而立,清雅高華得出塵拔俗,瀟灑已極!

眼前這一群人,在江湖上也算得響當當的高手,居然連人家如何來的,都沒瞧清楚。

“梅哥哥!”

崔慧看到梅三公子突然現身,高興得叫了一聲,又翩然躍下牆來,走近他身邊。

燈心和尚也連忙跟著回進大殿。

隻聽十二金錢任龍已搶先開口道:“閣下大概就是近日傳言中自稱天台派的梅三公子了?”

他聲音冷傲,顯然沒把麵前這個少年放在眼內。

泰山磐石堡出來的人,那會瞧得起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小子?

梅三公子朗聲應道:“小生正是天台派梅君壁,閣下有何見教?”

“嘿嘿!兄弟自出道江湖以來,從沒聽說過江湖上還有什麽天台派?”

十二金錢任龍語氣越來越不屑了,臉上一副自以為名門正派的神氣!

梅三公子自從上次紅燈夫人問他門派的時候,他想到自己自幼在天台習藝,就說出天台派來,此後他就一直以天台派自居,這時一聽十二金錢意存輕視,不由雙目精光陡射,微含怒意的道:“那麽今天就讓你增點兒見聞!”

陰世秀才公孫慶最工心計,他眼看兩人言語越說越僵,不由心中暗喜。聽說梅三公子武功高不可測,不僅獨臂天王李殘和金老二都栽在他手下,就是連副教主都不支而退。今天正好讓你們九大門派的人,打個頭陣,想到這裏,便退後了兩步,冷眼旁觀,默不作聲!

燈心和尚卻也存著同樣的心理,他近日聽到江湖上傳說,梅三公子曾在嶽陽舉手之間,擊敗了江湖上視為凶神惡煞的轎前四煞,大家把他捧上了天。但今日一見,除他兩道電光似的眼神,稍異常人之外,根本瞧不出是身懷絕技的人,難道江湖上傳言失實?哈哈,任龍十二金錢有點耐不住了,我出家人就讓你占個先籌。

果然!十二金錢任龍聽梅三公子一說,勃然怒道:“你有多大年紀?也口出狂言,難道沒聽說過泰山磐石堡的威名?”

梅三公子敞聲笑道:“小生自出道江湖以來,從沒聽說過泰山還有什麽磐石堡?”

他不過借用十二金錢任龍方才的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但這話聽到任龍耳中,何異小覷了他泰山一派。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喝一聲:“好狂的小子,你就見識見識泰山磐石堡的厲害!”

呼的一拳,直擊過來。

梅三公子好像並沒有注意,依然負手而立。

不!他連頭都別了過去,正眼也不瞧一下。

十二金錢任龍出手如風,還當對方來不及閃避,心頭暗喜。“砰”!居然一擊就中對方左肩。

不好!他肩堅如鐵,自己腕骨,竟被震得隱隱作痛!

奇怪!這一拳,力道足以擊石成粉,難不成他的肩頭比石還硬?

唔!這小子練的是童子功,任龍一不作、二不休,猛然大喝一聲,勁貫右臂,又是一拳,閃電般對準梅三公子胸口擊去!

梅三公子好像毫不在意的接了他一拳,其實也被震得身子晃動,血氣微浮,心中暗暗一驚。心想此人拳上功夫,倒實在夠沉,換了旁人,怕就接不下來呢!

想到這裏,突見十二金錢又是一拳當胸擊來,不由傲然一哂,暗把般若神功,凝集胸前,依然不避不閃,負手如故!

十二金錢任龍這一拳,可說用上了全身力道,拳抵前胸,突然手腕微旋,擊出勁力,再次加強。那知一拳擊中對方胸膛,竟然好像擊在棉絮之上,柔軟得絲毫用不上力道。

他在江湖上也成名多年,自然見多識廣,對方分明身具上乘內功。如果等他運勁反擊,自己非受重傷不可,驚駭之下,趕緊敗拳疾退!

泰山磐石堡素以“隔山打虎”的剛猛拳掌,見稱於世。十二金錢這兩拳,梅三公子接得若無其事,不但任龍震駭莫名,即是在場高手,也全都凜然變色!

燈心和尚等任龍疾退之際,不慌不忙的大袖一揮,緩步而行,口中叫道:“任施主快請住手!”一麵單掌打訊,笑向梅三公子說道:“天台佛宗,雖不在九大門派之列,但紅蓮白藕,武林同源,小施主不可誤會,貧僧風聞歌樂山莊的兩件異寶,已為小施主所得,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梅三公子方已聽得不少,這批人好像全為什麽寶而來。由此推想,昨晚在歌樂山莊石室中遇上的鑽天飛鼠,顯然也是為了兩件寶物,才由北方專程趕來,但當時聽他口氣,似乎並沒得到。

那麽為什麽無緣無故的說是被自己取走了呢?為了這兩件寶物,大家不惜爾虞我詐,明爭暗奪,到底這是什麽東西,值得如此重視?

對這些疑問,一時又無從解答,眼看燈心和尚一雙紅絲包睛的貪婪眼光,兀自骨碌碌的瞧著自己,不由心中一陣厭惡,暗想江湖上盛傳的九大門派,原來全是這些貪婪小人。當下並不回答,隻是冷冷的一笑,問道:“不知大師垂問,有何見教?”

燈心和尚見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分明那兩件寶物,果真被這個青年人得去,心中不禁又驚又喜,急道:“小施主既然能參透‘天外浮雲’這句偈語,尋獲寶物,可知這兩件寶物來曆,和目前武林引起的爭端嗎?”

梅三公子見他信以為真,心中暗暗好笑,傲然說道:“願聞其詳!”

燈心和尚低喧了一聲佛號,說道:“提起這兩件寶物,原是一位得道高僧所發現的,他不願寶物長埋地下,淹沒無聞,又不願被歹人得去,為非作惡,這就留了四句偈語,以待有緣。這四句偈語,大概當時知道的人,也並不多,後來傳到武林前輩異人青蓮真人耳中,他學究天人,胸羅萬有,這四句偈語,在他眼中,自然一目了然,但以他當時的身份,那屑一顧?於是就把這四句偈語,分記在他手著的‘青蓮真經’上下兩卷的最後一頁之中,而且在下卷末頁上,還信筆亂塗畫了一張山水畫,也許就是寶藏之圖。過了百十年之後,江湖上隻知有這兩件異寶。但四句偈語,已沒人能說得出來,自然也無法探求寶物。

這時那部‘青蓮真經’,卻落在關外一位奇人手上,他收有兩個弟子,後來把真經傳給大弟子,大弟子練了三年,學有大成,然後又把真經借給師弟閱讀,這時正當流寇倡亂之前,政綱不舉,盜賊蜂起,大師兄眼看國事蜩塘,民不聊生,就毅然從軍,以他所學,自然屢建奇功,數年之間,就擢升到了參將。那‘青蓮真經’下卷,也就一直留在他師弟身邊,滿清入關之後,師兄屢抗清兵,終因大勢已去,改了道裝,四處奔走,意圖聯合誌士,共謀再舉,這就在河北,山東一帶,創立了一個教宗。”

燈心和尚說到這裏,三小姐於文嫻突然插口問道:“你說的是天理教老教主知機子?”

燈心和尚並沒理她,繼續說道:“那師弟當年練習‘青蓮真經’上卷之時,因年齡尚稚,根本不知最後那頁寫的兩句偈語在說些什麽?是以並不在意。後來不知怎的,又當上了清朝的遊擊,駐防嶽州,並且又交了一批三教九流的人,聽人家講起這兩件寶物,漸漸又推測到‘青蓮真經’的記載。但苦於上卷的兩句偈語,已經記憶不清,自己雖有真經下卷,無異大海撈針,天下之大,名山大川,何可勝計,一時又到那裏去找呢?他風聞師兄在河北山東一帶,秘密創教,便隻身趕去,那知道一去,有如泥牛入海,沒了下落,有人推測,定是被他師兄害了,這是十幾年以前的往事。”

“後來不知怎的江湖上突然傳出尋找寶物的兩句偈語,那就是‘洞中之洞,天外浮雲’這兩句。武林中人,一聽寶物有了著落,就紛紛四處尋踩,但怪事也接著發生,江湖上不少成名人物,就相繼失蹤,各門派的門下弟子,也時常血濺荒原,其中有不少當然起因於互相猜忌,造成仇殺,各門派之間,幾乎無日不在為了尋寶尋仇而忙碌。但這兩件寶物到底落在何方呢,江湖上依然傳言不一,直到最近,才知‘洞中之洞’,已被玄女教發現,那就是他們劃為禁地的‘歌樂山莊’。這消息雖然還隻有少數人知道,但聞風趕來,卻也大有人在。”

梅三公子聽他說了大半天,依然沒說出兩件寶物,到底是什麽來?但至少對這兩件寶物,總算弄清下一些來龍去脈,心想難怪歌樂山莊隧道入口,白骨累累,原來都是覓寶之人,歌樂山莊因恐被人泄漏消息,才殺以滅口。

可見為了一個貪字,害得多少人濺血送命,盡管死的人不在少數,但後者還是如此孜孜不倦,惟寶是問。這又豈是留傳四句偈語的得道高僧,和手著“青蓮真經”的青蓮真人始料所及?他沉思有頃,突然脫口問道:“如此說來,大師傅也是聞風趕來尋寶的了?”

燈心和尚雙手合十,又念了一句佛號,臉色一正,道:“貧僧出家之人,尤戒貪嗔,不過為了這兩件寶物,使天下武林,掀起無窮殺機,貧僧曾在我佛如來麵前,許下宏願,誓要尋歸佛門,才能永敉爭端,是以貧僧要向小施主化個善緣,功德無量。”

梅三公子見他一廂情願,心中頗覺好笑,本來自己既然沒有得到什麽寶物,何苦頂這個缸?但天下之事,往往說不清楚,今日這種場合,他們有了先入之見,即使自己據實相告,又有誰會相信呢?你越否認,他們越信其有,真是說也說不清楚,看來鑽天飛鼠這個玩笑,可把自己開大了。

燈心和尚見他沉吟不語,嗬嗬笑道:“近日聞風趕來的武林群雄,也不在少數。小施主不聽貧僧良言,結個善緣,難道以你一人之力,能和武林群雄為敵嗎?”

梅三公子敞聲微笑道:“這個倒不勞大師傅擔心,如果無端找上小生,小生自會打發他們回去!”

追風劍客冷哼道:“好狂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