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公子出道以來,連敗無數高手,可以說從沒像今晚這樣窘得進退維穀過。“錚!”

昆吾劍剛剛出匣,紫衣少女被他一連躲開幾劍,早巳氣得大眼睛圓睜,長長的睫毛中射出憤怒之光。青霓劍一揮,使出“三才劍法”的奇招。三三進九,滔滔不絕,霎眼工夫,刺出下七八劍。

青影暴漲,匹練橫飛,點點銀星,絲絲寒風,竟然盤空匝地而來。

在這同時,陡然隻見一大圈透明晶瑩的劍光,宛若一層薄薄堅冰,從梅三公子身邊湧起,護住全身!

“哼!”紫衣少女不屑似的從瑤鼻中輕哼了一聲,玉腕疾翻,青霓劍劍尖,竟自刺向梅三公子那片晶瑩劍光之上。她是仗著自己手上那口斬金截玉的利劍,才敢猛然下手。

兩劍相接,發出一陣清脆的金玉交鳴之聲,餘音嫋嫋,宛若龍吟!

紫衣少女玉腕被震,青霓劍險些把握不住,她輕輕的“噫”了一聲,嬌軀連蹁,疾退三步。趕緊低下去,檢視自己手上長劍,青虹吞吐,並沒受損,這才放了心。

再瞧對方手上,亮晶晶的一口透明劍兒,竟也依然如故,絲毫不見損傷。

最氣人的,還是那少年公子兩道冷電以的眼光,笑吟吟地緊盯著自己。

這對賊眼,壞死啦!

紫衣少女不知怎地,心頭小鹿,一陣狂跳,粉臉驟紅,又氣又恨的猛啐一口,哼道:

“哼?瞧不出你手上還有一口寶劍!好!再接姑娘幾招!”

她好像穿花蝴蝶似的,青虹一閃便己欺近身來。

姑娘火爆脾氣,求勝心切,這會可拚上了命。銀牙暗咬,劍招盡展生平絕學向梅三公子滾滾襲去。招招俱攻要害,著著全是辣手,但見銀芒顫動,寒光飛舞,奇詭辛辣到了極致,真有鬼哭神號的威力。

梅三公子見紫衣少女放手猛攻,一時真對她無可奈何?來勢凶猛,劍氣如虹,這小妮子倒真不可輕覷!除非是自己,換了旁人,怕不早被她劈倒劍下?

這真是淘氣的事兒,她先前罵自己“賊眉賊眼”,還可說是自己多瞧了她幾眼,少女怕羞,口不擇言。

後來又罵自己什麽鬼酸丁呀!賊黨呀!敢情她認錯了人?

對了!燈心和尚那一批人,不是陰世秀才公孫慶,也叫“鬼酸丁”嗎?自己又纏夾著頂了缸!但這時又如何向她解釋呢?

梅三公子心中沉思,手上也已展開了“準提劍法”。隻是並沒和她搶攻,不過用“準提劍法”來封對方劍勢罷了。

兩個人翻翻滾滾的打了近百招左右,紫衣少女越打越不是意思,“三才劍法”的淩厲絕招,差不多全用遍了。

自己認為足可製敵的殺手,對方隻是輕描淡寫的就被化解開去。而且明明自己露出了破綻,對方卻視若無睹,輕輕放過。

起先還當對方不留神,錯過機會,後來發覺一連幾次,都是如此,這分明是對方劍下留情。可是姑娘家卻想別扭了,越是這樣,心頭越氣。

哼!這還不是瞧不起我?氣、急、羞、怒,簡直要哭出來!

青霓劍如輪如風,亂砍猛刺,她是情急拚命,奮不顧身。

梅三公子實在被她糾纏得有點不耐,心想:這樣下去,到何時才了?正想施展“般若神功”,震飛她手上長劍。

“梅哥哥!”

“梅大哥!”

嬌音未歇,兩條纖細人影,如飛而來,瞬息工夫,向身側躍落!崔慧、上官燕兩人,手上各執明晃晃的長劍,目注場中。她們認為能夠和梅哥哥激戰了這末久的,一定是一位棘手人物。

但對方劍光縱橫,根本瞧不清人影。

紫衣少女急攻之中,瞥見敵人又來了幫手,不由忿怒得冷哼一聲,玉腕驟停,劍尖一指,嬌聲喝道:“你幫手又來了,為什麽不叫她們一起上?”

姑娘口氣倒真不小,一個還對付不了,還要叫人家一起上?

她這一停手,上官燕可瞧清楚啦!這個和梅哥哥動手過招的,不是在歌樂山莊,見過一次麵的紫衣姐姐嗎?心中一陣驚喜,立即大聲叫道:“紫衣姐姐,快請住手!”

紫衣少女被上官燕一叫,也不由微微一愣,瞧著崔慧上官燕兩人,口中“噫”了一聲,玉頰通紅,又羞又氣的瞥了梅三公子一眼,恨聲說道:“喂!你原來不是玄女教的賊黨,那為什麽不早說?”

這又奇了,她不說自己不讓人家說說清楚,反倒責怪起別人來了?

梅三公子含笑說道:“小生根本就不是玄女教的……”

紫衣少女氣道:“哼!你反正也不是好人,姑娘要不衝著兩位姐姐,咱們今日可得分個輸贏!”

她話才說完,恨恨的蓮足一頓,人就躡空而起,斜刺裏往林中穿去。

疾若流矢、一瞬就走得無影無蹤!

崔慧瞧著一閃而逝的紫衣少女,心頭酸溜溜的,小嘴唇一撇,向梅三公子俏聲兒問道:

“梅哥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梅三公子收劍入鞘,苦笑著搖了搖頭,就把適才情形,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崔慧輕輕的哼道:“你處處手下留情,人家可不領情呢?”說著嬌笑了聲又道:“好,回去啦!人家已經走了,天都快亮了呢!”

她拉著上官燕,返身就走!

梅三公子瞧著她這副模樣兒,心中不禁浮起一絲甜意,又覺得暗暗好笑,一時不好作聲,也就跟著向城中奔去!

琴兒和劍兒所護送的那一批難女,全送到了附近通都大邑,讓她們自行回家,兩小也在第三天晚上,尋到黔陽客棧裏來。

隻有崔敏和崔慧在嶽陽分頭追蹤劫持武公望的賊人,約好在黔陽會麵,還不見到來,大家隻好在悅來客棧等候。

七八天過去,依然不見崔敏蹤跡,崔慧是個性急的人,早已等得不耐煩起來。依著她,既然武老英雄已有了下落,不如先趕上六紹山去,把人救出來再說,反正崔敏趕來,如果找不到自己,也會在黔陽等候。

梅三公子卻認為既然約好在黔陽會麵,早晚一定會來,不如再等上幾天。一幌眼就住了半個來月,黔陽的大街小巷,客棧酒樓,全逛遍了,仍然不見崔敏的影子。

這中間卻便宜了上官燕和琴劍兩小,梅三公子把自己和紫衣少女對手時從“準提劍法”

變化領悟出來的一套掌法——“準提掌”,全授了她們。

這套掌法,既從“準提劍法”中蛻化演變而來,自然劈刺多於拍切。崔慧自己的那“劈空劍訣”,雖具無上威力,但苦於沒有整套掌法。如今瞧到“準提掌”,正好揉合使用,更是喜出望外。一麵又把自己的一套“大羅劍法”,也悉心傳給了上官妹子。

半個月下來,上官小姑娘有了這兩套神奇莫測的掌法劍法,武功何異倍增?難怪她終日喜孜孜的在房中勤練不輟!

琴劍兩小,崔慧雖然沒有正式傳授,因他們乃是梅哥哥親信的人,並沒禁止燕妹妹背著他們練習。兩小聰慧過人,一看就會,三個人一到天黑,就忙著奔出郊外去練劍喂招。是以這套衡山派不傳之秘的“大羅劍法”,兩小也使得純熟。

崔慧等不到姐姐,心中這份焦急,自不待言。她倒並不是擔心崔敏會遇上意外,隻是急於趕上六紹山去罷了。

半個月時間,她不知催了梅哥哥多少遍,嚷著要走。梅三公子拗不過她,一麵也覺得老是呆在客棧裏,也不是辦法。隻好招呼店家,如果有崔敏這樣一位穿白衣的少年書生找來,就要他在客店裏等候。

自己五人結清了房飯錢,就開始上路。他們這次是由黔陽取道會同、通道,沿著廣西貴州邊境,向西進發!

這路全是山陵地帶,地瘠人稀,通常數十裏不見人煙,山瘴毒霧,不時在林沼之間,幻出絢爛彩煙,如縵似紗。差幸大家已在黔陽備妥了“諸葛行軍散”一類藥品,尚無大礙。

一連走了兩日,第三天清晨,道路漸漸崎嘔,高山峻嶺之間,隻有一條彎曲小徑,盤著山腳而行。

密壓壓的樹林,落葉瀟瀟,怪鳥啁啾,簡直行人絕跡!

這時雖是九月下旬,但山中的氣候,還是十分燠熱。走了一兩個時辰,已是汗流浹背,口舌幹燥。

可是這一帶群峰夾峙,道路險惡,沿途固然不泛涓涓流水,但全被堆積著的落葉,腐爛成深紅色濃湯,有誰敢大膽嚐試,俯身掏飲?大家隻有忍渴趕路!

水,是到處都有的東西,平日裏不覺它的可貴,一旦缺少了,就會顯得它對人是如何的重要。

梅三公子內功精深,還能暫時忍受,崔慧、上官燕、和琴劍兩小,簡直口幹喉燥,眼中要冒出煙來。偏偏這兩山夾峙的隘道、盤盤曲曲走個沒完。

中午時分,繞過一重山頭,總算前麵山麓有一個小小村落,地名叫做都狼隘。大家不由精神一振,縱馬過去。

靠山路旁,還有一個茶棚,那是幾根竹竿支著的臨時布棚。棚底下放著幾條板凳,和兩張桌子,桌上現成放著七、八碗涼好的茶水。棚邊上隻有一個垂髫幼女,蹲著身正在燒水。

這茶棚敢情是山居人家的副業,專為過路的人而設,並且還帶賣一些肉包子一類的現成點心。

五人跑了半天山路,口幹神疲。這時一見茶棚,卻比遇上親人還好,拍了拍灰塵,端過茶來。

大家舉碗就喝,但覺入口清香,如飲瓊漿。

每人一連都喝了兩三碗,才稍止解渴,又要小女孩取過包子,雖然已冷了多時,但腹中饑餓,也吃得津津有味。

梅三公子略一打量,隻覺那小女孩,卻生得皮膚白皙,衣著整潔,不像是山村貧苦人家的女孩!

休息了一會,大家精神也恢複了,琴兒叫過小女孩,從身邊取了幾錢碎銀子.放到桌上。

小女孩隻是冷冷的瞧了幾人一眼,連謝都不謝一聲。幾碗茶水、和一盤肉包子,最多也不過一二十文,按說這幾錢銀子,夠她做上累月生意。但她卻反而一改初進茶棚時那種殷勤招呼的味兒。

大家這時紛紛的站起身來,誰都沒在意。

走出茶棚,騎上馬匹,依舊循著山路馳去。他們由都狼隘直奔宜北,再由宜北到思恩,道路已較為廣闊,也不時碰上些熟苗。但瞧到自己五人,都側著臉,十分注目,神態頗為可疑。

梅三公子等五人,還以為自己一行,衣著服飾,顯得眼生,也未理睬。日落之前,到了思恩,這裏漢苗雜居,地方較大,大街上還有兩三家客店。

走在這種邊荒之處,自然要未晚先投宿,當下就在一家較為幹淨的客棧門前下馬。店夥一瞧門前來了五匹高頭大馬,下馬的又是公子小姐,趕緊顛著屁股迎了出來。

剛要伸出手來,接過馬韁,那知瞧了梅三公子五人一眼,臉色驟然一變。向後連退,滿臉堆笑的攔著說道:“公子爺,小店已經客滿啦,請諸位上別家去罷!”說著連連打拱。

梅三公子聽說這家客棧,已經客滿,這也難怪,小地方的小客棧,房間較少,容納下了十個八個客人,也是常事。隻得牽著馬,向另外一家走去。

那家店夥迎出之後向自己打量了一陣,卻很快的回進店去。

一會掌櫃己搶了出來,又向自己幾人一陣打量,抱拳說道:“諸位來得不巧,小店業已客滿,請公子爺上別家去罷!”

這倒真是不巧,連跑了兩家客棧,竟然全會客滿?那知找到第三家,還是如此。

思恩地方不大,一共也隻有三兩家客棧,三家全說客滿了,這就顯得有些古怪。而且瞧他們阻客神情,似乎並不是真正客滿,那是為了什麽呢?

梅三公子心中正在懷疑。卻聽崔慧賭氣的道:“這幾家鬼客棧,一定是玄女教開的,瞧他們鬼頭鬼腦的神色,大概知道我們是上六紹山去,才故意留難。哼!難道我們非住客棧不可?”

上宮燕接口道:“崔姐姐,我們幹脆就把這三家客店全挑了罷!”

梅三公子一聽這兩位妹子,竟然要闖起禍來,連忙攔道:“這三家客店不一定是玄女教開的,也許另有文章,我們不如找個廟宇、投宿一宵,也就是了。”

五個人在街上走了一遍,果然找不到第四家客棧。偶然瞧到路上的人,都朝自己指點談說,一見有人側臉過去,便立即止住。

梅三公子心頭愈覺納罕。正在徐行之際,忽地有兩騎馬匹風馳電卷般跑來,到了五人身邊,速度立緩。

梅三公子抬目一瞧,隻見前一匹馬上,坐著一個三十左右的英俊青年,一身書生裝束,腰間懸著長劍,看上去,十分瀟灑,後麵馬上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書童。

這主仆兩人,好生麵熟!隻是一時卻想不起來了。

正在此時,隻見馬上書生,大聲笑道:“哈哈!果然是梅兄!”

他一邊說,一邊跳下馬來。

梅三公子再一細瞧,那不是自稱聞香教主的溫如風?連忙拱手笑道:“原來是溫兄,你這一改換裝束,差點兒叫小生認不出來了。”

溫如風玉臉微微一紅,答道:“兄弟自幼慕道,故時作道裝,其實並非玄門中人。”接著問道:“時間不早,梅兄一行尚未落店,難道有什麽急事,須趕程嗎?”

梅三公子苦笑了笑,把適才投宿情形,說了出來。

溫如風驚異道:“這真是豈有此理?難道梅兄幾位,中了人家暗算?”

他目射奇光,在梅三公子等五人臉上,一陣打量。突然臉色倏變,口中輕“噫”了一聲,忙道:“此處非談話之所,梅兄請隨兄弟來!”

說著,翻身上馬,潑刺刺向前跑出。

梅三公子見他神色匆遽,一時不明究竟隻好跟著下去。天色業已昏黑下來,七匹馬出了西郊,人家燈火,逐漸稀少。

溫如風卻如識途老馬,領著眾人在一座破廟門前下馬,順手把馬韁交給了書童。返身就向大殿上走去,一麵回頭笑道:“這座破廟,隻有一個既聾又老的香火道人照顧,此時諒已入睡,我們談話就可少了顧慮。”說到這裏,忽然鄭重的道:“梅兄,你們一路行來,可曾遇上什麽怪異之事?”

梅三公子方覺他言詞閃鑠,心中微感奇怪,正待出言相詢,隻聽崔慧冷哼一聲,接口道:

“尊駕引我們來此,到底所謂何事,不妨明說!”

溫如風雙眉一皺,搖手說道:“姑娘不可誤會!兄弟對梅兄武功人品,欽佩已極,實不相瞞,適才據兄弟推想,諸位可能在路上,中了人家歹毒暗算,此時雖然尚未發作,如不及早設法,遲了就無能為力。是以把諸位引來,以便問明情形,才好謀求補救之道。”

崔慧又冷笑了一聲,道:“真是鬼話,姑娘好端端的,又中了什麽暗算來著?”

溫如風微笑道:“姑娘如果不信,且自丹田提聚一口內家真氣試試!”

梅三公子尋思適才自己一行,投店被拒情形,知道溫如風所說,決非危言聳聽。當下如言一提真氣,果然覺得心頭不大舒服,有一種似癢非癢,似脹非脹的奇異感覺!不由微微一凜,暗想自己十年苦練佛門神功,該是百邪不侵,那來這些奇異感覺,莫非當真中了什麽歹毒暗算?

心念方動,隻聽崔慧“咦”了一聲,急著問道:“梅哥哥,你可有什麽感覺?”

上官燕沒待梅三公子開口,搶著說道:“慧姐姐,我確實感到不舒服呢,心中癢癢的有些想吐。”

梅三公子卻回頭向聞香教主溫如風問道:“小生也有這樣感覺,不知溫兄如何得知?”

溫加風似乎並不感到驚奇,隻是皺著雙眉,徐徐的道:“這廣西一帶,地處苗蠻,有好些人家,都養著惡蠱,但通常過往行旅,隻要不是有心犯了他們的禁忌,也決不會貿然下毒。

適才聽梅兄說及一連投了三家客店,竟然全不肯收,當然其中大有文章,大凡中蠱的人,眉心就會隱現青紋。店家為了怕得罪放蠱之人,才不敢收留,免遭麻煩,及兄弟向諸位臉上細細一瞧,發現諸位所中蠱,竟然是苗疆最厲害的……”

大家正聽聞香教主溫如風說到自己一行,所中的竟是苗疆最厲害的一種蠱毒,底下還沒說完。驀見梅三公子劍眉一軒,低聲喝道:“聽!這是什麽聲音?”

大家被他突然一喝,立即靜心諦聽,果然從遠處飄來一陣極其輕微的“噓厲!”“噓厲!”之聲。

後音極長,尖銳之中,略帶淒其,那是一種苗人經常吹的竹哨!

深宵人靜,聽來倍感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