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公子這時恍悟歇語中那句“天外浮雲”,原來指的竟是一線天之外,浮雲之上。

哦!哦!是了!“在樹之筋”,當時自己還認為就是指隧道入口覆蓋的許多盤枯藤而言。

這樣看來,“在樹之筋”,該是和這棵大樹有關了。

不是嗎?四句歇語,明明是說:“那一瓊一文,兩件異寶,是在一顆大樹之筋,你該進入洞中的地穴,然後再由一線天出浮雲之外。

現在隻是要找到“大樹之筋”就得了。

他這一豁然貫通,就立刻向大樹底下走去!這棵大樹,藤蔓交結,枝葉茂密,濃蔭覆蓋,怕不有四五丈方圓?地上比手臂還要粗的樹根,虯筋盤結,滑杌遍地。

“在樹之筋”?可能就在這虯筋盤結之處。

梅三公子心中尋思,這四句歇語,據江湖上的傳說,已經流傳了數百年。

那麽這“在樹之筋”,當在幾百年前的在樹之筋,而非幾百年之後,自己所能看到的在樹之筋上。

即以這棵大樹而言,最少也有四五百年了。

目前固然樹身大得要幾人合抱,但在幾百年之前,也隻是一株普通小樹罷了,決不會有交錯虯筋,遍地藤根。那麽……這一瓊一文,在樹之筋,當時的樹筋,又是什麽呢?莫非那位神僧當時把寶物埋藏在樹根之下?

唉!如果真在樹根之下,那就非斫倒大樹,再挖掘根盤不可。算了!自己又並非誌在必得,何必花這大的氣力,把好好的一棵大樹斫倒?

而且這棵幾人合抱的大樹,要斫倒它,又談何容易?想到這裏,正待回身,瞥見樹身之上,依稀還有字跡!不由跨上前去,仔細一瞧,字跡和地穴石壁上情形相同,是用金剛指寫成的。

不過樹身和石壁不同,幾百年來,它在不停的長大。字也就逐漸消失,目前已經談到不可辨認。

梅三公子細心觀察,一麵用手指按著原來的筆劃,順勢揣摩。這樣推究了大半天,才依稀認出好像是:“紹興十七年,智果手植”。等幾個字樣,“紹興”是南宋高宗的年號,距今已有五百年了。!

至於智果?敢情就是這位發現寶物,留題歇語的神僧。

不過當年他手植此樹,又何用在樹身上留下字跡?他驀地觸動靈機,眼光依著這行字跡,向下瞧去。

樹身下麵,還不是和其他地方一樣,盤著精如臂膀的虯根,那有絲毫異樣?

梅三公子瞧了半響,不由啞然失笑。自己光是從樹根上搜索,那會瞧得出端兒來?要知五百年前,智果神僧,植樹之初,這還是一株小樹啊!。

當年他留下這行字跡,準是埋藏寶物的記號,自己何不一試?

想到這裏,立即從腰間抽出昆吾劍,先把樹身下麵露出地麵的虯根切斷,然後慢慢地向下挖去。

昆吾劍削鐵如泥,何等鋒利!他連挑帶挖,何消片刻,就挖了三四尺深一個窟窿。但這棵古樹根部,粗粗細細的虯根,竟然藤須糾結,越挖越多。

梅三公子雙手並用,順著一條較粗的樹根,削去四邊分支細節,往下挖去。一陣工夫,已經挖成一個深坑。而那條樹根,還是盤盤曲曲的深不見底。

劍尖有了感觸,虯根盤曲之間,忽然露出一角青石。不由心中一動,這樹根深處,雖是岩層。

但顯然這青石顏色,和原來的石層不同,敢情就在這裏了?

心念急轉,劍尖一揮,便把虯根切斷,一麵小心翼翼的拔開砂土。

青石逐漸露出,那好像長方形的一個石函!梅三公子陡覺精神一振,知道自己所料不錯,緊接著把青石上下四周的樹根砂石,悉數拔開。

然後還劍入鞘,雙手捧住青石一端,往外拉出。石函共有三尺來長,上麵還隱約有字。

梅三公子這時無暇多看,挾起石函,縱身躍上深坑。拂去身上砂土,放下石函。

細細一瞧,原來石函正麵,果然還有一行小字,龍飛風舞,指痕宛然!

當然也是那位智果神僧,用金剛指寫就:“瓊蜂為精,功勝玄真,文曰阿耨,劍中之神,五百年後,貽有緣人。”

梅三公子看完之後,心頭驀地一驚,這六句似詩非詩的歇句,前麵四句,似乎是解釋那留在石壁上四句歇語的第一句“一瓊一文”而言。

雖然這解釋,還是不太清楚,但可知道,石函所藏的是一塊玉石英精,和一柄神劍無疑。

可是後麵兩句,“五百年後,貽有緣人。”

難道智果神僧,當日藏寶之初,就算定要待五百年之後,才有有緣之人前來取寶?

這有緣之人,難道就是自己?梅三公子這會不再思索,看好石函合縫之處,兩手輕輕一揭這石函好似渾然一體,那裏動得分毫。

唔!許是年代久了,不易開啟。當下手上不期而然又加了幾分力道,那知依然一動不動。

要是再加上十分真氣,石函勢非破損不可。但這神僧留下來的遺跡,萬一破損了,豈非褻瀆?

心念一轉,反手撤出長劍,依著石函原縫,小心翼翼的用劍尖向四周輕輕劃了一轉。然後用手一揭,石函果然應手而啟!

隻見石函中間,平放著一柄兩尺來長黑黝黝的短劍,和一塊鵝卵大小四麵凹凸不平的黃色琥珀。這就是數百年來,武林爭傳的兩件異寶?

梅三公子瞧著這兩件東西,心中未免稍有疑慮。

當下伸手取出短劍,一手輕按卡簧,緩緩一抽。

那知竟然分文不動,敢情年代久遠,短劍生了鏽?

那還成什麽寶物?

梅三公子心念轉動,手上漸漸運功,三成、四成、五成!怪!自己用上五成真力,即使是鐵,也該拉長了。

這短劍和劍匣,不知是何物所鑄?依然動也不動!

低頭一瞧,這黑黝黝沉甸甸的短劍,形式奇古,劍柄上除了刻著“降魔護法阿耨神劍”

八個篆字之外,一點裝飾也沒有。

劍匣雖然還雕刻著一些模糊不清的圖案,但青銅剝蝕,更是瞧不清楚。

梅三公子暗暗尋思,武林中人為了兩件寶物,不惜犧牲生命,聞風爭奪。

以及智果神僧,費了如許周折,藏之深山,足見斷不會是件廢鐵,許是自己參詳不透其中玄機罷了。

唔!鼠老前輩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這阿耨神劍來曆,不如帶去給他瞧瞧再說。想著就把短劍佩好,然後再取出鵝卵形的黃色琥珀,略一打量。

那隻不過是一塊未經雕琢的原形琥珀罷了,有什麽稀罕?

“瓊為蜂精,功勝玄真!”

這兩句話,當然是指琥珀而言!

梅三公子不期而然的舉手向陽光中一照。

啊!這回他發現了琥珀中間,果然有物!

那是有拇指大小的一個黃蜂,頭上生著一對金色眼睛,蠹須如針,栩栩欲活!

咦!當真是活的,梅三公子還當自己眼花。

定睛細瞧,這透明的琥珀中間,那隻黃蜂,果然扇著翅膀,還在不停的爬動。

天生萬物,固然無奇不有,但奇物,倒還真是罕見!

當下也就順手納入懷中,一麵把石函合好,依舊放入原來樹根之下,然後將深坑填平。

等一切就緒,直起腰來,猛一抬頭,隻見太陽已是過了正午。

原來,這一陣工夫,竟然耽擱了一個時辰!

地穴中三人,諒來已可醒轉,不由心中一急,連忙順著來時石壁,往下跳去。

這回駕輕就熟,附壁下降,比來時自然要快得多。

何消片刻,便已翩翩然落到地穴之中。

一瞧三人,卻尚未醒轉,隻得回到石榻坐下。

一邊解下阿耨神劍,反覆端詳,隻覺劍匣上雕刻的花紋,似是人形。

但因年代久遠,剝蝕得十分模糊,難以辨認。

他細心探究,從劍柄到劍匣,差不多摩娑個遍,依然無法抽出劍鞘,也無法參得透其中奧秘。

這樣又過了一會,突聽崔慧叫了一聲“梅哥哥”揉著眼睛,坐起身來。

梅三公子忙道:“慧妹,我在這裏。”

崔慧摸索著走下石榻,口中“噫”了一聲道:“梅哥哥,我好像睡得很久了呢,怎麽天還沒亮?”

梅三公子笑道:“這時已經快未時啦!因為在地穴之中,瞧不到陽光罷了!”

崔慧驚奇的道:“什麽?過了未時啦!唉!那我們今天又走不成了。”

她認為自己一行,還要從土爛死穀中走出去,是以一聽過了末時,心中不由焦急起來。

這一叫,卻把上官燕驚醒,眼睛一瞧,黑越越的,伸手不見五指。“咦!這屋子怎麽黑得有點出奇!慧姐姐,你說什麽,今天我們又走不成了?”

梅三公子笑道:“小妹子你別急,你們兩人和這位祝兄,昨晚服下苗疆毒婦的‘補天髓’,酣睡了六個時辰,此時功力盡複,隻要等祝兄醒來,我們就可以出洞了。”

“老前輩,晚輩已經醒過來了。”祝鷹揚其實和上官燕同時醒轉。

他記得昨晚中了玄女教“五陰截脈”,由一位前輩高人,打通自己全身經脈。之後,自己又一陣迷糊,就昏睡迄今。

他想到這裏,趕緊略一運氣,隻覺精力充沛,真氣極旺,較之未受傷前,似乎功力反而精進了不少。

心下正在大感驚訝,及聽到梅三公子一說,才知自己昏睡之中,又服下了一種補充功力的藥物,心中益發感激,連忙說了出來。

梅三公子見他還是老前輩,晚輩的叫著,不由笑道:“祝兄,千萬別這樣稱呼,小生和你年齡,差不多相仿,如不見外,正好平輩論交呢。”

祝鷹揚聽得心中更是驚奇,因為自己曾聽師父說過五陰截脈,手法最為陰毒,擊中人身,無法救治。除非幾位有數的前輩高人,才能用本身的真元之氣,打通脈絡,方始有望。

以自己師父那樣的本領,尚無把握可以救治,是以猜想對方,可能就是幾位有數的前輩高人。

這時聽對方說出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竟有如此功力!倒真不可失之交臂,想到這裏,連忙答道:“既然兄台吩咐,小弟敢不從命,不知兄台大號如何稱呼?”

“小生天台梅君壁。”

“天台!你……你是梅三公子?”

“不錯!祝兄也許認為令師兄十二金錢任龍,就是小生所殺?這中間情形複雜,一言難盡,我們且到洞外再詳談罷!”

祝鷹揚在江湖上走動,時間雖然不多,但梅三公子言外之意,自然聽得出來,聞言連忙應是。

這時崔慧已從身邊掏出火摺子,隨手晃亮。她四處一照,驚奇的問道:“梅哥哥,我們已經不是在原來的石室中嗎?這往那裏走啊?”

梅三公子手指了指頂上一個斜斜的洞穴道:“我們就得由此出去!”

“啊!”上官燕和祝鷹揚同時叫出聲來。

這洞頂離地差不多有十丈來高,慢說上官燕祝鷹揚兩人,無法上去,就是崔慧,也麵露難色!”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道:“這洞穴是斜坡,上去之後,就比較好走,還是由我把你們送上去罷!”

武功一道,絲毫勉強不得,三人心中自然清楚,當下由梅三公子挨次把三人送上洞穴,自己走在最後。

一會工夫,魚貫爬出地穴,到了先前療傷的石室之中。

崔慧再也忍耐不住,瞧著梅三公子問道:“梅哥哥,你昨晚說是鼠老前輩給你解藥,你幾時又碰上鼠爺爺的呀?”

梅三公子笑道:“時間不早也,我們邊走邊說罷!”

說畢,就引著三人出了石室,走完岔道,再向右拐彎,前麵已經是隧道的直路。

他邊走邊說,就把在九道彎出口,崔慧上官燕蠱毒發作,昏迷不省人事說起,自己如何碰上鑽天飛鼠,得到“百毒散”解藥。

以及如何追蹤溫如風,在林中遇見三小姐於文嫻,引來隧道入口,並在石室,替兩人服藥,後來自己也因蠱毒發作,運動療毒。

之後,燈心和尚和祝鷹揚入洞不久,金老二一行也就入洞搜索,自己如何把祝鷹揚救來,以及岩寨先生受燈心和尚慫恿,找尋自己,鑽天飛鼠又如何把眾人嚇跑。

自己不見三人,找入地穴,巧遇苗疆毒婦,為三人服下“補天髓”。又要自己參詳壁上歇語,代取白靈丹,尋上一線天,獲得兩件寶物,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這一段曲折離奇的故事,直聽得三人連連稱奇。

上官燕卻高興得直跳起來,急急問道:“梅哥哥,那兩件寶物,你當真得到了,快給我瞧瞧!”

梅三公子不由笑道:“小妹子,你真性急!這裏黑黝黝的,那裏看得清楚?我們出了隧道,再看不遲,可是這兩件東西,我真還瞧不出所以然呢!”

崔慧忙著接口道:“梅哥哥,那我們快走!”

梅三公子接著又向祝鷹揚說出自己一行,在雪峰山破廟中遇到十二金錢任龍等人之事,詳細敘述了一遍。

並說次日自己曾親眼瞧到追風劍客被人殺害,在樹身上留著血書的“殺追風劍客者天台梅三公子”等字樣。

後來才知任大俠也同時被害,而且也同樣留著“殺十二金錢任龍者天台梅三公子”的血字。

隻不知這嫁禍自己的人,是何居心?

祝鷹揚點頭歎息了一聲道:“小弟也確實懷疑梅兄和敝師兄無怨無仇怎會驟下毒手?既然殺了,又何用題上自己名字?而且如果題上名字。譬如說,小弟現在知道梅兄的大名叫做梅君壁,那就應該寫‘殺十二金錢任龍者,天台梅君壁’,決不會不寫自己的名字而寫梅三公子了。所以小弟猜想,此人敢情是梅兄的仇家,而且又不知梅兄的大號。因為江湖上,自從梅兄力創轎前四煞,獨鬥紅燈夫人,大破歌樂山莊,並且得到幾年來隻有傳言的兩件武林至寶,‘天台梅三公子’這幾個字,已是無人不知,到處轟傳。他所以要用上借刀殺人,不但借刀殺人,而且是一石兩鳥之計,讓華山、泰山兩派的人,好找梅兄尋仇。因為此人深知梅兄武功,華山、泰山兩派,如能就此把梅兄除去,固然是件快事。萬一依然敗在梅兄手上,甚或傷亡多人,也可趁此削弱兩派勢力。此人用心,可謂十分毒辣!”

梅三公子聽得悚然一驚,暗暗點頭。

崔慧卻披著櫻唇說道:“什麽仇家?反正此人逃不出是那天雪峰山破廟中在場之人,除了祝兄的令師兄十二金錢任龍和追風劍客兩人之外。那就是金透銀彈範老三,燈心和尚,和陰世秀才公孫慶三人。他們因為聽說兩件武林異寶,落到梅哥哥手上,才不惜借刀殺人,一石三鳥,讓你們殺得天翻地覆,鷸蚌相爭,他好漁人得利,坐享其成。”

梅三公子想了一想,搖頭說道:“慧妹所說,確也有理,不過,你仍然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崔慧自認理由十分充足,聽梅哥哥這麽一說。不由睜大著一雙妙目,反問道:“梅哥哥,那麽你說其二是什麽?”

梅三公子微微沉吟道:“慧妹,祝兄的令師兄十二金錢任龍和追風劍客兩人的武功,比之金透銀彈範老三,陰世秀才公孫慶,燈心和尚三人,孰高孰低?”

崔慧笑道:“這幾個人的武功,自成家數,各有所長,在江湖上都算得一流以上的高手。

要真正說到誰高誰低?極難分得出來。”

梅三公子不由笑道:“這就是了,以十二金錢任大俠和追風劍客的武功造詣,和其餘三人,全在伯仲之間,相去不多,如要殺害一人,決非是數百招之內,就分得出勝負。這個人能在不多時間之內,趕殺兩個高手,留下血字,從容俐落,則此人功力之高就得高出他們數籌之上,才能辦到,是以殺任大俠和追風劍客的凶手,不可能是金透銀彈範老三、公孫慶和燈心和尚,於理甚明。”

上官燕小姑娘邊走邊聽,始終沒有插口,這時忍不住問道:“梅哥哥,那麽你說是誰殺的。”

梅三公子搖頭道:“這時還無法判斷,不過我想遲早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大家這一陣談話,不知不覺已走近隧道出口。前麵業已隱約透進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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