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五陰手金老二和陰世秀才公孫慶,心機陰沉,以前又嚐過梅三公子苦頭。是以上場就抱著同樣心理,避重就輕,乘隙下手,始終不和梅三公子正麵接觸,才還能勉強支撐。

六紹三嬌在一旁掠陣,原以為此番出動了如許高手,在眾人圍攻之下,對方功力最高,也決難抵擋。那知人家一支長劍,漫天劍影,根本莫審來由。眨眼工夫,十幾個一流高手,死傷過半。而且其餘諸人,又被圈在對方劍光之中,情勢危急。即使自己三人,一起上去,也是白饒。

紅衣羅刹賀龍珠,臉色鐵青,猛的由懷中取出一枚玉磐,五指輕彈。隻聽“叮”“叮”

之聲,連續響起,清音四蕩,曆久不絕。

這敢倩是玄女教緊急求援的信號?

正當梅三公子大逞神威的當兒,九天玄女宮中,突然飛起一道匹練,快若閃電,憑空激射而來。

梅三公子猛覺銀虹耀眼,寒風颯颯,勢如迅雷,對準自己長劍上迎來。

不由心頭一驚,劍演“舍利放光”,全力向上擋去!

但聽一聲龍吟般清響。梅三公子被人淩空一擊,震得倒退了三步。一條右臂,驟感疼麻!

趕緊暗中運氣護身,防敵再襲。

同時,抬眼一瞧,隻見那道銀虹,也被自己震出了七八步。劍光斂處,飄落一個身穿紅色宮裝,眉目如畫的少婦。那是大名鼎鼎,玄女教的副教主紅燈夫人!

她手中執著一柄銀虹似的三尺長劍,喘息未停,顯然適才一劍,也耗去她不少內功。隻見她略一停頓,望著金老二等人,嬌聲喝道:“你們還不給我退下?”

這一聲黃鸝出穀之音,嬌娜之中,內勁甚足。金老二陰世秀才等人如奉綸音,立即向旁躍退!

紅燈夫人蓮步細碎,向前移了幾步,秋水似的媚眼,環場掃視一遍。然後盯著梅三公子,黛眉微蹙,輕輕歎道:“小兄弟,你這般大開殺戒,也未免太嫌心狠手辣……”

嬌語未已,隻聽玄女宮中,突然清磬連響,樂聲大作。

場中玄女教的人,立時臉露喜容,紛紛向兩邊站開,屏息鵠立。居然連金老二等一幹人,也不例外。

梅三公子心頭大感奇怪,不知他們又要鬧什麽玄虛了?

紅燈夫人卻臉色微微一變,回眼望了梅三公子一眼,忽然嘴皮亂動。她這一動作,當然隻有對麵不到一丈的梅三公子看得最為清楚!不!聽得最為清楚。

原來她正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在向自己說話:“教主快要來了,小兄弟,你千萬小心!”

梅三公子心中弄得十分糊塗,自己既然敢來,教主又何懼之有?但紅燈夫人這番叮囑,當然出於好意,當下微微頷首,表示感謝。

紅燈夫人也盈盈一笑,轉過身去,朝玄女宮方向而立。

唔!以紅燈夫人這高的身手,對教主還十分忌憚似的。看來玄女教主九天魔女,確實非同小可!

這時音樂之聲,已越來越響。

隻見玄女宮正門中間,走出兩行三十六名妙齡少女,身穿玄色緊窄衣絝,紅絹包頭,秀發披肩。每人手上捧著各式各樣的弦管樂器,邊吹邊打,緩步徐行,向場中走來。

樂隊後麵,是八個手執金色對爐(手提的香爐,因必須成對,故名對爐)的少女,香煙繚繞,異香撲鼻!

接著又是兩行十六名一式打扮的玄衣少女,每人右手提著一盞六角紅紗宮燈,左手執著一塊粉紅手帕,擁簇著一乘玄色暖轎,緩緩而來。

暖轎兩邊,各繡了一圈金線,中間是一個古篆“玄”字。那正和周天賢所贈象牙筒中那麵玄色小旗上金線“玄”字,完全一樣,敢情正是玄女教教主的獨有標識?

梅三公子瞧著九天魔女這份排場,氣勢委實不小,心中不由暗暗歎息。越是旁門左道,越喜歡端這種臭排場。

究其原因,無非是自抬身價,愚弄人們而已。

崔慧、上官燕,這時早已跑了過來,緊傍著梅哥哥站立。

兩行奏樂少女,進入草坪之後,樂聲驟歇,卻正散了開來,分布草坪周圍,手抱樂器麵向場中而立。

梅三公子瞧得心頭一震,暗想這三十六名少女,分明按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門,放下香爐,背裏麵外,一齊站停。

這時在十六盞宮燈前導之下,玄色暖轎,向南停下。宮燈少女,立時像雁字般分兩旁排開。

轎簾啟處,裏麵巍然端坐著個滿頭白發的玄女道裝老婦。隻見她生得臉貌臃腫,嘴唇奇厚,麵上又布滿著雞皮皺紋,厥狀至醜!

這就是名震江湖的女魔頭玄女教教主九天魔女?真是見麵不如聞名!

玄女教一幹高手,連紅燈夫人在內,此時全體肅立一齊躬下身去。

“副教主請?”

九天魔女厚嘴唇中吐出冷漠如石的四個字來。其他人她連正眼也沒瞧一下,隻是左腕微微抬了拾,大家依然肅然而立。

九天魔女臃腫的腦袋,慢慢抬起。刹那間,梅三公子隻覺兩道電炬似的目光,盯在自己臉上。

這目光好生銳利,清澈如水,森寒如冰,還似曾相識?

梅三公子從心底驀然驚起!

九天魔女冷冷的道:“你就是天台梅三公子嗎?找上六紹山,殺傷多人,所為何來?是否受人指使?或是有什麽謁見本教主的信物,不妨在本教主麵前,陳明原委。”

這番話聽到玄女教下麵人的耳中,對於大鬧六紹山,殺死多人的梅三公子。教主卻顯然有網開一麵之意,不由全都臉露驚愕!

可惜梅三公子因九天魔女口氣托大,根本沒聽出弦外之音。隻是朗聲笑道:“小生和貴教,本來並無怨嫌,隻緣小妹子的外公鐵背蒼虯武公望武老英雄,在嶽陽失蹤,小生協助尋人。不想貴教門下,在雪峰山破廟之中,裝扮鬼魅,使用江湖下五門伎倆,迷翻小生兩個書僮,劫持小妹子,留下歌樂山莊字條,才使小生追蹤上歌樂山莊救人。後來才知武老英雄原來也被貴教所擄,囚在歌樂山莊之中。

由貴教門下,從地道押赴六紹,小生等才會親上六紹,遏見教主,隻望能釋放武老英雄,也並無仇視貴教之心。豈料貴教居然在半途之中,偷放“金線桃花惡蠱”,嗾使岩寨先生給予長蠱之藥。又複派遣金老二、公孫慶等人,意欲把小生一行,擒上六紹。凡此種種,顯然是貴教先采取敵對行動。今日小生一行,堂堂正正,向貴教以禮求見。不想一入寶山,竟然驟施毒計。在狹穀之中,暗設翻板,峭壁之上,齊放匣弩,而意猶未盡,再投以火種。如果換了旁人,豈非早已在貴教狠毒手段之下,葬身山穀?小生為自衛計,焉得不盡行誅殺,以清道義?找上六紹山,小生憑人間正氣,江湖道路,頸上人頭,手中長劍,既非受人指使,也用不著什麽信物?教主如能顧全江湖道義,釋放武老英雄,小生自然心感無已,否則也悉聽尊便,玉帛幹戈,惟教主裁決。”

梅三公子侃侃而言,豪氣幹雲。崔慧、上官燕,聽得芳心可可。玄女教一幹高手,卻全都凜然變色!

九天魔女三十年來,江湖上有誰敢在她麵前,如此放肆,大家心中有著同一想法,這小子真狂得可以,在教主麵前,這會可得完啦!

三小姐於文嫻,更是急得心頭小鹿亂撞,花容失色。就是連紅燈夫人也俏眉深蹙,暗怪小兄弟在這天字第一號的女魔頭麵前,怎好如此頂撞?

那知九天魔女一無表情的臃腫腦袋,微微一側,向金老二問道:“前山翻板匣弩,使用火攻,是誰的主意?”

金老二疤痕累累的臉上,立時色呈豬肝,惶恐得嚅嚅說道:“這是大家商議決定的。”

九天魔女雖然沒有出聲,可是兩道不怒而威的犀利冷電,緩緩的向眾人麵上掃過。金老二以次的人,大家禁不住悚然一寒,這分明有著申斥之意!

場中重趨靜寂,但空氣卻十分緊張。

每個人心頭,都好像壓上一塊重鉛似的,靜等著局勢發展!隻有梅三公子依然眉宇清朗,淵停嶽峙的站著。

九天魔女瞧得微微點頭,沉聲說道:“好!六紹山九天玄女宮,三十年來,還沒人敢仗劍而來,難為你輕輕年紀,居然有這份膽識!本教主可直言相告,武公望和玄女教並無過節,也許劫持他的另有其人。但你們間關遠來,也不會憑本教主一句空言,輕易退卻。何況你們還殺傷了本教多人,本教如果讓你們輕易下山,更何以立教?這樣罷!本教主給你一個便宜,不知你可敢一試?”

梅三公子聽九天魔女說出並未劫持武老英雄,心頭不由一震。暗想:她以一教之主,說出話來,當然可信。

何況在歌樂山莊山頂上,紅燈夫人也曾經說過:“武老英雄失蹤,決非六紹山所為,小兄弟,你雖懷絕學,初涉江湖,玄女教和你素無怨嫌,何必多找麻煩,小兄弟,信不信由你,老大姐良言盡此!”

唉!如果武老英雄真的不在六紹山上,自己大開殺戒,殺戮多人,對玄女教倒真是不無愧怍!他一陣沉吟,並未作答。

九天魔女微曬的道:“年輕人,你可是膽怯了嗎?”

梅三公子驀然星目放光,朗聲笑道:“梅君壁行走江湖,雖隻短短三月,但還不知什麽叫做膽怯?教主如有吩咐,小生自當奉陪!”

九天魔女雞皮皺臉上,雖然還是十分冷漠,但語聲似乎略帶喜色的道:“如此甚好!本教主可以明白相告,三十年來,本教主從未使用兵刃,雅不欲兵戈相向。不過,本教主練成百年以來,無人能練的“九天玄功”,正好一試。隻要你能在玄功之中,安然無恙,不但玄女教一切過節,從此一筆勾銷,而且玄女宮中,也任你搜索一遍,以證本教所說非虛。但如果你輸了呢?你們三人,隻要歸附本教,從此聽我吩咐,也就不予追究。”

崔慧站在梅哥哥身側,一直沒有作聲。這時聽九天魔女說出要和梅哥哥作賭,又說她練成的“九天玄功”,乃是近百年來無人能夠練成的功夫,想必極為厲害。何況這女魔頭數十年來,連九大門派,都不敢稍攖其鋒。梅哥哥武功雖高,恐怕也難以抵擋得住“九天玄功”,不如換一種比鬥方式,也許能有萬一之望。心念轉動,立即叫了一聲:“梅哥哥……”

九天魔女好像知道她要說什麽似的,目含笑意,望著崔慧搖了搖手,截著她話頭,冷冷的道:“小姑娘,你別急!本教主‘九天玄功’決不會傷害了他。”接著臃腫腦袋,又向梅三公子轉去,問道:“本教主所說賭法,可算公道?”

梅三公子心知玄女教主九天魔女說出來的“九天玄功”,自然非同小可,自己那有勝算?

何況輸了就得歸附玄女教,這場賭注,可真是別開生麵,也艱巨萬分。但自己實逼處此,即使不敵,也得一拚。當下點頭說道:“九天玄女教主所練‘九天玄功’,自然獨具玄機,小生如果不願相試,隻怕教主也未必就肯幹休,小生悉憑吩咐就是。不過這場比試,小生兩位妹子,該不在你比試玄功之下。”

九天魔女頷首道:“這個你可放心,本教主又豈是乘隙暗算之人?何況本教主對“九天玄功”,收發由心,旁人自可無害。如果你還不放心,少時準她們兩人,在你左右護法好了。”

玄女教自紅燈夫人以下,平日隻知教主一身功夫,超凡入化,高不可測。但卻從沒有機會,見她和人動手,更從未聽到過“九天玄功”這個名稱。現在目睹教主親自臨敵,尤其使的是百年來無人能夠練成的“九天玄功”。是以一個個全神貫注,比他們自己對敵,尤感緊張!

這時九天魔女徐徐的從暖轎中站起身來。站在邊上的兩個玄衣少女,立即打起轎簾,一左一右挽扶著她,跨出暖轎。三十六名手執樂器的少女,一見教主出轎,頓時弦管紛陳,樂奏鈞天!

輕盈曼妙,環佩叮咚,使人賞心悅耳,如入仙境!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這簡直是娛賓弦歌,那裏還有半點爭殺氣氛?

九天魔女在樂聲之中,緩緩的走入八個金色對爐所列的陣形之中。

梅三公子和崔慧、上官燕兩人,也跟著九天魔女身後,昂然走入。

樂聲才歇,另一個玄衣少女,早已捧著兩個織錦坐墊,放在中間地上,相隔一丈之處。

崔慧瞧在眼裏,心中卻極為納罕,這女魔頭到底葫蘆裏賣什麽藥?她要梅哥哥試她的“九天玄功”,那自然是比內功了。

自己常聽人說,這種內家真氣的比鬥。乃是武家大忌,不是生死約會,決不肯以此相拚。

而且這類比鬥,如果不是在兵刃互注真力,那就是雙掌互抵,各運全身功力,由掌心發出,相互抵耗。直到有一方真氣消耗,後力不繼,被對方擊潰。不是當場殞命,也得身負重傷,才能停下手來。如果雙方功力相等,大家隻有對耗到筋疲力竭,同時頹然倒地為止,誰也無法中途停手。

何況這種比法,優勝劣敗,絲毫不能取巧。也從沒聽到過相隔一丈之遠,還能用內力相比的。難道這女魔頭的“九天玄功”已經練到隔空傷人的境界?但這又不對,方才她明明叫自己別急,說什麽“本教主‘九天玄功’決不會傷害了他”。比內家真氣功夫,而不會傷人,這又比什麽呢?

哦!她方才還準自己兩人,替梅哥哥護法,這到底如何比法呢?

她一陣遲疑,回頭向上官燕望去,隻見小妹子一張蘋果臉上,神形泰然,有一種無比的剛毅之色。心頭更是大為驚訝,暗想:“難道小妹子已瞧出什麽端倪來?”不由暗暗拉了她一下衣角,低聲問道:“燕妹,你可曾瞧出什麽來了?”

上官燕大眼睛霎了一霎,也輕聲回道:“沒有啊!以前我聽外公說過,內功不比拳腳,一分之差生死立判。我想梅哥哥萬一傷在‘九天玄功’之下,我也不想活啦!”

崔慧聽得心頭更是一凜。

這幾句話,聲音說得極其輕微,但九天魔女卻忽然回過頭來。臃腫而又披著滿頭白發的腦袋,望著上官燕,微微點頭,兩道清澈如水的目光,顯得十分柔和。

這雖然隻是一瞥間之事,但崔慧心中卻猛的一跳,暗叫奇怪。這目光好似在那裏見過?

十分眼熟?正當此時,忽見九天魔女甩手指著對麵一個織錦坐墊,向梅三公子冷冷的道:

“年輕人,你過去坐下!”接著又回頭向崔慧、上官燕叫道:“你們可站到他左右去,替他護法。”

說畢,自己就在織錦坐墊上盤膝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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