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不過一瞬間之事,等大家剛一瞧清兩人情形。

太白神翁突然仰天厲笑,雙足一點,劍先人後,一道銀虹,比電射還快,直向梅三公子當胸貫去!

這一招快速極倫,凶毒無比。全場的人,全都緊張得“啊”出聲來。崔慧、上官燕兩人同時尖叫了一聲,雙目緊闔!

當然!還有三小姐於文嫻,也臉色突變,緊靠著二師姐聶玉嬌,嬌軀顫動,別過頭去!

正在緊叩大家心弦之時,突然響起一聲斷喝,緊接著又是一陣金鐵大震。

“呼”!一團銀虹,忽然從斜刺裏飛出,墜落三丈之外,顫巍巍插在山石上麵,同時一團銀影,也疾退出一丈之外。

啊!那是太白神翁!他長劍脫手,銀色長袍,胸前也被劃開了一尺來長一道劍痕,臉色鐵青,一語不發的掉頭向山下奔去!

“啊!梅哥哥贏了。”上官燕心花倒翻,喜得叫出聲來!

大家不約而同向梅三公子瞧去,隻見他依然手執長劍,屹然而立。

玄女教的經過這一場激戰,眼看梅三公子居然把九大門派中首屈一指的太白神翁擊敗,觀念上有了改變。

因為他已經是玄女教之友了,是以大家一齊鼓起熱烈而響亮的掌聲!掌聲停下來了,梅三公子竟然仍舊手握長劍,一動不動挺立如故。

“梅哥哥!噫!梅哥哥,你怎麽啦?”

……

崔慧急叫了一聲,梅哥哥依然一動不動,一聲不響。她心頭大急,趕緊一把拉著上官燕纖手,急奔過去。

隻見梅三公子眼神瘓散,臉如白紙,早已失去了知覺,端的生死難料!她幾曾見過如此情形,隻覺自己一顆心,似乎要從口腔裏跳了出來,猛的向梅三公子身上撲去!哭道:“嗬嗬!梅哥哥……”

紅燈夫人一把拉開崔慧,口中急急說道:“崔家妹子,動不得!”她向梅三公子臉上仔細查察了半響,不禁微微搖頭!崔慧見狀大驚,忍不住著急問道:“怎麽?我梅哥哥是不是有救?”

紅燈夫人翠眉低蹙,幽幽的道:“他是真力耗竭,內髒受震,是一種異常嚴重的脫力現象。目前還無法斷言,兩位妹子,且隨我到宮中去再說。”

說著,取下梅三公子手上昆吾劍,替他插入劍匣,纖手微招,立即過來兩名待女。

紅燈夫人又點了梅三公子幾處大穴,把他全身經脈閉住。才吩咐他們把梅三公子抬起,直向宮中走去。

崔慧和上官燕兩人愁眉淚眼的緊跟紅燈夫人身後!

經過白玉為階,黃金為柱的巍峨宮殿。穿過一條長長走廊,走入一座圓洞門中。但覺一股濃鬱花香,撲人欲醉,原來已進入一片狹長花圃之中。

除了中間一條青磚鋪成的走道之外,兩邊嫣紅姹紫,盡蒔名花,假山流水,別有洞天!

不多一會,又走進一個月洞門去。

這一段路,敢情已繞入玄女宮後進,卻見又是一番氣象。綠楊碧柳之間,畫閣雕樓,亭台隱隱,那花香之氣,亦較前更濃!

兩個待女抬著梅三公子,分花拂柳,不大工夫,到了一座樓前。那是玉階映雪,雕欄燦霞的一座畫樓。

大家才到樓前,朱門啟處,從裏麵走出四個垂髻少女,在門前垂手而立。

兩個待女抬著梅三公子直到樓上一間雅潔房中,小心的把梅三公子安放在裏進一張軟榻之上,悄然退出。

這房間極為寬敞,中間是用花格魚軒,分作兩間。前麵半間,一排落地雕花長窗,滿架圖書,牙簽琳琅,案頭還置放著周敦商彝,古趣盎然!

後半間則是繡區錦墊,暖帳流蘇,更是珠光寶氣!但崔慧、上官燕兩人,耽心著梅哥哥安危,那有心思細瞧。

上官燕替梅哥哥解下腰間昆吾劍,和另一把古色斑瀾的短劍,一起掛到床前!

崔慧打開**錦被,替他蓋上,一時之間,大家心頭沉重得誰也說不出話來。

紅燈夫人悄悄的過去,替梅三公子把了一陣脈腕。隻覺他不但仍在半昏迷狀態之下,而且氣息微弱,脈速漸減。

不由黛眉緊皺,不作一聲!

崔慧和上官燕兩人,隻是站在榻前,相對而泣。見狀不由同聲問道:“你看他傷勢,是不是還可以有救了?”

紅燈夫人沉思有頃,忽然立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不多一會,手上拿了三粒紅色藥丸進來,向崔慧道:“小兄弟傷勢,不但真氣耗盡,而且內髒還受了劇烈震動,心脈逐漸微弱,能否有救,目前尚在未定之天。我這“紅雲丹”,雖然其中也有不少靈藥,但隻能保他三日之內,心脈不絕,要想治療還得從長計議。”

崔慧聽得好像當頭澆下一桶冷水,眼角中淚水順著香腮,像珍珠般直落,口中說道:

“要是梅哥哥有三長兩短,我……我……”

她嬌軀發顫,人也搖搖欲倒!

紅燈夫人輕扶著崔慧一條玉臂,急道:“崔家妹子,你此時千萬鎮定,快把這三粒藥丸放入口中嚼爛,用津液和勻,再以真氣度入他腹內,這時救人要緊,可不能再耽誤了!”

崔慧心頭一驚,趕緊應了一聲,接過丸藥,納入口中,一陣咀嚼。她這時也顧不得男女之嫌,當著紅燈夫人和上官妹子,轉過身去,一手扶住梅三公子麵頰,一手撥開牙關。湊過頭去,哺住嘴唇,把嚼爛藥末,送入他口中,然後又度了兩口真氣,方始直起腰來。

紅燈夫人更不怠慢,等崔慧哺完了藥,立即拍開適才所閉穴道,使用推宮過穴手法,在梅三公子各處要穴上,連點帶拍,一陣推拿。

隻見她一雙潔白如玉的手掌上,居然冒出絲絲熱氣,顯然她不惜耗損本身真氣,在替他打通全身經絡!直看得崔慧、上官燕兩人,心頭十分激動,一個時辰之前,雙方還是仇敵,現在卻要她消耗內力救人。這樣約摸過了頓飯光景,紅燈夫人堆鴉宮鬢上,已是漸見珠汗,她停下雙手,又點了他的睡穴,才輕輕籲了一口氣。

上官燕急不可待的叫了聲:“夫人……”

紅燈夫人微微一笑,道:“小妹子,別叫我夫人,你們就叫我紅燈姐姐好啦!”

上官燕道:“啊!紅燈姐姐,我梅哥哥……”

紅燈夫人道:“別急!小兄弟服了‘紅雲丹’,此時藥力業已散開,我方才又用本身真氣,助長他內髒活動,最少也可支持三天,隻是三天之後……”

說到這裏,又沉吟得說不下去。

崔慧突然撲的往紅燈夫人麵前跪去,淚痕滿臉的道:“夫人……姐姐……我求求你,一定要想個辦法,救救梅哥哥……”

紅燈夫人一手把她拉起,忙道:“崔家妹子,你千萬不可如此,我盡我的力量,唉!縱有可療之藥,但天地間的靈物,一時又到何處去求?辦法是有一個,隻是……隻是……”

崔慧聽說有了辦法,登時如黑夜中見到盞明燈,點漆般眼睛,為之一亮,連忙問道:

“啊!紅燈姐姐,你有辦法?”

“嗯!那是萬不得已的辦法……”

紅燈夫人幽幽的說著,忽然抬起頭來,又道:“不過要保住他性命,那隻有用‘金針灸穴大法’,遍灸他十二經絡死穴……”

崔慧從前曾經聽爺爺嶽麓老人說起過,武林中有一種金針灸穴之法,受治的人,一身武功,便得盡付流水,不由急道:“這金針灸穴大法,對武功有沒有妨礙?”

紅燈夫人黯然的道:“所以這是最後的辦法,如果施了‘金針灸穴大法’不但武功盡失,而且今後也永遠不能再練。”

崔姑娘隻聽得一身冷汗,半響說不出話來。

上官燕道:“紅燈姐姐,你還是另外想個辦法罷!隻要梅哥哥好了,他把新近得來的兩件寶物,都送給你。”

“小妹子,你當我紅燈姐姐是什麽人?哦……哦……”

那紅燈夫人話剛說出,猛的“哦”了兩聲。

春花似地臉上,突然綻出笑容,接口問道:“我曾聽說小兄弟得到了兩件武林至寶,小妹子,你說的兩件寶物,是什麽呀?”

上官燕見她一說到寶物,立即臉露笑容,心中十分不齒。但這時救梅哥哥要緊,隻好指了指掛在床頭的那柄斑瀾的古劍,道:“就是那個。”

紅燈夫人盯了短劍一眼,自言自語的道:“哦!這就是‘阿耨神劍’,真還瞧不出來!”

說著回頭又向上官燕笑吟吟的道:“不!小妹子還有一件呢?”

上官燕聽得更是生氣,心想:你一聽寶物,連梅哥哥的傷也不管了,嘮嘮叨叨的問不完啦!不由搖了搖頭道:“還有一件,我不知道,聽梅哥哥說,是什麽琥珀。”

紅燈夫人聽得“格”的笑出聲來,喜孜孜的說道:“不錯!就是那個!叫做‘天蜂琥珀’,對不對?”她說到這裏,倏的站起身來,又道:“我真的忘了這兩件寶物,已為小兄弟所得!”“啊!崔家妹子,這會你們該高興了罷!小兄弟即使傷得再重,也得救啦!”

“哼!滿口小兄弟,小妹子呀,叫得倒怪親熱,原來為了兩件寶貝,就肯救人了。”

小姑娘心中越想越氣。

卻聽紅燈夫人叫道:“小妹子,他天蜂琥珀放在那裏?快取出來呀!有這樣起死回生的曠世靈藥,還不給他早些服用?也好早些複原。”

“什麽?那是治傷的靈藥?”

小姑娘這會聽清楚了,高興得直跳起來,急忙走至床邊,向梅哥哥懷中掏去。

紅燈夫人道:“豈但是治傷?這天蜂琥珀比千年靈芝還要珍貴,一滴卻病延年,兩滴駐顏益壽!練武之人,有得一滴,可抵二三十年功力,豈同小可!”

她話沒說完,上官燕早已從梅三公子懷中,掏出一塊鵝卵形的黃色琥珀,遞到她手上,問道:“紅燈姐姐,你說的是不是這個?”

紅燈夫人接過琥珀,向陽光中照了一照,點頭道:“沒錯!就是這個!”說著玉掌輕拍,進來一個垂髻待女,紅燈夫人回頭道:“把我金針拿來!”

待女答應一聲,立即退出身去,稍時,送上一個錦盒。

紅燈夫人隨手打開,拈了一支最細的金針,貫注內力,慢慢的向黃色琥珀中刺去!一麵回頭說道:“崔妹子,你快快把小兄弟牙關撥開!”

崔慧依言撥開梅三公子牙關,紅燈夫人業已走近床前,她目光緊注著黃色琥珀,十分仔細,又十分緩慢的把金針一點一點地向外抽出。然後將針孔倒轉,對準梅三公子口上兩三寸光景,懸空拿著!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時光,針孔中慢慢流出一小點淡黃色的黏液,小點漸漸加大。差不多有綠豆那麽一粒了,黏液就開始下垂,像一條線似的,往梅三公子口中滴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等第三滴又開始下垂,紅燈夫人即忙用金針一撥,挑入梅三公子口中。一麵忙用大拇指按住針孔,一陣摩娑,笑道:“好啦!快收起來,讓他睡上一會,就好!”

說著把天蜂琥珀,依然遞還給上官燕手上。

崔慧忙不住問道:“紅燈姐姐,你怎麽不讓他多吃一點呢?”

紅燈夫人笑道:“像他真氣耗竭,本來一滴已夠,我替他服三滴,已是多了,不出半個時辰,立見神效。這種千百年難得的仙品,多用了豈不可惜?而且滴出太多,也會影響天蜂生存。”

上官燕奇道:“這樣說來,琥珀裏麵那隻黃蜂,當真是活的?”

紅燈夫人笑道:“當然是活的,說起來話長呢!你們半天沒進飲食,想來肚子早已餓了,我要她們準備點吃的來,你們風塵滿麵,也該淨個麵,洗洗手。”

說著又拍了一下手掌,吩咐下去。

一麵引著兩人,走出房門,進入一扇小門。裏麵卻是一間盥洗室,水晶奩鏡,羅列許多胭脂宮粉之類的化妝用品。

大家匆匆洗畢,待女已在另外一間,擺好盛筵。紅燈夫人讓兩人入席,金杯銀碟,珍貴雜陳,兩個待女站在一邊,替大家輪流奉陪。

崔慧、上官燕半天沒進飲食,肚子確也餓了,這時也就不再客氣,大家邊吃邊談。

上官燕一直記著“天蜂琥珀”,這時偏著頭問道:“紅燈姐姐,你方才說天蜂琥珀說來話長,現在該可說了?”

紅燈夫人笑了一笑,道:“說起天蜂琥珀,恐怕當今之世,很少有人知道它的來曆呢,我還是當年聽恩師說過,光是這種天蜂,就極稀少,比普遍蜂兒,要大上兩三倍,乃是生在黃山絕頂的岩石之間。黃山到處都是數百年的參天古鬆,天蜂出來采花,偶一不慎,碰到鬆枝上的鬆漬,就被活生生的黏在上麵。

通常黏上了鬆香,千百隻之中,也難得有一隻能夠繼續活下去的。除非這隻天蜂,有特殊的耐性,黏住的地方,又須隻在蜂腳,而且還要是正好滿采了花蜜回來。它足上雖被黏住,還能把采來的花蜜,在鬆香上振翅釀蜜,作為糧食。時間稍長,它知道脫生無望,就用蜂臘慢慢的封住自己周圍,準備蟄伏。這本來是蠱類生存本能,鬆香逐漸凝積,越來越大,這樣又在蜂臘之外,慢慢堆積起來。”

上官燕好奇的道:“那它不會死?”

紅燈夫人道:“當然也有死的!但因為它在蜂臘固封之中,裏麵又釀了許多蜂蜜,它吃的是蜜,分泌的也是蜜,就能永遠生存下去。等鬆香墮落,入土漸深,又經過了數十百年,鬆香變成琥珀,天蜂琥珀才真正誕生。

因為蜂蜜經過蟄伏天蜂數百年的分泌又分泌,精煉再精煉,所以功效如神,成為千載難求的聖藥。不過用時還須以最細的金針,堪堪刺突琥珀裏層的蜂臘,慢慢把蜂蜜引出。用完之後,隻要在針孔上用拇指摩上幾摩,其孔自封。但一次不能超過三滴,取多了,就會傷及天蜂。這枚天蜂琥珀,據說數百年前,被一位異人發現,和阿褥神劍,一同藏之名山。隻留下四句歇語,以贈有緣,算來至少也是千年之物,自然更具神效了。”

紅燈夫人這一番話,直聽得崔慧、上官燕兩人,聞所末聞。原來天蜂琥珀,還有如此一段曆史,當真天生萬物,無奇不有!

三人飯罷之後,依然回到梅三公子房中,這時天色早已昏暗多時,房中掛著五盞白色琉璃燈,燈光柔和,如同白晝。

梅三公子躺在軟榻之上,麵色果然好轉許多。

崔彗、上官燕兩人心頭一塊巨石,也總算完全放落。剛要轉身,卻見梅三公子忽然睜開眼來,他望著床前三人,不由微微發愣!

上官燕心頭一喜,立時叫道:“梅哥哥,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好些?”

梅三公子緩緩伸了伸兩臂,奇道:“咦!奇怪!我怎麽睡在這裏?”

說著,一挺身,就要坐起。

崔慧連忙一把按住了他,甜笑著道:“你不要動嘛!”

紅燈夫人也嬌聲笑道:“小兄弟,你方才和太白神翁互相拚真氣,內髒受震,傷得可真厲害。”

梅三公子笑道:“我現在不是好好的?”上官燕搶著道:“梅哥哥,要是你不在苗疆毒婦住的那個地洞得到天蜂琥珀,今天要是沒有紅燈姐姐,那就糟啦!”

梅三公子聽小妹子沒頭沒腦的一說,心中更是糊塗,眼光瞧著崔慧,方想問話。

驀見慧妹妹秋水似的一雙眼睛,怎麽微現紅腫?不由低聲問道:“慧妹,你哭過了?”

崔慧被他問得粉臉一熱,想想適才情形,淒然笑道:“沒有!誰哭過來著?”

“噗赫!”紅燈夫人輕笑著道:“有!小兄弟!你兩位知心妹子,都哭過了。說實在,方才情形,也真夠瞧!連我這個老大姐,都被她們逼得走頭無路。”

梅三公子實在想不起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們說得如此嚴重,不由仰著臉問道:“慧妹,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崔慧這就把方才情形,詳細說了一遍,隻是把自己口對口哺藥的事,含含糊糊帶了過去。

梅三公子聽得大為感動,連忙向紅燈夫人拱手道:“承蒙夫人不惜消耗真元,大力施救,小生真得好好拜謝救命之恩哩!”

紅燈夫人白了他一眼,笑道:“嗯!小兄弟,你口口聲聲夫人夫人的,難道我真不配做你老大姐?救命之恩,你謝謝你的慧妹妹好啦!人家口對口哺你藥呢!”

說著格格地笑了起來。

崔慧被她說得滿臉通紅,啐道:“紅燈姐姐,我不來啦!那是你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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