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番話,果然說得極為動聽,無臂天王李殘身受斷臂之恨,經他一撥,黑布蒙頭之中,不由冷嘿了一聲。

金老二麵色劇變,滿臉刀疤上,現出憤怒之色。

三小姐於文嫻生怕大師姐受他鼓勵,急忙接口道:“可是公孫叔叔,你該知道這化敵為友,乃是師父的意旨啊!你怎好不遵?”

公孫慶一聲獰笑,道:“三小姐,你倒庇護起這小子來了,讓公孫慶結果了他,再向教主領罪就是。”

三小姐於文嫻被他說得粉臉通紅,急叫了聲:“大師姐!”

她一雙大眼睛中,業已隱含淚水。

紅衣羅刹賀龍珠對這位小師妹,最是愛護,睹狀忙道:“三師妹,別急,一切由大師姐作主。”說到這裏,突然轉聲冷峻,斬釘截鐵的道:“金叔叔、公孫叔叔,這裏的事,還是由愚姊妹處置,副教主已在前站相候,兩位請罷!”

陰世秀才公孫慶才仰天一聲冷笑,陰惻側的道:“大小姐,這裏可不是歌樂山莊,公孫慶也毋須聽人指揮,何況此事既由金老哥和兄弟兩人承擔,大丈夫敢作敢當,如有不當,自有教主處置,大小姐何必多管閑事?”

金老二接口道:“嘿嘿!大小姐,公孫弟說得不錯,這件事情,金老二承擔一半。”

紅衣羅刹賀龍珠氣得臉色鐵青,她在玄女教幾曾受人如此頂撞,驀地柳眉含煞,右手迅速從懷中掏出一麵小小旗幟,迎風一揚。旗麵展開,那是一麵黑緞製成的三角小旗,中間用金線繡成小小圓圈,圈中繡著一個篆文“玄”字。

“玄女命”——玄女教至高無上的信物。

金老二、公孫慶目睹旗令,臉色微變,立即躬身下去,連身穿九幽裝束的無臂天王李殘,也同時躬身。

紅衣羅刹賀龍珠正身而立,朗聲說道:“金老二、公孫慶,現在我命令你們立即離開此地。”

公孫慶一躬之後,陰笑道:“大小姐,公孫慶有一疑問。”

賀龍珠道:“你說!”

公孫慶道:“教主可知今晚發生之事?”

賀龍珠道:“公孫慶你敢違抗玄女命?”

公孫慶大笑道:“哈哈!教主既然不知今晚發生之事,那就是大小姐假傳旗令,公孫慶算不得違抗教主令論。”

紅衣羅刹賀龍珠想不到陰世秀才公孫慶見了旗令,居然還敢不遵,陡的雙目露煞。嗆!

從身邊撤出長劍,劍尖一指,厲聲喝道:“公孫慶,你這是存心叛教了!”

陰世秀才公孫慶一張沒有血色的臉上,詭笑未斂,慢吞吞地從身邊摸出一個扁形鐵珠,在手掌中轉了一轉,冷冷的道:“兄弟在江湖上闖蕩了三十年,見識過不少陣仗,又怕過誰來?大小姐何用意氣行事。”

他手中這個扁形鐵球,正是他隨身兵器,精鐵百練的繞指緬刀,用時隻須拇指輕按,就會掙出三尺寒鋒。

飄渺仙子聶玉嬌、三小姐於文嫻眼看公孫慶已取出兵刃,也就嗆嗆連響,一齊掣出長劍。

金老二陰惻惻道:“今日之事,金老二說得隻好和公孫老弟,同進同退;不過,三位小姐何必為一個姓梅的外人,有傷和氣。”

金老二話聲未落,雙掌齊揮,兩股沉猛勁風,已向上官燕和琴劍兩小身前卷到。他這一猝起發難,狂飆倏張,聲勢淩厲。

上官燕等三人,那敢硬接,驚呼聲中,隻好往側閃避。

金老二一聲怪笑,身形如電,奇快無比搶近梅三公子床前。琴劍兩小,要待搶救,已是不及。

瞥見人影乍閃,緊接著一聲砰然輕響,兩條人影霍地分開!

金老二腳下踉蹌,震的連退了七八步,才拿椿站住。另一條人影;那是五台高手燈心和尚,他被金老二劈出掌力,震得後退出去一丈多遠。

金老二站穩腳步,立時提起一口丹田真氣,冷嘿一聲,雙掌再次劈出。這下他含憤出手,功力倍增,一團淩厲勁道,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燈心和尚撞去。

燈心和尚也功運雙臂,朗喧佛號,不避不閃,雙掌平胸推出,又硬接了金老二排出一擊。

兩股潛力一接,蓬的一聲大震,屋梁震動,狂飆疾漩,塵灰簌簌而下。

兩人身軀,各自搖晃了幾下,敢情有點血氣翻騰。

無臂天王李殘雙袖一丟,悄無聲息的閃到眾人之間,一陣嘿嘿陰笑,道:“諸位暫息意氣之爭,且聽老夫一言。梅三公子身中九幽森羅寶香,老夫奉教主之命,專送解藥而來,此事老夫適才已和大小姐言明在先。不過當時大小姐並沒把玄女教已和梅三公子化敵為友—節見告。但此事無關宏旨,何況九幽教主也和梅三公子訂了—月期內,互不侵犯之約,老夫和他,雖有斷臂之仇,自然也隻好擱置不論。金老二、公孫老弟,身在教中,自然以教主旗令為重,大小姐容有衝撞之處,能否徇老夫薄麵,免傷和氣。”

他江湖經驗老到,徐徐道來,麵麵俱到。而且兩道眼神,透過蒙頭黑布的兩個圓孔,向金老二、公孫慶兩人,暗暗使了個眼色。

然後右手袍袖揚處,從袖內飛出一個小小紙包,緩緩落到上官燕身前,又道:“小姑娘,梅三公子身中九幽門森羅寶香,十二個時辰之內,就得毒發身死,除了九幽獨門解藥,無藥可救,老夫奉教主之命,專為送藥而來。至於五陰截脈,玄女教獨門手法,現有大小姐在此,自可無慮。不過,等他醒轉之後,敬煩小姑娘轉言,要他遵守一月期內,互不侵犯之約……”

他話剛說完,驀聽一聲朗笑,梅三公子雙目倏睜,人已飄然下榻,俊目如電,朗聲笑道:

“九幽門區區毒煙,怎能奈何得了小生?教主善意,小生心領,一月期內,互不侵犯,也隻是你們片麵之詞,小生並無遵守必要。李殘,我也敬煩你轉言教主,盂蘭勝會,把小生也算上一份就是!”

梅三公子的突然醒轉,不僅使得金老二、陰世秀才公孫慶,臉如土色,大出意外。

無臂天王李殘更驚惶失措,後退不迭說道:“嘿!如此說來,尊駕是存心和九幽為敵了?”

梅三公子朗聲道:“不錯!伏魔衛道,乃是武林中人的天責,梅君璧自然義不容辭。”

無臂天王李殘點頭道:“好!你即然不惜名登鬼錄,老夫權且告退。”雙袖揮處,沉聲喝道:“金老二、公孫老弟,還不與老夫同走,更待何時?”

他身如閃電,倏然向門外飛出!

金老二、陰世秀才公孫慶微微一怔,也緊接著奪門而出。

“啊!梅哥哥你好了?那陰世鬼壞死啦!真不該讓他跑了。”

上官燕瞧著梅哥哥一醒之後,就把三人嚇跑,早已高興得跳了起來,長劍嗆然入匣,睜大著眼睛,隻是向梅哥哥瞧個不停。

三小姐於文嫻也喜從心底,嬌軀一扭,正待迎上前去,但不知怎的,又忽然停了下來,螓首微抬,幽幽的道:“梅公子,你……”

她說到你字,語音帶顫,像是無限關切,也像咽梗在喉,沒有繼續下說。

上官燕隨聲瞧去,隻見三小姐於文嫻已是珠淚盈睫,簌簌而下,幽怨嬌楚,我見猶憐!

小姑娘心中一陣歉疚,連忙一縱身撲了過去,口中叫道:“於文姐姐,方才是我小妹不好,錯怪了你咯!你快別生我的氣了。”

於文嫻眨了眨眼睛,搖頭道:“小妹子,我……我不是生你的氣。”

“阿彌陀佛!”

燈心和尚雙手合十,喧了一聲佛號:“梅施主我佛心腸為了施救小僧,險遭不測,不過小僧推想梅施主神功入化,少時自解,不致被奸宄所乘。”

梅三公子連忙還禮,一麵笑道:“大師父仗義出手,小生無限感激。”一麵又向紅衣羅刹賀龍珠三人含笑道:“三位姑娘也到得恰是時候,不然小生正在運功解穴,光憑上官小妹和琴兒劍兒,也難是金老二敵手哩!”說到這裏,又哦了一聲道:“賀姑娘三位在這裏現身,不知副教主是否也到了湘西?”

賀龍珠笑道:“副教主業已先行,愚姊妹是隨後趕來的。”

於文嫻和上官燕站在一邊,喁喁私語,敢情在互訴著別後經過。這時卻忽然抬起頭來,幽幽問道:“梅公子,你方才被公孫叔叔五陰截脈,擊中要穴,怎能自解?”

五陰截脈,前文業已說過,乃是玄女教獨門手法,陰毒無比。擊中人身,閉氣截脈,知覺頓失,不出一個時辰,肝腸寸斷,五髒齊裂,隻有玄女教才有解法。但也不能時間太久,而且解開之後,因元氣所傷太甚,人會萎頓之堪。

何以梅三公子竟然不解而且神光湛然,絲毫無損?此時經於文嫻這麽一問,燈心和尚、賀龍珠、聶玉嬌、上官燕等人,自然也有同樣疑問。是以大家全都屏息凝神,向梅三公子望去。

梅三公子如電雙目,和於文嫻目光乍接,隻覺她秋水如神的大眼睛,脈脈傳情,無限溫柔。不由心頭一震,趕緊避開雙目,故意朗朗一笑,說道:“小生在言二娘處偶一大意,中了九幽門的森羅寶香,卻好燈心大師身中九幽迷魂……”

“九幽迷魂?”燈心和尚被九幽門迷失本性,醒來之後,對自己怎會受傷之事,渾然如夢,一點也記不起來。此時聽梅三公子說自己中的是“九幽迷魂”,可是這名稱從沒聽人說過,他驚奇之中,歎了口氣道:“唉!小僧幸蒙梅施主仗義施救,經過如何,還請乞道其詳。”

梅三公子點頭道:“此事說來話長,大師父總聽人說過勾魂律令罷?”

“勾魂律令?”

燈心和尚全身驀地一震,臉露怖色的道:“梅公子,你說勾魂律令,是和九幽迷魂有關?”

梅三公子含笑道:“江湖上談虎色變的勾魂律令,就是九幽教主。他們利用‘勾魂鬼眼’迷人本性,然後又讓你服下一種奇毒無比的‘九幽迷魂’使你永遠臣服,聽他指揮。目前中原武林和九大門派中人,被九幽擄去的,已不在少數。而且七月十五日,他們還舉行什麽盂蘭勝會,準備消滅異已,獨霸武林。小生是在六紹山,得到玄女教主傳書通知,才兼程趕來,不想甫到這裏,就和九幽教主相遇……”

於文嫻睜大著眼睛,問道:“梅公子,你和老魔頭見了麵?”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就把自己應言二娘之約,巧遇九幽教主,及自己救下燈心和尚之事,詳詳細細向大家說了一遍。

這段經過,上官小姑娘早已聽梅哥哥說過。她急於知道的,卻是梅哥哥身中森羅寶香,和五陰截脈怎能自解?如今見梅哥哥把話題扯遠,不由急道:“梅哥哥,你還沒說出怎樣解救五陰截脈呢,真急死人!”

梅三公子笑了笑道:“小妹子,你別性急,五陰截脈,雖是玄女真經上極為厲害的手法,但愚兄所練‘般若神功’,能避諸邪,原是佛門以意使氣,以心卻敵的功夫,練到爐火純青,即成金剛不壞之身。愚兄雖功尚淺,但練這種功夫的人,真氣充沛全身,即使平時並未施展,一樣足可護身,最歹毒功夫也無法傷我。不過今晚因愚兄中了九幽門的森羅寶香,必須用旋檀禪功,才能把它在體內消除,而且燈心大師身受‘九幽迷魂’之毒,更非旋檀心香,無法消解。不過‘旋檀禪功’乃是佛門無上心法,它本身隻是一種坐禪的功夫,並非武功,才為宵小所乘。等愚兄發覺脈絡被截,再運‘般若神功’,已是遲了一步,才花去哦不少時間,打通脈絡。

他這一番話,不但五台高手燈心和尚聞所未聞,尤其六紹三嬌,也心中暗暗驚奇。原來佛家“般若神功”,竟有如此威力,他雖說距離練到金剛不壞之身,相去尚遠,但光聽口氣,憑他目前功力,似乎武林中的各種上乘功夫,都已無法傷他。難怪自己師父玄女教主主張拋棄仇恨,化敵為友,原來他老人家竟有先見之明!

這時大家都在靜心聆聽著悔三公子說話,上官燕更是目露笑容,一霎不霎的瞧著天神似的梅哥哥。心中暗想,要是梅哥哥能把“般若神功”傳給自己多好。

小姑娘臉蛋上笑意未泯,忽然又紅暈起來,慢慢低下頭去,她偷向大家瞥了一眼,幸虧沒有被人家瞧見。

可是就在這一瞥之中,她發現大家眼光,都瞧在梅哥哥身上,隻有一人例外。她,就是六紹三嬌中的飄渺仙子聶玉嬌,柳眉低蹙,怔怔出神,她似乎在想著什麽心事兒。

上官姑娘心中一動,不由嬌聲笑道:“聶姐姐,你在想什麽呀?”

她天真未改,想到就問。

“啊!”聶玉嬌沉思之中“啊”了一聲,隨口道:“我在想……”

她驀地抬起頭來,向梅三公子問道:“梅公子,你方才說那九幽教主曾說,江湖上正邪各派,凡接到他七月十五盂蘭勝會請柬之人,全是鬼錄有名,此活當真?”

梅三公子點頭道:“不錯!他確實如此說過,而且當時還自鳴得意,說什麽到時九幽一教,就可昌明天下,聶姑娘突然見問,是否另有高見?”

紅衣羅刹賀龍珠好像似有所悟,忍不住插口問道:“二師妹,你懷疑他在請柬之中,做了手腳?”

她此話一出,梅三公子恍然大悟。眼前這位飄渺仙子聶玉嬌,雖然是玄女教主九天魔女的高弟,但她乃是苗疆毒婦義女,一身用毒的本領,得自毒女真傳。自然會想到九幽教主,敢於誇下海口,他盂蘭勝會的請柬上,極可能塗了劇毒。

他心念轉動,隻聽聶玉嬌徐徐答道:“這是小妹的一種臆測罷了,試想以梅公子的功力,尚在不知不覺之間,中了他們暗算。而且方才李殘還一再強調,身中“森羅寶香”之人,十二個時辰,就毒發身死,他奉教主之命,巴巴的送來解藥。顯然這是他們教主誌在向梅公子討好。足見所說,並非虛語。而且目前九大門派中人,被他們擄去多人,雖然這並不是說武功不如他們,而是誤中了他們的“勾魂鬼眼”。

但小妹猜想,“九幽迷魂”並不是口服之藥,可能九幽門下在旋展“鬼眼”之時,同時也施放了“九幽迷魂”讓你不知不覺之間,聞上少許,迷失本性。以此推斷,那麽九幽教主,實是一位用毒能手,他要在請柬之上,做上手腳,使接他請柬之人,在算定日限之內,就是盂蘭勝會與會之日,才發生作用,也並非不可能之事。是以我們應該盡速通知接到請柬之人,早作準備。”

這一席話,聽得梅三公子大為佩服,忙道:“聶姑娘高論,小生無限欽佩,聶姑娘已得苗疆老前輩真傳,不知可有預防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