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羅刹賀龍珠接口道:“真是!要送死,還不簡單?”

崔慧雖然礙著姐姐在側,但那還忍得,也笑著說道:“你們是說那兩個亡魂,急著要人家超渡去了?”

上官燕小姑娘,不知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在說著什麽,驚奇的瞪著眼睛,方想問話。

驀聽太白神翁一聲暴喝:“丫頭,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

身形驟發,“呼”的一掌,往三人身前劈去!

“神翁,你這要幹什麽?”

紅燈夫人脆生生一聲嬌笑,身形一閃,擋在前麵。

那知她快,還有比她更快之人,藍袍閃動,一條人影,朗朗一笑卻搶在紅燈夫人前麵。

“蓬!”一聲大震,勁風四漩,太白神翁禁不住被震得往後退出半步!

梅三公子朗笑道:“哈哈!小生麵前,還容不得你倚老賣狂!”

“嗆!”太白神翁長劍出鞘,凜然而立,須發飄動,厲喝道:“小生,亮劍!”

鬆齡道人也喝了聲:“小子,亮劍!”

“嗆!”同時亮出長劍,仗劍走近。

紅燈夫人花枝招展的一聲淺笑,掣劍在手,向梅三公子道:“小兄弟,你退下來,玄女教的人,得罪了兩位掌門人,自然由玄女教的人來料理,人家不顧身份,咱們那能失禮?”

“阿彌陀佛!”

一聲沉雷似的佛號,由少林寺方丈天一大師口中發出,雙手合十道:“大敵當前,大家何苦為些許小事,引起爭執,神翁、夫人,請看老衲薄麵。”

鐵拐仙和石勝天也連忙一齊攔到太白神翁和鬆齡道人麵前說道:“兩位道兄何苦與娃兒嘔氣,走走!老要飯陪你們先去打個頭陣!”

“不錯,老叫化,咱老石也湊上一腳。”太白神翁、鬆齡道人,嘿然無語,往林外走去。

石勝天連忙招呼祝鷹揚,和鐵拐仙一起舉手向眾人作別,匆匆跟去。

武當玄清真人口中連說“善哉”,向天一大師、皓首上人稽首道:“兩位大師,咱們也得趕快趕路。”一麵又向紅燈夫人道:“夫人請恕貧道先行。”

說著三位一代掌門,也飄然而去。

這一走,無形之中,就分成兩撥。

紅燈夫人瞧著他們走後,冷哼一聲,道:“看來盂蘭會後,咱們和華山、青城兩派,還有一場好戲哩!啊,小兄弟,咱們也得上路啦!”

卻說太白神翁、鬆齡道人,怒匆匆離開森林中央,循著原路曲曲折折走了頓飯光景,便已到達鷹愁澗吊橋。隻見四個手抱長劍的藍袍道人,分四個方位,木然而立,擋在橋頭之上,瞧到自己兩人,既不施禮,也不退讓,好像漠然無睹。

鬆齡道人眼看武當藍袍四劍不識自己,心下微現不豫,沉聲喝道:“貧道青城鬆齡子。

守橋的武當道兄們辛苦了。”

在他想來,自己和他們掌門人玄清真人同輩,隻要說出來曆,藍袍四劍自會趨前叩見。

那知話聲出口,藍袍八劍依然擋在橋上,八道眼光,呆滯的望著自己。一動不動!

鬆齡道人的心胸較狹,瞧著四人如此托大,不由怒火漸熾,大聲喝道:“小輩,你們難道沒聽到貧道說話?”

喝聲中,身形業已逼近!

藍袍四劍當前一個,就在鬆齡道人逼近之際,突然喉間一聲低吼,劍風颯然,一招“混沌初開”,往鬆齡道人胸前劈到!

鬆齡道人做夢也沒想到武當門下的藍袍四劍,居然膽大妄為,敢向自己下手。變起倉猝,任你青城掌門的鬆齡道人精通劍術,也難以招架。既駭又怒,疾退數尺,隻見為首的藍袍道人,一劍逼退自己,仍然一語不發,一動不動的退到原來方位之上。

太白神翁長眉微皺,眼看藍袍四劍右手仗劍,左手掐訣,一聲不響的蓄勢以待。

這分明是武當派馳名天下,無人能破的“兩儀四象劍陣。”

藍袍四劍奉命護橋,在橋頭列上劍陣,自然無可厚非。但先前自己和皓首上人、鬆齡道人一同過橋之時,他們瞧到自己三人,執禮甚恭,何以此時突改常態?

難道武當掌門玄清真人臨行時吩咐他們,守護此橋,隻準放人進來,不準放人出去?但那也不對,就是不準放人出去,所指也隻是對敵而言。

何況武當藍袍八劍在江湖上,也跑了許久,那會連自己兩人都認不出來之理?難道其中有什麽蹊蹺……

鬆齡道人以一派之尊,居然被一個武當後輩,一招逼退,如果傳出江湖,自己一張老臉,那裏還掛得住?

是以一退之後,反手從背上摘下長劍,緩緩向“兩儀四象陣”中走去,口中嘿然笑道:

“小輩,爾等敢目無尊長,貧道今天就代玄清道兄,管教管教你們……”

他話聲未落,劍尖一震,一招“擲米成珠”,直向當前一個藍袍道人點去。

當前那個藍袍道人身形微閃,舉劍相迎,依然使了一招“混沌初開”,封架來劍。兩劍交擊,“兩儀四象陣”立時起了變化,藍袍道人堪堪架開鬆齡道人的“擲米成珠”之後,虛晃一劍,往側閃去。

鬆齡道人一得空隙,正待舉步,突然人影一閃,劍風颯颯,兩個藍袍道人業已一左一右,夾峙而來。手中長劍,同使一招“兩儀始肇”,一反一正,兩圈弧形劍光,分向左右襲到!

鬆齡道人冷哼一聲,劍尖疾翻,“左右逢源”,把兩支襲來長劍,輕輕化去。那知他劍還沒抽回,另外兩個道人,又已襲到身後,前麵退去兩個,卻又返身出劍。四柄長劍,同時使出一招“四象逞威”,劍光霍霍,劍勢綿綿,居然淩厲無匹!

“兩儀四象陣”,到這一招上,才正式展開變化。

鬆齡道人一代掌門,雖然未為所困,但心中也暗生凜駭,武當劍陣,果然名下無虛!

正當此時,驀覺一條人影,破空而來,大聲喝道:”你們瘋了,連鬆齡道長部認不出來?”

來人倏然飛墮,單拐拄地,正是鐵拐仙!

但藍袍四劍,卻仍是渾然未覺,四柄長劍,帶同陣勢,劍光閃動,劍風霍霍,分由四麵八方攻到!

這可把鐵拐仙也弄得莫名奇妙,藍袍四劍,居然連自己也認不得了?他心中猛然一震,鐵拐疾掄,舞起一片護身拐影。

隻聽一陣劍拐相觸之聲,四麵環攻而來的劍光,盡被拐影封開!

鐵拐仙道:“鬆齡道兄,咱們且退出陣外再說,這幾個娃兒,已全被九幽妖人迷失本性。”

話未說完,連拐帶人,已破空往陣外飛去。鬆齡道人經鐵拐仙如此一叫,不由恍然大悟。

刷刷三劍,撥開一角劍陣,閃身就往陣外走去。

“兩儀四象陣”中的藍袍四劍,一等兩人出陣,並不追擊。劍陣一收,依然分作四個方位,木然站停,守住橋頭,一動不動。劍陣之外,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目瞪口呆的站著四老一少。

那是華山太白神翁、青城鬆齡道人、鐵拐仙和泰山磐石堡老堡主石勝天師徒!這四位武林中的一代宗師,竟然被武當藍袍四劍結成南“兩儀四象陣”,阻隔在橋邊上,無法通過。

這倒並不是他們破不了“兩儀四象陣。”實在九幽妖人,太以陰毒,把四個負責守橋的武當門人,迷失本性,依然安置在橋上,憑鐵拐仙等人的身份,那能對四個迷失本性的後輩,驟下辣手?但除了把他們擊斃之外,要想通過吊橋,又談何容易?

原來“兩儀四象陣”,乃是武當派鎮山之藝,隻要兩人聯手,就可發揮“兩儀”的威力,四人聯手,就成了“四象陣”。參與劍陣的弟子,平日都是經過嚴格選拔的上選之才,是以一經施展,不問敵人如何厲害,江湖中也很少有人能夠闖得過去。

何況武當藍袍八劍乃是武當第二代中的傑出人物,各人在劍術造詣上,少說也全有一二十年以上的火候,對太極、兩儀陣法的精微變化,嫻熟於胸,比之其他武當弟子,又豈能同日而語?不然玄清真人也不會命藍袍四劍,負起守衛吊橋的重任。

鐵拐仙等四人武林中一代宗匠,要把藍袍四劍,一齊擊斃,憑這四人的功力,自然也並非難事?但要想在這種配合嚴密,變化精微的陣法之中,出手把四人製服,那就誰也沒有把握了,何況還礙著玄清真人?

四老一少,怔怔的站了一陣,鐵拐仙抓著鳥巢般亂發,搖頭道:“看來這個難題,隻有玄清老牛鼻親自趕來,才能解決。”

“無量壽佛,鐵拐道兄怎地在背後編排起貧道來了?”

山腰中,忽然轉出兩僧一道三個人來,那正是少林寺方丈天一大師、五台山皓首上人和武當掌門玄清真人。

鐵拐仙大笑道:“哈哈!說曹操,曹操就到!”

玄清真人目露訝異的瞧著眾人,問道:“諸位道兄,在此等候貧道,不知有何見教?”

鬆齡道人一指橋頭站著的藍袍四劍,徐徐笑道:“貴派守護此橋的四位高弟,列下劍陣,阻止貧道等人過去,是以隻好等候道兄來了,再作定奪。”

玄清真人聽得雙目精光陡射,詫異的道:“有這等事?”

鐵拐仙忙道:“道兄門下高弟,想是中了九幽妖人的‘勾魂鬼眼’,業已迷失本性。”

玄清真人長眉軒動,凜然的道:“九幽妖人,居然如此詭毒,劣徒們既被迷失本性,阻塞橋頭,道兄又何用客氣,盡管出手就是。”

鐵拐仙嗬嗬笑道:“貴派‘兩儀四象劍陣’,名聞武林,老要飯如何破得?”

玄清真人心知他們礙著自己,未便遽爾出手,這就緩緩向橋頭走去。

藍袍四劍依然各按方位,木然而立,神情呆滯,對掌門師尊玄清真人的走近前來,居然視若無睹!

這一情形,落入玄清真人眼中,心頭不禁大為惻然。師弟玄雷真人,三月之前,遭人暗算,仗著精深內功,急趕返山,隻說出“勾魂律令”的上麵一句,便遽爾屍解,自己為了偵查凶手,派出藍袍八劍暗中查訪,結果就有三人同時失蹤,至今生死未卜。這次赴會黑森林,不但連隨侍自己三十年,自己認為將來可以繼承道統的首徒微塵子,命喪漢水,此時又有四人,中了九幽妖人迷魂之毒。眼看自己一手培育的藍袍四劍,不出一月,悉數掩入這場浩劫之中。

玄清真人一念及此,任他平日道心清淨,也難免一陣激動,望著四劍,沉聲喝道:“微智,爾等看到為師,還不過來?”

原來這奉命守橋頭的正是藍袍八劍中的老三微智、老四微通、老五微機,老六微音。

玄清真人一聲大喝,宛若一聲悶雷,震得四人各自一懍!

為首的微智道人,目光滯鈍,瞥了玄清真人一眼,奇道:“咦!這人聲音好熟!像在那裏聽過?”

微通道人也側頭想了一想,道:“不錯!微智!誰是微智?”

玄清真人聽到兩人對話,心頭更一緊,大聲喝道:“爾等被九幽妖人迷失本性,難道連為師也不認識了?”

微智道人似乎被他一語提醒,突然長劍一擺,道:“唔!他就是九幽妖人!咱們奉命守橋,不能讓他過來!”

來字出口,一招“混沌初開”,劍光閃爍,迎著玄清真人身前灑開。“兩儀始肇”、“四象逞威”、“兩儀四象陣”,霎時之間,現出重重劍影,由四麵湧起,交織成一片劍幕。

玄清真人和藍袍四劍,同時隱沒在一團劍氣之中!這一位名重武林的一代掌門,身入劍陣,也不得不從背上掣出長劍,隨手封解。

他眼看自己一手培育的門人,雖在心神迷失之際,對劍陣運行,依然發揮精奧,綿密有序,這是自己一二十年苦心的教育成績!心中不禁又是高興,又是悲傷,怔怔的立在原地,不知如何下手?口中大喝道:“孽畜,你們還不住手?”

盡管玄清真人大聲厲喝,藍袍四劍卻恍如不聞,隻是奮不顧身的發動劍陣,一味猛攻。

玄清真人舐犢情深,幾次要想出手,但瞧著四個中了敵人迷魂藥的門人,那種失魂落魄的形狀,心頭更是生出無限憐憫,那裏還下得了手?他長眉緊蹙,踟躕良久,身外的“兩儀四象陣”,星換鬥移,四柄長劍,發出呼呼嘯聲,勢如風雷,劍勢滾滾,愈演愈密。

連站在陣外的天一大師、皓首上人、鐵拐仙、太白神翁、鬆齡道人、石勝天等武林中的頂尖高手,也暗暗點頭,武當劍陣,果然名不虛傳!

他們眼看玄清真人入陣已久,依然不見動靜,心中也不由焦急起來。

正當此時,驀聽一聲沉渾無比的道號,由陣中響起:“無量壽佛!”

“嗆”!一柄長釘,陡然刺空飛出,悶哼之聲,隨著而起,一個道人身軀,也直飛起來,往橋下摔去!

玄清真人為了盂蘭之會,日期已迫,這一場正邪之爭,關係整個武林安危。自己四個門人,被妖人迷失本性,雖然無辜,但這座吊橋,是自己一行的唯一出路,萬一被毀,千丈斷崖,如何得渡?

此時除了忍痛把四個門人除去,已別無善策。一念及此,長劍倏起,對準微智道人劍上挑去,左手袍袖揚處,乾清罡氣,疾拂而出!

玄清真人何等功力,這一挑一拂,立時把微智道人震落深淵!他長歎一聲,袍袖連連,隻聽悶哼不絕,微機、微通、微音三條人影,連續飛出,往橋下墮去。“兩儀四象陣”,舉手之間,頓告瓦解。

玄清真人木立橋頭,望著鷹愁澗洪洪水聲,黯然不語。

天一大師雙掌合十的道:“阿彌陀佛,道兄為了武林浩劫,不惜手誅門人,四位高足,在劫難逃,總算是衛道的犧牲者,道兄也不必過份悲苦。”

太白神翁點頭道:“大師說得不錯,這筆血債,咱們總得由九幽妖人手中索回。”

說著回頭向鬆齡道入笑道:“道兄,這一路仍由咱們打個頭陣!”

鬆齡道人點頭道:“這個自然,道兄請!”

身形驟起,刷的往橋上躍落,太白神翁也連忙跟縱躍起,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奇快無比的往對崖掠去。

瞬息工夫,已到盡頭,鬆齡道人走在前麵,耳中陡聞一聲低吼,一股奇猛無比的勁風,往自己身前撞來,心中不由大驚,左手前托,一招“飛鈸撞鍾”,往前劈出。

“蓬”!兩股掌風相接,隻聽岸上有人輕“吭”一聲,被震摔出七八尺遠。

但鬆齡道人,倉猝應敵,雖隻用出六七成力道,而且身在吊橋之上,難以著力,一座軟索吊橋,立時被震蕩得亂晃起來!

鬆齡道人江湖經驗何等老到,心知這邊橋頭守衛著的八個少林弟子,也同時被九幽妖人所迷。心頭一凜,趁著自己一掌劈出,對方一人被震後退之際,立即奮起神威,大喝一聲,右掌運足十成功力,往前劈出,他這一掌出手,岸上也同時劈下一陣強猛無比的掌風!

“蓬”!又是一聲巨響。

鬆齡道人隻覺對方這陣掌勁,淩厲雄渾,和自己竟然並不稍讓,身軀受震,不由往後退出一步。心頭一陣凜異,江湖上能接得住自己一掌的,除了一行幾個老友外,可說已廖廖無幾,那麽此人敢情是九幽妖黨中的高手?心念轉動,猛聽腳下吊橋,一陣激蕩之後,突然發出細微的繩索斷裂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