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還得從那一通深夜來電說起。

“喂,古木高!”電話那頭,張小寶的聲音顯得有些急促,就像正被人追殺一樣。

借著窗外朦朧的燈光,我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鍾:三點一刻。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對著電話怒吼:“深更半夜你發什麽瘋啊?”

張小寶壓低聲音,用一種極度不安的口吻對我說道:“有件事兒我想告訴你!”

我翻了個身,不耐煩地說:“有什麽事兒明天說不行嗎?你非得這個時候打電話吵醒我?你存心騷擾我呀!”

“這事兒……這事兒太意外……太震撼了……我必須現在就告訴你!”張小寶很執著。

我聽他的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於是收斂起了心中的火氣說:“看你緊張兮兮的,到底是什麽事兒?”

張小寶沉默了兩秒鍾,才慢吞吞地說:“我跟你說,這事兒太邪乎了,你聽了之後一定不要激動……”

“你別賣關子了行不行?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被張小寶惹急了。

“古木高,我很嚴肅地告訴你,我懷疑……我懷疑你的女朋友鈴奈兒她不是人!”張小寶說這話的時候,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喉頭在顫抖。

“你他媽才不是人呢!”我憤怒地回擊道。這個狗日的張小寶,半夜三更神神秘秘地打通電話過來,然後告訴我,我的女朋友鈴奈兒她不是人,他這不是存心拿我尋開心嗎?

我繼續說:“張小寶,你小子這玩笑可開得有些過分啊,平時你半夜發短信讓我起床撒尿也就算了,今兒個你居然說我的女朋友不是人!幹你娘的,鈴奈兒她不是人她還會是什麽?是妖?是魔?”

“是鬼!”張小寶嚴肅地說。

這下我可真的生氣了,我說:“張小寶,你是不是值夜班太無聊了?忽悠人也得有個度吧?你平白無故地說我的女朋友鈴奈兒是個鬼,你就不怕我跟你翻臉?說真的,我看你才像鬼,色鬼!”

我罵咧著就想撂下電話,張小寶卻在那邊大聲地說道:“古木高,我他媽沒跟你開玩笑!我這裏還有鈴奈兒的死亡證明……”

我的手指剛剛放在手機的掛斷按鍵上麵,一聽到“死亡證明”四個字,我立馬就怔住了:“張小寶,你……你剛才說什麽來著?鈴奈兒的……死……死亡證明?”

沒錯!”張小寶說,“鈴奈兒在半年前就已經……出車禍死了……”

“什麽?”我的腦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張小寶後麵的話我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我的耳畔反複縈繞著“鈴奈兒在半年前就已經出車禍死了”。

這……這怎麽可能?

如果說鈴奈兒半年前就已經出車禍死了,那這半年來,和我朝夕相處的女人又是誰?難道是……鈴奈兒的鬼魂嗎?

窗外忽然傳來烏鴉嘶啞的啼叫,玻璃窗“嘩”地打了開來,一陣陰風闖進了臥房,發出“倏倏”的嘯音。

我心中一驚,從空白狀態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伸手往邊上摸去,觸手處一片冰涼。

我這才想起,鈴奈兒兩天前回家去了,這間租住的小屋裏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瞥見了床頭櫃上的水晶相框,我和鈴奈兒相擁著在相框裏甜蜜地笑著。

照片上的鈴奈兒冰肌玉膚,傾國傾城。

這個和我相依相擁的女人,這個和我溫柔纏綿的女人,怎麽可能是個鬼呢?

“喂……喂……古木高,你在聽我說話嗎?喂……喂……”張小寶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聽起來格外清晰。

“你在醫院門口等我,我馬上過來!”說完,我掛掉了電話。

在這個普通的夜晚,張小寶給我打來一個電話,然後告訴我,我的女朋友在半年前就已經出車禍身亡了。

但問題是,這半年來我的女朋友,還好端端地和我生活在一起。可是張小寶沒有必要跟我開這樣的玩笑啊?

況且,他還說他手裏有鈴奈兒的死亡證明。

現在我的腦海裏一片混亂,仿佛裝了很多的疑問,又仿佛什麽疑問也沒有,這種感覺說不出來的糟糕。

如果鈴奈兒真的死了,我很難想象天亮之後我要怎麽活下去。

如果這半年來,和我在一起生活的真是鈴奈兒的鬼魂,我該感到高興還是害怕?

我必須得去醫院一趟!必須馬上找到張小寶!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弄個清楚。

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我怕我會瘋掉。

午夜的街道隻有寂寥的風在舞蹈,整座城市靜謐得如同一座墳墓,我就像一個幽魂,遊蕩在城市的街頭,看那些霓虹妖豔橫行。

我胡亂地披了件外套,腳上趿拉著一雙人字拖,一邊疾走一邊搜尋出租車的影子。

我的眼前不斷地播放著我和鈴奈兒在一起的甜蜜畫麵:

一年多前,我從大學剛剛畢業,在一家廣告公司做策劃。

那天是中秋節,我和許多同事都是外地人,於是我們留在公司,和隔壁一家房地產公司的員工一起舉行了一場聯誼晚會。

我和鈴奈兒就是在那場聯誼晚會上認識的。

晚會舉辦得很熱鬧,在這場晚會上,漂亮的鈴奈兒自然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

看著她在舞池裏猶如蝴蝶般翩躚起舞,我的心柔軟得一塌糊塗。

當時我坐在角落裏傻乎乎地想,如果這個美女是我的女朋友,那該有多好呀!

看著一個又一個的男人上去搭訕被拒絕,我更加沒有勇氣去接近我心目中的美神。

然而,老天卻相當地眷顧我,在晚會快要結束的時候,鈴奈兒飄然來到我身邊,微笑地看著我問:“你不準備請我跳支舞嗎?”

鈴奈兒的這個邀請讓在場的每個人都頗為震驚,當然,我也非常震驚,甚至是震驚得傻掉了。

那一刻,我的腦袋就像電腦主機一樣,差點兒就黑屏了。

我長得不算好看,但也不算難看,全身上下除了我的名字有點獨特之外,再沒有其他出眾的東西。所以當鈴奈兒挑中我的時候,我簡直以為是月老點錯了鴛鴦譜。

後來的故事是怎麽發展的,我不太記得清楚了,我隻記得那晚跳舞的時候我踩了很多次鈴奈兒的腳,晚上回家的時候她就“嗖”地跳到了我的背上,因為她的腳背都被我踩腫了。

自從那天以後,我和鈴奈兒就開始了我們的愛情故事。這一年多的時間,我們雖然談不上什麽轟轟烈烈,但也甜甜蜜蜜。

可是今夜,張小寶卻告訴我,鈴奈兒已經死了!

鈴奈兒真的已經死了嗎?

我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隻聽“吱——”的一聲刺耳聲響,一輛出租車橫亙在了我的麵前,司機探出腦袋破口大罵:“你他媽走路不長眼睛的嗎?當心撞死你!”

我拉開車門就跳了上去,司機以為我要找他幹架,慌忙低頭找家夥:“你……你想做什麽?”

“人民醫院!”說完這話,我疲憊地靠在了椅背上。

司機說:“喂,我不載客了……”

“少他媽廢話!”我扯著嗓子怒吼起來,我想我當時的樣子一定猙獰可怖,要不然那司機怎麽一伸腿兒,就把出租車當飛機開了呢?

二十分鍾之後,我來到了人民醫院。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站在醫院門口,正是張小寶。

張小寶是我的鐵杆哥兒們,我們高中畢業後都來到了天津讀大學。

這小子比我聰明,考上了醫科大學,畢業後白大褂一穿,也算是個人模人樣的醫生。

張小寶坐診肛腸科,經常沒事兒就叫我去割痔瘡,讓我給他練練手藝。

以我和張小寶的關係,他沒有道理忽悠我,更沒有道理拿我女朋友開玩笑。

我隱隱有些相信張小寶所說的是真的。

“小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開門見山,迫不及待地追問張小寶。

張小寶拉著我的衣服:“先跟我到辦公室再說!”

到了辦公室,張小寶反手關上房門,這才給我講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張小寶最近談了個女朋友,叫許曉芸,在人民醫院檔案室做文員。

醫院檔案室準備遷移地兒,這幾天在進行檔案的整理。

今晚許曉芸和一個同事值夜班,順便整理檔案。

張小寶今天也正好值班,反正閑著沒事做,於是到檔案室給許曉芸當幫手。

整理了沒一會兒,許曉芸突然拿著一個文件袋對張小寶說:“這人的名字還真是奇怪!”

張小寶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這一眼把他冷汗都嚇出來了,文件袋上麵赫然寫著“鈴奈兒”三個字!

張小寶自然知道鈴奈兒是我女朋友,於是問許曉芸這是些什麽檔案,許曉芸說是死亡檔案,張小寶一下子就驚得呆住了。

他低頭看了看文件袋上注明的日期,已然是半年前的事情。

但是兩天前鈴奈兒和她的男朋友才剛和我一起吃了頓火鍋呀!

難道這隻是一個同名同姓的巧合嗎?

強烈的好奇心驅使張小寶偷偷藏起了這個文件袋,然後找個借口溜回自己的辦公室,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文件袋。

在翻看了文件袋裏麵的內容之後,張小寶徹底地嚇傻了,這個文件袋裏裝著的,還真是我的女朋友——鈴奈兒的死亡檔案!

這事兒太詭異了,張小寶思來想去,還是給我撥通了電話。

“那個文件袋在什麽地方?”我問。

張小寶打開抽屜,遞給我一個文件袋:“你自己看吧!”

我接過文件袋,就像是接過一塊千斤巨石,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輕輕解開封口的絲帶,一張死亡檔案“啪”地就從文件袋裏麵掉了出來。

我顫巍巍地伸出手去,那張死亡檔案仿佛是一條吐著猩紅信子的毒蛇,使我不敢靠近。

終於,我還是伸出手去,一把抓起了那張死亡檔案。

檔案上麵,赫然寫著鈴奈兒的名字、出生年月和死亡日期,以及一些基本資料。

我的視線直接跳到死亡證明一欄:因受到猛烈撞擊,造成顱腦死亡,搶救無效死亡。

旁邊的照片一欄,粘貼著鈴奈兒的黑白一寸照。

如果說在看見死亡檔案的時候,我的心中還存在著那一絲一毫的僥幸,但是當我看見那張照片的時候,心中僅有的那一點兒僥幸也隨之而灰飛煙滅。

就算再過幾千幾百個輪回,我也不可能忘記那張熟悉的麵容。

巨大的痛苦就像海浪般席卷而來,我的胸口仿佛被一塊大石頭給堵住了,難受得快要窒息。

“古木高,你快坐下!快坐下!”張小寶見我臉色不對,趕緊把我攙扶到沙發上坐下,然後給我倒了一杯溫開水。

我捧著玻璃杯子,雙手卻在劇烈地顫抖。

屋子裏的氣溫陡降,冷得我渾身直打哆嗦,就連杯子裏的開水都潑灑了出來。

我就像丟了魂似的,喃喃自語:“鈴奈兒真的死了!鈴奈兒真的死了!”

張小寶點燃一支煙,在我對麵坐了下來:“說實話,作為醫生,我一直都是一個唯物主義者,我也從不相信那些鬼神之說。但是……但是今天……鈴奈兒明明在半年前就出車禍身亡了,難道她真的化成了鬼魂跟在你的身邊嗎?”

“不!鈴奈兒沒有死!她沒有死!”我的眼淚撲簌簌地落在水杯裏,“前兩天吃火鍋的時候,你也看見了鈴奈兒,她……她像個鬼嗎?”

“確實不像!但她若不是鬼的話,那怎麽解釋眼前的事實?”張小寶指著鈴奈兒的死亡檔案說。

我用雙手緊緊地捂住臉龐,眼淚在指縫間流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此時我的心情異常複雜,思維極度混亂。

想到我深愛的女友竟然已經出車禍死亡,我的心就狠狠地抽痛著。

然而一想到已經死亡的女友這半年來仍然和我朝夕相處,我的脊背就一陣陣地發涼。

我無法解釋這一切,是的,無法解釋!

我發現整個世界都好像變得混沌起來。

雖然我也是一個無神論者,但是殘酷的事實讓我不得不相信,我那漂亮的女友鈴奈兒,她是一個鬼!

見我沉默著不說話,張小寶試著問我:“你好好想想,這半年來,鈴奈兒有沒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呢?”

張小寶這麽一問,我果然想起鈴奈兒一些不太對勁兒的地方。

我又拿起死亡檔案看了看鈴奈兒的死亡日期,心下一陣恍惚。

我記得半年前,大概就是鈴奈兒出事之後的那段時間,她還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個星期。

那一個星期我找遍了天津的大街小巷,都未能找到鈴奈兒的蹤跡,她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就在我猶豫著要不要報警的時候,鈴奈兒竟然又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雖然她的模樣沒怎麽改變,但是我卻隱隱覺得,一星期不見,她變了,但具體是哪裏變了,我卻說不上來。

那晚我進入她身體的時候,她竟然喊疼。我很疑惑,我們都行了半年的**了,怎麽她還會喊疼呢?而且以往的鈴奈兒熱情似火,非常主動,但自從那天開始,她卻變得相當拘謹,甚至有些生澀。